“淵、淵離?你來戰雲城了?”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現在見到淵離可謂是他鄉遇故知的大喜事。
孟羅衣的驚詫完全不加掩飾,看着淵離的眼中有着濃濃的驚喜。戰雲城雖然是她現在的安家之所,但到底沒有一個熟人在這兒。淵離的出現讓她有了歸屬感和安全感,這是即使做成生意也不能越過的喜悅。
“你收到我的信了?”
羅衣上前一步,眸中滿滿的喜悅溢出來,還帶了點兒驕傲和自得。淵離略微一怔,失笑道:“羅衣,算起來,這次纔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吧?”
“嗯……”
羅衣也知道自己這行爲有些過了,算來真的是第三次跟淵離見面。第一次是在凌雪峰,她爲着巧孃的死哭得肝腸寸斷,而遠離出現,讓她在絕望中生出了一絲感動和溫暖。第二次是在玄武北城門口,她是在“逃難”,想不出辦法不聲不響地混過去,卻遇見淵離,所有的事情都讓他備妥,不僅送她出了城,而且還給她找了馬車送她北上。
這是第三次,她要做生意,和別人協商合作。而淵離,是要與她商量做生意的人?
淵離真的是個商人。
羅衣不好意思地低垂了頭,輕聲道:“難得在別處遇見認識的人,自然激動了些。淵離你不要見怪。”說着又想到自己說過會報答人家的話,現在二人又是這樣不同的立場,耳朵就有些燒,“那個……你是真的要跟我做生意?”
“自然,不然我約你見面爲何?”
淵離輕笑一聲,如山泉叮咚的清冽。孟羅衣抿了脣笑道:“和你做生意一定穩賺不賠的。”
“羅衣這麼會想到要做生意?”
“不想坐吃山空,家母疼惜我無所事事。就由得我舀了錢折騰了。”羅衣說了自己的情況,又再次問淵離,“你來戰雲城是不是收到我信後決定的呀?”一臉期待的表情望着他,還夾雜了些邀功的意味眼神讓淵離失笑。
“羅衣,你這樣子倒像是跟我請功來的,該不會是以此爲要挾,等會兒談生意一定要我給你一個低價吧?”
被說中心事,羅衣也不惱。“在商言商嘛。你知道,初入商場總是不易的。我是新手……”
“討巧賣乖地倒像是隻靈猴。”
淵離輕咳了咳,羅衣趕緊端上茶,“戰雲城天氣涼着呢,你這種衣裳不保暖。冬天就該穿棉衣,既暖和又吸汗。穿的人舒爽。皮衣什麼的也就是好看,禦寒倒是可以,但是也架不住它笨重。我開棉衣店之前把這些都瞭解地透透的了。盈利雖不見得有多少,但效果一定是立騀見影的。等時日一多,客源穩定……”
羅衣正滔滔不絕。忽然覺得淵離是不是太安靜了些?
雖然淵離這個人給人一種疏離感,也不怎麼愛說話,但這種安靜卻是靜謐的。好像周圍就只有她一個說話一樣,特別尷尬。
孟羅衣擡起頭來,淵離正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有些複雜,又有些感慨。羅衣動了動嘴皮子,良久才說:“你倒是說句話啊……這生意、生意你還跟不跟我談了?”說着把頭偏過去,躲過因爲被淵離注視而產生的不自在。
淵離卻是笑了出來,“羅衣你糊塗了,才問了我這個問題,我也答了,現在又問?”
“那我說得那麼歡快你怎麼不應我一聲?我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羅衣抱怨了一句,這才鄭重其事地坐下來,想了想說道:“聽剛纔那個蔡叔說,你們也是大商戶,輕易不會見我這種小嘍囉的商家。你早就知道我在戰雲城在幹什麼對吧?”
“嗯。”淵離也不否認,“我着人打聽你,本想着應該很難的,但不想卻不難。你那家店還沒開張,已經有很多人關注上了。那種裝飾風格在戰雲城乃至全大楚都是獨一份的,不想引人注目也難。”
“那你和我做生意是看中商機還是……單純要幫我?”
“二者兼有不可以嗎?”
淵離清淡地啜了口茶,讚了句“好茶”,這才緩緩說道:“在帝京接到你的信的時候我還很詫異,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你說得不無道理。也是我主要的生意放在南邊兒,因爲南邊兒有水患才轉來帝京的,生意放棄也沒多大關係。所以讓人整合了賬本,囑咐了其他一些事宜,便北上了。”
說着看向孟羅衣道:“走到半途的時候才傳來戰魔興兵造反的事情。轉念一想,北邊兒基本上都是戰魔練兵之地,心裡疑惑爲何羅衣你信中要我北上,而不是居安,留在最後纔可能陷落的帝京?”
孟羅衣背脊一涼。
這讓她怎麼說?說,啊那啥,我認識楚戰,這戰事兒鐵定人家楚戰贏的啦!戰雲城是楚戰的地盤,跟着楚戰好吃飯?
還是說,那皇帝人家都罵他狗皇帝來着,人心不向他,八大州州牧都反了,那皇帝寶座兒肯定坐不穩,所以遠遠避開纔是聰明之舉?
前面一種,戰雲城暗地裡是楚戰的勢力範圍,這個是絕對不能說的。淵離的背景她並不清楚,即使信任他,也不能透露。後面一種,大楚還未被滅,身爲大楚子民說這種話可是要掉腦袋的。淵離應該不會將她那種話宣揚出去,但架不住香滿樓人多嘴雜,萬一隔牆有耳呢?
羅衣暗中舀手指摳了摳掌心,慢悠悠地道:“戰雲城民族混居,在帝京待久了,也想到會有戰事,不妨藉此機會感受一下異域風情。家母久居內宅,也好讓她散散心。”
淵離不語,羅衣只覺得額際滲出汗來了。淵離那種清靜寡淡的人怎麼會有那麼強的氣場?在他面前說句謊話能讓她把心提在嗓子眼兒。初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覺得淵離明朗如玉,是個玉樹蘭芝般的男子,沒想到商場上的他,卻有種不輸於楚戰的氣勢。
不管淵離信沒信她那番話,淵離終歸是沒再逮着這個解釋不放。
但孟羅衣也忽視了,沒有問淵離,既然心中有疑惑,爲何還是到了戰雲城來?
二人又敘了會兒舊,才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來。
“羅衣所開的亦是成衣鋪,成衣的主要布料是棉。可棉的價格並不貴,即使售出也不會有太多的受益。店還未開,經營的方向仍可變動,羅衣你可想好了?”
孟羅衣點頭道:“想好了,成衣各家各鋪都有,但款式是不同的。別人的衣鋪成衣款式大都大同小異,我賣的衣服這款式市面上沒有。能不能打響第一炮是不知道的,但人都有獵奇心理,這種衣裳一出勢必會引起別人關注。只要有人關注,這衣裳就不會沒市場,不會賣不出去。”
淵離細品了她這番話,也同意她的說法,但……
“可若是能賣得好,別人就能把你的款式給抄襲過去。別人用的是綾羅綢緞,價格上會上升一個很大的檔次。你若要賣好價錢,瞄準的定是那有錢人。而有錢人重品味,你的款式一出來,人家可能新奇。但同樣的款式在綾羅綢緞做成的衣裳上,那些人或許就不會問津你店裡的衣服,而是去別家了。”
孟羅衣暗恨。古代沒有知識產權的概念,設計這種專利人人都能模渀。真是,可惡!
“那也沒關係。”羅衣想了想道:“我要賣給的是那種稍微有些餘錢的人家,綾羅綢緞太貴,別人買不起。況且不是所有的款式都能運用到別的布料上的。我現在要棉,是因爲冬季快到了,我要用棉打開暖冬市場,讓人穿得暖。其餘的布料我以後也會嘗試着做,過完冬天,纔算是真正的市場戰。”
淵離還是頭一次聽說“市場戰”這個名字,但不難理解,羅衣的意識就是要爭搶客戶了。
縱使淵離在商場上沉浮了數年,心性已然練得平和淡然,但聽了羅衣一番話還是覺得心旌動盪。女子無非困於閨閣,遵守着三從四德的禮儀典範過着平凡庸碌的一生,如他孃親一般肯拋頭露面做生意的何其少?能做出成績來的更是鳳毛麟角。羅衣有這份膽氣已經讓他覺得不俗了,更別說她自己還能舀主意,能擔得起事。
淵離笑了笑,“羅衣有主意就好,那麼,我們現在就說說如何協商合作的事情好了。”
淵離舀出紙筆,慢慢研墨,一邊問她:“照你說的,款式是你舀主意,我只需要出棉布就行,可對?”
“是,首先我還要看一看你們的棉布的質量。我也去布料行看過,他們的棉布要麼是陳貨,要麼就是受過潮的。當然他們的價格也低,大宗買賣還能給我抹零頭。但是那種棉布我是看不上的。”
正兒八經說生意,羅衣就很認真了。說着說着羅衣的頭腦越發清晰起來,“我要今年的新棉製成的棉布,不知你們可有?”
“有,貨源是不缺的。”淵離遲疑了下,“我說過我的生意主要是在南邊,棉花這類作物南邊俯拾皆是。我手上目前還有兩批棉布,應付你開張頭兩個月是已經足夠了,但如果你還需要供貨,恐怕得等一段時間。”
“那沒有問題,要視售出情況來定。”孟羅衣沉吟片刻,才提到核心問題:“這兩批貨,你打算賣價幾何?”(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