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清是什麼意思?
孟羅衣一邊嗆着,腦子一邊不停地轉動——難不成,他就是二爺口中所說的那個,二太太的堂弟?這也太離譜了吧!
可是這樣一解釋,似乎又全部明朗了。以將軍府庶子的名義留在將軍府,顧長清的財產就是將軍府的,二爺將顧長清有意往紈絝子弟那方面培養,這樣也容易控制。羅氏被二爺拘在桂枝居,二爺用這兩人彼此牽制,從中制衡,堪爲高手!
可是老將軍和將軍夫人如何能認同這樣的事情?如果顧長清的真實身份真的是這樣,那也是老將軍的外甥兒,顧長清是要喚他們一聲舅舅、舅母的!
咳了還一會兒孟羅衣才平復下呼吸,臉被剛纔的劇烈咳嗽嗆得緋紅,擡頭一看,卻正見顧長清雙眼定定地望着自己,見她望過來,便冷冷地問:“你方纔,聽到了什麼?”
孟羅衣不自覺地噎了口唾液,只覺得喉頭髮癢,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就那麼一瞬間的猶豫,顧長清已然一把揪住了她的脖子,寒聲道:“你聽到了什麼?說!”
他媽的太倒黴了!被楚戰捏脖子就算了,這破小孩也捏她脖子,簡直是天理不容!
孟羅衣死死摳住他的手,聲音破破碎碎地出來,她說:“放、放手!我,我說!”
顧長清鬆開她,孟羅衣狠狠呼吸了幾下,終於是對他怒目而視:“我什麼都聽到了!你說了什麼你難道不記得?怎麼,現在酒醒了?後悔說錯話了?你看你現在是什麼德行!”
顧長清一愣,孟羅衣已然站起來手指着他鼻子罵道:“酒酒酒,你遇到事兒就只會喝酒?上次在醉仙樓是這樣,今日也是這樣!你以爲酒能幫你逃避現實?錯!它不僅不能幫你逃避現實,它更是能讓你情緒處於鬆動,輕而易舉地就說錯話!就好像方纔一樣!”
孟羅衣一股腦地將怒氣發泄到了顧長清身上:“你有沒有聽府裡的人是怎麼評價你的?說你張揚跋扈,是個紈絝**!你聽聽!這就是大家對你的評價!好,你可以說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也可以說你就是這樣故意麻痹你的敵人,是,這樣很對,可你現在是在做什麼?自怨自艾?自憐自哀?顧長清,這不是你!”
孟羅衣大罵了一通覺得憋屈的心裡舒服多了,喘着粗氣坐了下來,仍舊是惱怒地盯着他,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不是要置我於死地,好讓事情不泄露出去,以永絕後患?”
顧長清怔怔地看着她,孟羅衣惱的“啪”一聲扇了他一個耳光,罵道:“給我清醒過來!”
“羅衣……”
“你酒醒了沒?清醒了沒?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孟羅衣一掌拍下石桌:“你差點殺了我!”
四周一片寂靜,孟羅衣這聲嘶吼過後,無人再開口說話。空氣燥熱,悶熱的夏日夜晚,二人在這無人的廢棄院落裡對峙着,一個怒氣沖天,一個頹唐垂首。
良久,顧長清才擡起頭來,輕聲對她說:“羅衣,我很抱歉……”
孟羅衣心裡一嘆,提着的心也慢慢從嗓子眼回到了它該待着的位置,柔了語氣說:“顧長清,我以爲我們是朋友的。”
“朋友……”顧長清苦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說:“羅衣,你也聽到了,我不姓顧,我姓羅。顧家不是我的家,甚至……是我的仇家……”
孟羅衣默默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說:“我給你說個故事吧。從前有一人,胸有溝壑,才華橫溢,卻投報無門。有一個年輕的屠夫對他說,‘你的個子比我高大,又喜歡帶劍,但內心卻是很懦弱的啊。’並當着集市上的人侮辱他說,‘假如你不怕死,那就刺死我;不然,就從我的胯下鑽過去。’你猜,那人鑽了嗎?”
顧長清默默聽着,有些茫然地望着孟羅衣。一陣涼風襲來,孟羅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風一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鑽了,他不僅鑽了,而且全程之中沒有多說一句話來觸怒那人。周圍看着的都哈哈大笑,他也並不在意。多年後,他已然做到了丞相這個位置,當有人在他面前說起這個事,問他爲何不反抗時,他說,若不受這‘胯下之辱’,可能終其一生他都無法走到現在。”孟羅衣看着他,渀佛看到了那個堪受胯下之辱的韓信,藉着這個添油加醋了一些的故事,孟羅衣輕聲道:“顧長清,你要做的比他好。”
“羅衣,我反抗不了命運……”
“那就順從它。”
孟羅衣定定看向顧長清,“我也無法反抗命運,爹孃的死,哥哥們的失蹤,萬般無奈之下到了將軍府,我同樣無法對抗命運。所以,順從它,儘自己的努力讓命運向着好的方向走。即使命運已定,在你還未知道最終的結果時,都不要放棄。”
銀光遍灑,一彎蛾眉月高高掛在蒼穹之上,像極了女子這時候明亮的眼睛。顧長清似是被蠱惑一般狠狠地點頭,耳邊聽見她柔和卻激盪人心的話。
她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顧長清,你還遠遠沒有到達那最困苦的一步,你以後的路還很長。”
這番掏心掏肺的話是孟羅衣從前不敢宣之於口的,今日這樣說,有情勢所迫,有性格使然,或許也有那麼一絲,她認可顧長清是自己的朋友的原因吧。她不願多想,只這般告訴了他,以後的路,還得由着他自己走。
顧長清抱臂蜷在了石桌上,頭歪着看孟羅衣,悶悶地說:“我應該姓羅,我的名字,是羅珏。”
孟羅衣輕輕點頭,支着手臂撐着腦袋靜靜聆聽。顧長清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說出的話還帶着一點兒酒的醇香。
“那年我才六歲,偷聽到這個秘密的時候很害怕,可是一個人都不敢說,大病了一場,醒來後慢慢地就被養成這個樣子了。我不喜歡將軍府裡的人,除了閉門不出的大嫂,還有身爲二嫂的,我的堂姐,其餘人我都不喜歡。但是又很矛盾,因爲是他們把我養大。小的時候二嫂對我很好,可是幾年前,她知道了顧長澤當年按下克州暴亂的消息、不去解救羅家之人的事情後,便性情大變,也被顧長澤拘在了一處,輕易不讓旁人見她。”
顧長清晶亮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憂鬱的顏色,“那日在醉仙樓……是我父母親的忌日。我羅家明面上的家產大部分落入了顧長澤的手裡,其餘的被皇帝充入了國庫,可別人不知道,我那無恥的舅舅和表哥是知道的,羅家還有一筆秘而不宣的財富,必須要羅家的兒女才能舀得到。”
這就是二爺留着二太太和顧長清的原因?孟羅衣頓悟。
“今日我正好看見棋心在打玉恆,上前解圍,可聽說是書香要玉恆代她送東西去桂枝居,我就起了心思把那東西留下了。書香是顧長澤的人,早就跟顧長澤有一腿的,她要是送東西給顧長澤,我也不會截下來,怕惹得顧長澤疑心,可卻是送給堂姐,我就截下來了,結果裡面是一封信,看完我遍體生寒……”
顧長清伸手掰住她的肩,問她說:“羅衣,堂姐真的會因爲我身上有一半顧家血緣而厭惡我嗎?”
孟羅衣不好回答,畢竟照玉恆聽來的,羅氏的確因爲顧家的人品道德而連帶着對顧長清厭惡至深。
顧長清也沒追問,只是頹然道:“書香信上說,她可以幫堂姐除掉我,但她要求堂姐出面讓顧長澤納了她爲妾,補了顧長澤六夫人的那個缺。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堂姐……是恨我的……”
孟羅衣腦子轉得飛快,按理說這等機密事情書香應該自己去找羅氏,不可能輕易讓玉恆送信啊!
“信裡可有標記?”孟羅衣插嘴問道,顧長清愣了下才聽明白她的問題,想想道:“沒有,信上只寫了‘除汝弟,擡吾位,交易成’九個字。若不是我知道書香是顧長澤的女人,我也沒有那麼容易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連自己妹妹身邊兒的丫鬟都要勾搭利用,孟羅衣對顧長澤的厭惡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那麼,怪不得就要讓別人送信了……”
書香讓玉恆送信的時候無人注意,就算東西落到別人手上,別人也看不懂那是什麼意思,書香再來個死不承認,那麼就算有罪也由着玉恆擔了。而如果送到了信,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來府中沒多久的小丫鬟,就更扯不到書香頭上了,書香躲得乾乾淨淨。
“別多想了,今日之事當做不知道,也把那東西給扔了吧。書香未經二爺說話便擅自行動,量她也不敢把這個事兒舀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