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第288章 冬至

范陽。

天寒地凍,雪虐風饕,一座城池屹立於風雪之中。

騎士們裹着厚厚的羊裘驅馬從城門魚貫而出,馳向南方。

城池內,節度使府的大門處許多人正在忙碌地準備着出行事宜,而在府邸深處一間大堂內,爐火正熊熊燃燒着,煙霧繚繞。

安祿山身穿一件粟特服飾,綠色左衽長袍,三角翻領,袖口鑲邊,端坐在高牀之上,像是一座肉山。

擺在他面前的則是堆積成另一座山的金銀珠寶,是他派出的商隊在各地經商、走私來的。每年他們回來獻寶,他都會親自主持祭祀。

巫師們擊鼓歌舞,諸胡人則拜倒在安祿山面前,高呼“光明之神”。

安祿山在長安被稱爲“營州雜種”,他是雜種胡,他生父是個姓康的粟特人;阿孃是突厥阿史那氏的女巫;他養父姓安,所以他也姓安。

但他原名“軋犖山”,正是粟特語的“光明”之意,他纔是祆教光明之神的化身。

此時拜在他面前的將領,康節、安太清、安守忠、安武臣、何千年等人,皆是信奉祆教,視他爲光明之神的狂熱心腹。

“光明之神將帶我們洗掉前半生所有的污穢,建新的光明之國……”

粟特語的囈語聲不停響着,直到火光吞噬了祭品,安祿山在信徒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緩緩往外走去。

一路走到了前堂,已有許許多多的幕僚、將領們恭候在那。

有一名孔目官趨步上前,這人不到四十歲,外表清瘦、目光深沉,乃是安祿山收羅來的河北士人,名爲嚴莊。

“大府,出發嗎?”

“出發。”安祿山笑呵呵道:“長安有小人誣陷胡兒要叛亂,得到長安去讓聖人明白鬍兒的忠心啊。”

還未出發,他已經開始了表演,對長安之行十分期待的樣子。

堂中沒有人發笑,只感到肅穆。

已經被閹了的侍從李豬兒趨步趕到外面的寒風中,在一匹高頭大馬邊站定,微屈着腿,低下頭,頂着安祿山的肚子助其上馬。

正此時,高邈匆匆趕來,稟道:“大府,高尚與阿浩回來了。”

安祿山才勒住繮繩,聞言眯起了眼,看向遠處的風雪。

高尚奉命南下去對付薛白,現在薛白已回到長安,藉着王焊謀反陷害他,而高尚纔剛剛回到范陽?還這麼巧,在他將要離開時趕到?

只怕是自知犯了大罪,躲着觀望情況吧。

想着這些,安祿山臉上卻是顯出驚喜的笑容,呼道:“阿尚、阿浩還活着?!太好了!”

他忙不迭就要翻身下馬,引得周圍人手忙腳亂,李豬兒更是被壓在雪地裡,股骨差點被壓斷,痛得厲害。

“快,我要見他們。”

很快,有兩人被軍士們領了過來,該是高尚、田乾真。

安祿山已經完全認不出高尚了,昔日英俊的男子如今被燒成了一個像鬼一樣的醜八怪,觸目驚心。

“大府,我愧對……”

“阿尚!是你嗎?”安祿山一把捧住了高尚滿是疤痕的臉,哇哇大叫,“誰將你害成這樣的?我要殺了他!”

“大府小心,我現在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一路掩藏身份,好不容易纔趕回范陽,生怕來不及勸大府。”高尚道:“此去長安,危機重重啊。”

“我知道。”

“不,我們小瞧了薛白,他是個狠人,他必已在長安準備好除掉大府,不得不防。”

安祿山道:“我纔要除掉他,爲你報仇。”

“時機未到,只好暫忍。”高尚道:“請大府將我交給朝廷,換取聖人信任。”

“不!”

高尚既然回來了,安祿山根本就沒有再把他送走的道理,道:“伱到雄武城去,等着我帶着薛白的頭顱回來。”

聽得這安排,高尚稍舒了一口氣,感激地要給安祿山跪下。

安祿山一把扶起他,道:“光明之神洗淨了你前半生的污穢,往後我們舉大事。”

“是。”

高尚想到自己卑賤的出身,如今浴火重生,不由眼含熱淚。

安祿山大笑着,拍了拍他與田乾真,重新在侍兒們的幫助下翻身上馬。

“兒郎們,回長安!”

~~

長安,皇城。

御史臺就在秘書省的南邊,薛白今日過來,先去探望了一眼以前的同僚。

蕭穎士、李華等人早早已到了衙署,正在一絲不苟地做事,李華見了薛白,欲言又止,開口談的依舊是國家大事。

刊報院那邊,王昌齡還未到,據吏員說他十分任性,每日來得都很晚,等旁人都散衙了他卻留下做事,再與友人飲酒,抨擊時政。

薛白看了長安城的報紙,知王昌齡近來新寫了一首詞,其中“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一句,與過往“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態度似有了些不同,原本倒還想與他聊聊,今日只好作罷。

出了秘書省,過了街道就是御史臺。

御史臺大門朝北,頗有肅殺氣,內有三個院子,察院、殿院、臺院,三院分立,差職不同。臺院居中靠裡,察院、殿院則分列左右。

薛白是監察御史,在察院任事,而他老師顏真卿則是殿中侍御史,在殿院。

監察御史只有正八品上,但唐人並不以品階論官職高低,御史是最清貴的官職之一,掌風憲、乃聖人耳目,所謂“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龍,簉羽鵷鷺”,若有朝會,顏真卿這個殿中侍御史是站在聖人身邊的。

察院有前後兩個廳,都廳、本廳,都廳爲監察御史們辦事之處,本廳爲察院院長監察使的官廨。

薛白來過此處幾次,但以往都是來打官司的,到此任事還是第一次,到了都廳,見十多名監察御史已經分列兩側站定,他遂站到最後。

稍等了一會,監察使毛若虛走了出來,端坐於座位上。

毛若虛年逾五旬,鬚髮皆白,眉毛很長,蓋住了眼睛,顯得十分嚴肅,不慌不忙拿出一本名簿來,竟是開始點卯,這還是薛白在大唐爲官以來首次看到的。

“薛白。”

一直到唱到這名字,毛若虛才擡起頭來。

薛白遂出列,行禮道:“見過監察使。”

毛若虛放下手中的名簿,淡淡道:“薛監察名滿長安,如今到御史臺察院任事,不知可會恃才傲物、桀驁不馴?”

正常而言,剛剛上任就遇到官長這般詢問,一般人都得謙遜幾句。

薛白沒有馬上回答,因知這毛若虛是李林甫的人,問這句話顯然不懷好意,估計緊接着就要下套了。

他遂應道:“恃才傲物自然不會,但想必會有理有據。”

毛若虛不動聲色,緩緩地點了點頭,道:“監察御史有巡行州縣之責,今蒲州猗氏縣有人檢舉其縣令貪贓枉法,薛監察前往推鞠吧。”

薛白道:“我初到御史臺,接這麼大的案子,只怕不能勝任。”

“薛監察在秘書省、偃師縣、長安縣皆政績斐然,兩年三遷,老夫信你能辦妥。”

“監察使,蒲州道遠難行,我體虛無力,此案可否另交旁人?”

這是崔祐甫在吏部授官時的回答,薛白倒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夠用上。

毛若虛微微一滯,目光落處,薛白身姿筆挺,精神奕奕,豈有半點體虛無力的樣子?

他臉色一板,正要開口喝叱,一陣大笑聲已經在都廳外響起,緊接着,兼任御史中丞的楊國忠走了進來。

“今日察院好熱鬧。”楊國忠雖已是紫袍重臣,卻還難掩無賴氣質,像是來串門一般,“咦,阿白也在,走,到臺院去,我有差事交代你辦。”

“中丞。”毛若虛起身,執禮道:“下官正有重要案子要交給薛監察。”

他既是針鋒相對,一點也不害怕楊國忠。

御史臺這些年一直在王鉷的掌控下,實際上則是在爲李林甫排除異己,真論起來,在毛若虛眼裡,王鉷、楊國忠纔是右相一系的叛徒。

“你我都有案子要辦。”楊國忠道,“那是你官大,還是我官大。”

“薛監察由下官直屬,中丞繞過下官交代他差事,只怕不妥。”

“你彈劾我啊。”

楊國忠冷哼一聲,提了提腰間的玉帶,招呼薛白就走,他纔不會留下與毛若虛爭吵,不論吵的結果如何,吃虧的都是他。

出了都廳,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啖狗腸的老貨。”

薛白問道:“你掌控不了御史臺?”

“我升官太快了。”楊國忠道,“上任御史臺的時間還短,三院主官暫時都還不是我的人。”

他並不以此爲恥,反而擺出十分仗義的態度,攬過薛白的肩,道:“但你放心,只要我在,就沒人能將你支出長安。”

“走了。”

“去哪?”

“找我老師。”

楊國忠兼任御史中丞的時間說長不長,但其實已經不算短了,沒能樹立起威望,歸根到底還是其人能力不行,除了徵納,別無所長。

威望如何來的?

長遠而言,終究還是看實績。

顏真卿任監察御史僅一年,出使河西、隴右,平反了大量的冤獄。當時五原有旱情,官員怠於政務,待顏真卿釐清縣中積案,天降大雨,五原百姓稱爲“御史雨”,世間自然沒有這麼神的事,無非是百姓感念他,願意給他美名。

他到了朔方縣,發現縣令鄭延祚兄弟三人在母親死後互相推諉,不肯辦喪,將靈柩放在僧舍二十九年。遂向朝廷彈劾,斷了鄭家兄弟的仕途。此案說來沒什麼,但爲保前途而不肯守孝、偷偷隱瞞父母喪事的官員在大唐非常多,比如,達奚撫隱瞞母喪的案子,最後也是被達奚撫以供奉舍利的理由矇混過去,顏真卿能辦成案子,其實已讓天下聳動。

一個官員有多少能力,旁人看着,心裡都有數,很多時候不說而已。顏真卿回到長安,御史臺自然有志同道合的官員向他靠攏。

真要做事,薛白找老師,其實比找楊國忠這個御史中丞要有用的多。

從察院出來,轉到殿院都廳,只見幾個身穿綠袍的官員正在說着話往外走,被簇擁在當中的正是顏真卿。

“老師。”薛白上前喚道。

“莫叫老師了。”顏真卿擺手道:“在御史臺任事,你我只以同僚相處。”

他身邊另一名御史卻是打趣道:“莫喚老師,當呼‘丈人’。”

薛白被這般一說,有些不知所言。

顏真卿反而坦蕩得多,道:“議公事,莫說家事。”

說罷,他招手讓薛白也隨他們一道,喃喃道:“過了年,也該給你起個字了。”

“謝老師。”

薛白見老師與這些殿中侍御史們有事要商議,也不急着說自己的事,跟在他們後面。

一行人出了御史臺,卻是往西面的推事院找了個議事廳坐下。

“此處不怕羅希奭遣人來偷聽了,顏御史可說了?”

“好。”

顏真卿略略沉吟,開口道:“我方從隴右歸來,留意到金吾將軍李延業,私下宴請吐蕃人,且爲了避京兆府與各坊盤查,他以宮中鹵簿儀節接送對方。”

“顏御史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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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有,然我確定此事屬實。”

“李延業爲天子近侍,爲聖人所信重,與右相關係匪淺,此事我等務必想清楚。”

“等不得。”顏真卿道,“李延業任金吾將軍,管京師宿衛,此事不可輕忽,萬一遲而生變。”

薛白目光看去,見這幾人有的猶豫、有的堅決,他遂先開口道:“我隨老師彈劾。”

“好。”

“我等一併彈劾李延業又有何懼?!”

他們做事爽快,議定之後大家便署了名,各自回去寫奏摺。

待衆人退去,顏真卿捻鬚思考着這樁案子,眼神微有些憂慮,又迅速平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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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薛白,道:“上任第一天便來找,有難事?”

“倒不是難事,但確是有事想請老師幫忙。”

薛白從袖子裡拿出一份名單,道:“這是哥奴想要舉薦補王鉷、王焊等人闕職的名單。想必其中有些人可以彈劾。”

顏真卿接過看着,道:“不僅有,還很多。比如他們想舉薦爲水陸轉運使的宋渾。”

薛白道:“宋渾是名相之子。”

這說的是宰相宋璟,宋渾正是宋璟第四子。

“不錯。”顏真卿微微皺眉,道:“我與宋家是世交,宋家唯獨這宋渾不肖,飲酒嬉鬧,嗜好娼妓,他與哥奴關係親近,被哥奴舉薦爲平原太守,結果宋渾於任上貪婪成性,多徵收百姓一年的人丁稅。數月前才被告發過一次。”

薛白道:“我這裡有一封信件,或可作爲證據?”

“何處得來?”

“另一個不肖子給的。”

“正好可打哥奴一個措手不及。”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迅速有了默契。

彈劾雖然不是太厲害的手段,但只要彈劾得又準又狠,自能讓李林甫疲於應對,對右相府的聲望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

十一月初十,冬至。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更冷了些,但聖人也不得不到長安城南郊的圜丘祭天,這是唐高祖立下的定製。

祭天之後則是賜宴羣臣,這是往日李隆基最喜歡的事,但今年也許是王鉷之死讓他不太能大手大腳地揮霍,或是身體偶有不適,這場宴席沒有太過盛大,每個赴宴的臣子賞賜了幾雙皮靴棉襪也就是了。

御宴後,則有三日休沐。

右相府早早就在籌備家宴,一家上百口人,自是熱鬧非凡。

李岫眼看都安排好了,遂使人去請李林甫入席。

忙完這些,李十一娘趕過來拉住他,笑道:“今年可不同了,卻是由阿兄持家。”

“莫說風涼話了,能幫襯我些便好。”

“我還不夠幫襯阿兄?對了,我夫婿遷官之事,阿兄可在辦了?”

李岫前一刻還在對着旁人假笑,聽到這句話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楊齊宣強搶民女,置外宅婦,被彈劾了,聽說了嗎?”

“什麼?”

李岫一愣,見李十一娘沒有聽說,擡擡手以示不和她聊,轉身走開。

他表面上還在學着支撐這個家,心中卻又有些隱隱的不安了。

轉頭看去,只見妻子從長廊那邊走來,之後,他十三弟李崿走了過去,執禮喚了一聲“阿嫂”,輕聲說了幾句話。

“聽說阿嫂想讓兄弟遷官……”

後面的李岫不太聽得清,乾脆大步走過去,等他到時,李崿已經走開了,他遂拉過妻子的手腕,問道:“十三與你說什麼?”

“譏諷你,連個官職都搞不定。”

盧氏聲音很輕,臉上還帶着體面的笑容,說罷,自往女眷那邊去了,特意在李騰空身邊坐下。

李騰空顯然不喜歡這種場合,在一衆姐妹姑嫂中顯得格格不入。

過了一會,李林甫終於過來,在長安的上百餘子孫紛紛起身,或喚“阿爺”,或喚“阿翁”。

“坐。”

李林甫招招手,要來一根柺杖,道:“冬至是佳節,幸而還不是上元節,有些事來得及……十郎。”

“孩兒在。”

“爲父要你擬的補闕名單,你遞到吏部了?”

“還沒有。”李岫道,“孩兒想,先威懾住陳希烈。”

李家衆人皆感疑惑,不明白李林甫爲何要當衆說這些公務。

“換言之,補闕名單還未被拿出右相府?”

“是。”

“那是誰泄漏了?”

李岫一愣,擡起頭來看向阿爺,感到萬分茫然。

蒼璧捧着一迭奏摺過來,遞在他面前,小聲道:“十郎自己看吧,只怕是……”

李岫接過,攤開來只看了幾眼,不由瞳孔震動,驚詫萬分。

奏摺上都是被御史彈劾的官員,無一例外,都是他要舉薦補闕的。

“這……”

“廢物。”李林甫道,“老夫要看你出醜看到幾時?”

李岫既慚愧又氣惱,轉頭看向這府邸裡熙熙攘攘的人羣,道:“阿爺,是有人通風報信。”

“誰?!”

一聲叱罵,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看向同一個人。

李騰空見全家人都看向自己,乾脆站了起來,看向李林甫。

“十七娘,是你做的?”

“不是。”

“你前幾日見了薛白,他隨你一路到府門外。”

李騰空有些被阿爺那兇狠的目光嚇到,但還是搖頭道:“我沒與他怎麼說過話。”

皎奴道:“阿郎……”

“賤婢閉嘴。”

李林甫叱了一聲,再深深看了李騰空,溫言道:“坐下吧。”

“阿爺?”李十一娘有些不滿道:“她一句話你就信了?”

“是你嗎?”

“當然不是。”

李林甫臉色冷峻,盯着李岫的妻子盧氏,走近了幾步,道:“那就是你了?”

盧氏嚇壞了,第一時間牽過身旁的兩個小兒子,幾乎跪倒在地上,道:“阿……阿爺,不……不是我……”

“你現在知道叫我‘阿爺’了?”

“我……我……”

李林甫道:“十郎,你覺得呢?”

一瞬間,李岫臉色煞白,背脊發寒。

他目光落處,自己兩個還年幼的兒子已經嚇得默默流淚,妻子的手都在發抖,還緊緊扼着兒子細細的手腕。

“十郎,你覺得是誰泄露消息?”

李岫不知如何是好,他沒有辦法在全家人的注視下與妻兒恩斷義絕,因爲沒辦法面對那之後顏面盡失的日子。

但李林甫似乎就是要故意把他的顏面剝下來,當索鬥雞、肉腰刀、弄獐宰相……彷彿能忍受世人譏嘲纔是真正的強大。

李岫做不到。

他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支撐不了李家的門戶了。

“阿爺,我不……我做不到……”

“帶下去。”

李林甫吩咐了一句,兩個侍婢便上前,請盧氏隨她們去問話。

盧氏嚇到魂飛魄散,死死拽着自己的兩個孩子不肯鬆手,一時間哭聲大作。

“阿孃!”

“阿翁……別讓她們拉我阿孃……”

“夠了。”反而是李騰空看不下去,道:“是我泄露的消息!”

“是她!都聽到了?放開我的孩子,是她泄露的,放開!”

李林甫依舊沒有讓人停下,冷眼掃視着這些子女,真的不明白爲何平生有五十個子女,竟連一個出色的都挑不出來。

真是因他選擇執宰人間二十年,耗盡了所有的福緣不成?

下一刻,有婢子趕來,低聲稟報了一句。

“阿郎,查到了……”

李林甫聽了,沒多說什麼,拄着柺,走到了子女當中。

“嘭!”

一聲大響,連盧氏都忘了哭,轉過頭,只見李林甫親自揚起柺杖,猛地砸在了十三子李崿的臉上。

李崿猝不及防,直接被砸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三顆牙齒掉落在地。

“逆子!”

“阿爺,我……冤枉啊!”

“你與薛白會面,全被人瞧見了,還敢狡辯?!”

“我沒有。”李崿完全慌了,“我就想幫着阿爺,把薛白招爲相府女婿,促成他與十七的婚事。”

話音未了,李林甫又是一杖砸下。

“啪”地一聲響,柺杖斷作兩截。

“拖下去關着,開宴吧。”

所有人又是一愣。

李林甫丟開手中的半截柺杖,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冬至佳節,莫讓一個不肖子壞了一家人的雅興。”

怒氣略消,他纔想起還得維持宰執的威嚴……

~~

入夜,李岫走過西側院,一路走到右相府的私牢前。

“阿爺讓我審審十三郎。”

“喏。”

牢門吱呀着打開,李岫端着一碗餛飩入內,走到把碗擺在李崿面前。

“冬至,吃碗餛飩。”

“有酒嗎?”李崿聲音含糊。

李岫從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小壺酒來,丟過去,道:“都給你。”

“今日之事別傳出去了,我好歹是個官。”

“你怎麼敢?”

李崿道:“還不是你教我的?”

“我?”

“你很早就說,阿爺得罪了那麼多人,以後我們怎麼辦。如今王鉷這一死,我覺得那天不遠了……阿爺老了,我得爲自己做打算。”

“所以你投靠薛白?”

“合作罷了,不丟臉。”李崿道,“他纔多大年紀?能到這個位置,阿爺還想把十七嫁他,他還有貴妃撐腰,總之是不簡單,我跟着他押寶,錯不了。”

“就這樣?”

“還不夠?”

李岫叱道:“你是阿爺的兒子!”

“正因爲我是阿爺的兒子,等哪天阿爺保護不了我,你看世人要如何待我!”李崿猛地把手裡的餛飩碗拋開,喊道:“我做夢都在害怕,我也快四旬的人了,我也有妻子兒女啊。”

“這不是你背叛家族的理由,阿爺門生故舊滿天下,還有我撐着……”

“門生故舊?有點腦子的都被阿爺殺光了,阿兄你就是個廢物,承認吧,你不行。別攔着我,我只想巴結楊黨混一個官位。”

李岫大怒,指着李崿大罵道:“沒志氣的軟骨頭,背叛家門,你一輩子讓人戳脊梁骨!”

他手一伸,從李崿手裡奪過那一小壺酒,轉出私牢,仰頭,將剩下的酒喝光。

“咣啷”一聲,酒壺被砸在地上。

~~

“長至初啓,三冬正中。佳節應期,聊堪展思。競無珍異,只待薛郎。空酒餛飩,幸垂訪及,謹狀。”

一封請帖上的字跡飄逸,薛白拿着它看了,思忖了良久,末了,終於還是起身出了門。

他穿過下雪的長街,走到光福坊,在一間不算大的宅院前叩了叩門環。

不多時,門打開了,李泌開了門。

“既來了,不怕聖人懷疑你交構東宮?”

“怕,但總歸得到下一步了。”

“我聽說你阻止了右相府舉薦官員補闕一事。”

“是啊,李家人沒信心了。”薛白道,“分贓吧,我擬了一個名單,都是年輕的能臣。這些年,老賊們把持朝堂,也該輪到年輕人出頭了。”

“李家人是對往後沒信心,如今李林甫卻還在。”李泌接過名單看着,皺了皺眉,道:“我們時間不多了,得趕在安祿山到之前把這些闕額定下來。”

“我胃口不大。”

“那我也得找人商議。”李泌笑着,引薛白入內。

他沒說謊,真的只有酒和餛飩。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李泌遞了筷子,道,“張垍動心了。”

“他消息倒靈通。”

薛白一點都不驚訝,畢竟他擺了右相府一道。

世人對右相府的信心正在一點點崩塌……

第453章 祭婿文稿第11章 無賴98.第98章 御狀226.第223章 潼關懷舊76.第76章 春雨266.第264章 定罪第391章 忤逆不孝24.第24章 公主宅第357章 入城140.第137章 斬死342.第334章 食子217.第214章 長生殿88.第88章 師徒331.第323章 螭第413章 取捨334.第326章 假想342.第334章 食子340.第332章 魚目混珠16.第16章 煞婢16.第16章 煞婢第457章 思長安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第369章 情敵255.第253章 爐火(2合1)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第385章 亡羊補牢第375章 私怨85.第85章 天子庠序260.第258章 分化與抱團第449章 喜與狂第385章 亡羊補牢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115章 匠師第348章 渡河322.第314章 設套100.第100章 請帖77.第77章 孝子198.第195章 李花第116章 悔婚129.第126章 自由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55.第55章 落地生根330.第322章 舊時事第387章 岩羊27.第27章 邊軍履歷22.第22章 置身事外335.第327章 哪吒第461章 餘燼48.第48章 船票190.第187章 曲江宴177.第174章 開春99.第99章 得寶歌第372章 彭娥138.第135章 分利第370章 移棺311.第305章 相門女207.第204章 天寶文萃159.第156章 高高掛起194.第191章 起家官第452章 長安亂第436章 都在努力49.第49章 私藏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365章 救星273.第269章 首陽晴曉28.第28章 塞上詩151.第148章 各表一枝178.第175章 科舉試193.第190章 吏部試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第435章 秋後算賬36.第36章 兩頭通吃19.第19章 欺上門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17.第17章 還家93.第93章 罪名118.第118章 人情264.第262章 奪印第370章 移棺308.第302章 狡辯99.第99章 得寶歌第393章 下一步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373章 狎臣170.第167章 念奴嬌153.第150章 滅火332.第324章 今時寵97.第97章 覆試281.第277章 壓不住181.第178章 狀元206.第203章 不矜細行第464章 回駕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7.第27章 邊軍履歷167.第164章 洗兒宴162.第159章 切割183.第180章 貪心第382章 同宗221.第218章 心結190.第187章 曲江宴
第453章 祭婿文稿第11章 無賴98.第98章 御狀226.第223章 潼關懷舊76.第76章 春雨266.第264章 定罪第391章 忤逆不孝24.第24章 公主宅第357章 入城140.第137章 斬死342.第334章 食子217.第214章 長生殿88.第88章 師徒331.第323章 螭第413章 取捨334.第326章 假想342.第334章 食子340.第332章 魚目混珠16.第16章 煞婢16.第16章 煞婢第457章 思長安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第369章 情敵255.第253章 爐火(2合1)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第385章 亡羊補牢第375章 私怨85.第85章 天子庠序260.第258章 分化與抱團第449章 喜與狂第385章 亡羊補牢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115章 匠師第348章 渡河322.第314章 設套100.第100章 請帖77.第77章 孝子198.第195章 李花第116章 悔婚129.第126章 自由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55.第55章 落地生根330.第322章 舊時事第387章 岩羊27.第27章 邊軍履歷22.第22章 置身事外335.第327章 哪吒第461章 餘燼48.第48章 船票190.第187章 曲江宴177.第174章 開春99.第99章 得寶歌第372章 彭娥138.第135章 分利第370章 移棺311.第305章 相門女207.第204章 天寶文萃159.第156章 高高掛起194.第191章 起家官第452章 長安亂第436章 都在努力49.第49章 私藏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365章 救星273.第269章 首陽晴曉28.第28章 塞上詩151.第148章 各表一枝178.第175章 科舉試193.第190章 吏部試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第435章 秋後算賬36.第36章 兩頭通吃19.第19章 欺上門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17.第17章 還家93.第93章 罪名118.第118章 人情264.第262章 奪印第370章 移棺308.第302章 狡辯99.第99章 得寶歌第393章 下一步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373章 狎臣170.第167章 念奴嬌153.第150章 滅火332.第324章 今時寵97.第97章 覆試281.第277章 壓不住181.第178章 狀元206.第203章 不矜細行第464章 回駕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7.第27章 邊軍履歷167.第164章 洗兒宴162.第159章 切割183.第180章 貪心第382章 同宗221.第218章 心結190.第187章 曲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