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第293章 潑冷水

上元夜。

花萼相輝樓。

慶王李琮很早就到了,當時天還未暗,故而他親眼看到夕陽餘輝消散、一盞盞燈籠亮起的情形,是燈籠,不是花燈,要等到醜正纔會燃花燈,但僅靠燈籠,花萼樓就已經被點綴得瑰麗萬分了。

李琮欣賞不了這種瑰麗,他見得多了,早就習以爲常了。

他在乎的是人。

“縱觀這些年上元御宴,唯有天寶六載最讓我印象深刻。”李琮攜着妻子竇氏登上樓閣,感慨道:“而天寶八載最爲乏味,你可知爲何?”

“少了薛白?”

李琮點點頭,望向宮門處,目光中像一個在踩點的盜賊,只是他想盜竊的是皇位。

他久居十王宅,與人交際的機會極少,自薛白外放偃師到現在,他已許久沒與之就一些大事進行過溝通。

這兩年他也沒閒着,其實已做了不少事……

天色更黑,官員們開始入場,首先到的是低階些的官員,以及外蕃留在長安的質子、使節。上元御宴的意義之一,就是向這些外蕃展示大唐的強盛與繁華。

這些人的席位多在外圍,唯有幾個大蕃的使者坐得近些。阿倍仲麻呂到時,滿臉笑容地上前向李琮行了一個禮,躬身問安,熱情洋溢。

“上元安康,慶王殿下,真是美妙的燈節啊。”

“是啊。”

李琮點點頭,看着阿倍仲麻呂落座在蕃臣的第二個席位,留意到前一個席位還是空的。

那是南詔質子鳳迦異的位置。

此時,朝臣們也陸續到了,其中有一道身披青袍的挺拔身影一瞬間就引起了李琮的注意,他遂向被他收買的宮婢使了個眼色,轉身走過長廊,隱進了無人留意的黑暗處。

花萼樓這個檐角的燈籠不知是被誰弄滅了,成了一個談話的好去處。

李琮早在兩個月前,便收買宮人,爲的就是這一場談話,但他其實不確定他的談話對象們是否都會來。

腳步聲響起,有人來了,在月光下顯出隱約的身影,正是薛白。

“許久未見,長高了,也壯實了。”李琮語氣欣慰,像是一個親厚的長輩,“我一直很擔心你。”

“謝慶王。”

“私下喚我‘阿伯’即可,不論你是薛鏽的兒子還是養子,我都視伱爲子侄。”

“阿伯。”薛白當即就喚了。

這讓李琮有些驚喜,雙方雖早有約定,但兩年來他看薛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以爲薛白並不真心助他爭儲位。

但今夜看來,薛白並不害怕趟這灘渾水。

“我聽說你處境不好。”李琮道,“今夜見你,是問你可需援手?”

“阿伯猜錯了。”薛白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樹立威望的機會。”

“哦?”李琮訝然,“我聽說你老師被貶了,聖人似乎更信任李林甫?”

“此事起因在於老師彈劾李延業,背後則是李延業助吐蕃封鎖南詔已叛亂的消息。哥奴一錯再錯,最後只怕以身謝罪猶難平民憤。老師仗義執言,今日所遭受之打壓,必將成爲他來日之聲望,所謂名臣,不是順着聖心、粉飾太平就可當的,名臣是衆人皆醉而獨醒,是雖千萬人而往矣。這次,成就了誰,毀滅了誰,慶王且拭目以待。”

“你是說,這是個機會?”李琮道,“可我聽說,陳希烈、楊國忠都……”

“正因爲他們都是庸才,我們才能踩着他們成事,倘若他們皆是能臣,誰還在乎我這八品監察御史?”

薛白的態度與李琮預想中完全不同,半點不顯得驚慌,反而有種勝利前的振奮。

“阿伯想看清勢態,不能看庸才怎麼選擇。”薛白道:“你得看聰明人怎麼選擇。”

“比如?”

“老師,李泌,張垍,還有我。”薛白手指點了點自己,又道:“還有,李亨、李林甫都還想拉攏我,爲何?他們有遠慮。”

李琮頓覺壓力。

他做了充足的準備,是想趁顏真卿被貶、薛白受挫之際,驅這豎子爲己所用。沒想到,此時已漸漸失去了談話的主動權。

“你與他們皆有仇。”李琮提醒道:“李亨、李林甫今日說得好聽,往後決不會放過你。”

“我明白,故願輔佐阿伯登上主君之位。”薛白道,“此志,我從未忘過。”

“真的?”

“我在偃師招募了一些能人異士,他們盼着能見見阿伯。”

李琮眉毛一挑,彷彿臉上的傷疤都舒展開來。

薛白接着卻又道:“但此事很危險,阿伯若信不過我的話,便罷了。”

“我既託付大事於你,自是信得過你。”

“不止得信我的忠誠,還得信我的能力。”

“信。”

薛白踱了兩步,這才道:“那我若說,今夜上元御宴,便是阿伯爭儲位最好的機會,阿伯可有膽量一試?”

“是何機會?”

“南詔必定是叛了,此事我萬分確定。然而哥奴阻塞聖聽,延誤軍國大事。慶王可敢在今夜上元夜彈劾哥奴,直諫聖人?”

“這……”

李琮臉色一變,幸而黑暗中並不能看清。

薛白道:“這是大好良機,但也非常危險,有被聖人一怒之下貶爲庶人的可能。但等到南詔叛亂消息傳來,此事能給阿伯帶來的聲望卻是無窮的。哥奴恣弄威權,士紳百姓苦之久矣,羣臣緘口,聖人不見國政,當此時節,誰能振臂一呼,肅清社稷?”

“君等獨不見立仗馬乎?終日無聲,而飫三品芻豆,一鳴,則黜之矣。”李琮低聲喃喃了一句。

這是李林甫的名言,以立仗馬告誡羣臣,誰敢多嘴就罷黜誰。但這真的只是李林甫的心意?不,這是聖人的心意,是聖人不想聽任何人的敢言直諫。

薛白的建議蘊藏的風險太大了。

李琮不敢答應,猶豫道:“李亨就喜歡要這樣的聲望,但你看他……”

“我看他是太子,阿伯不是,阿伯什麼都不是。”

李琮聽了這話,愣了愣,不知所言。

薛白道:“當聖人要選一個儲君,有人覺得李亨不錯,提議李亨,這就是聲望。可誰提阿伯一句好話?因爲你什麼都沒做,那既然不想做事,爲何爭儲位?”

“可我若諫言,哪怕對了,真等南詔反叛,聖人只會遷怒於我。”

“慶王怕這個?”薛白譏笑一聲,反問道:“既然慶王只想順着聖意,膽魄連太子都不如,那我何不去投靠李林甫?”

稱呼一變,他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做大事而惜身,一個畏手畏腳的皇子,與其謀皇位,不如老實安份些求個平安。

“薛白。”

李琮連忙喚了一聲,擋在薛白麪前,道:“你誤解本王的意思了。”

薛白道:“聖人確實會遷怒慶王,甚至會說是慶王逼反了南詔。”

李琮誠懇道:“我並非害怕。”

“討好聖人還有何用?能把儲位給慶王嗎?討得來邊疆安寧?討得來安祿山不反?局勢不同了,天寶五載的韋堅案至今已過了四年,四年前李亨與韋氏和離,若是如今,且看他還與張良娣和離?”

說到這裡,薛白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道:“聖人老了。”

李琮吃了一驚,忙轉頭看向身後。

“要登上儲君之位,當衆望所歸,看朝中如顏真卿、張垍、李泌等人支持誰,看邊鎮如哥舒翰、王忠嗣、高仙芝等人支持誰。”薛白道:“這其中,我揀一人與慶王分析……哥舒翰。”

“對,哥舒翰。”李琮深知河隴兵權至關重要。

“今日哥舒翰相信哥奴,是因哥奴曾提攜他,他投桃報李。這是什麼?邊鎮胡將臣服於相權。而一旦南詔反了,吐蕃在西南方向的壓力頓減,青海局勢頓變,哥舒翰不在乎嗎?此時哥奴罷相,一個更睿智的宰相繼任,只要願意拉攏哥舒翰,甚至能穩住南詔局勢,還能得不到哥舒翰的支持嗎?那麼,河隴傾向於誰?”

李琮連連點頭,道:“張垍不行。”

“我老師。”

“顏公資歷太淺了。”

“楊國忠是墊腳石,陳希烈是傀儡,張垍是障眼法。南詔變局之後,一兩年間或可讓老師任吏部、兼給事中,掌一半相權。”

“他支持我嗎?”

“當然,他是我丈人。”

李琮還在猶豫,踱了幾步,問道:“爲何一定要我出面直諫聖人?”

薛白不明白李琮爲何要問這種毫無擔當的問題。這件事他一個八品官若擔得住,那他就直接當儲君了,何必再扶李琮?

想要多大的權力,就擔多大的責任,若不希望大唐好,還談狗屁志向,竟還問爲何要出面。

“今夜,我也會直諫。”薛白道,“必會站在慶王之前。”

“你?你會被罷官的……”

“一個監察御史、一個殿中侍御史的諫言,只是臣子之言而已,慶王所言則不同。慶王欲爲儲君,而儲君爲何?國本、旗幟!邊疆生亂、社稷動搖之際,儲君必須站出來穩定局面,擺明立場,像一面旗幟,給有識之士一個方向。儲君該是給人勇氣的,如何能自己先心懷慼慼?怕惹怒聖人?怕被罷免、迫害、刺殺?這世上可怕的事太多了,太子是自古以來最最危險的身份,要當儲君,必須承擔它的風險。”

薛白也不知是在勸李琮,還是在與自己說,說罷,不等李琮的回答,直接便離開了。

~~

一場談話到最後,李琮也沒能下定決心。

他轉回大殿,發現公卿們都已經到了,滿滿當當地坐了一殿。

在這所有人面前揭露南詔叛亂之事,要承擔的後果非常嚴重。這麼想着,他往蕃臣席位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南詔質子鳳迦異還沒到。

回過頭來,薛白竟還沒有進殿,而虢國夫人已經落座了,那他能去哪?

李琮對此極爲在意,目光緊盯着門外,看到李亨與張汀到了,坐在他上首的位置……雖然他纔是兄長。

過了片刻,李林甫也到了,百官頓時氣氛一凜,可見在打壓了顏真卿以後,右相確實是穩住了局面。

御駕馬上要到,薛白竟還沒入席,李琮目光一瞥,留意到諸王這邊還有空位,定眼一看,永王李璘的席位上無人。

他才感驚訝,忽見到李璘與薛白一前一後從側邊進了殿,各自入座。

“十六郎?”

李琮有些不悅,意識到自己並非薛白唯一的選擇,但爲何是十六郎?因爲郭虛己的關係,李璘對南詔之事更在意不成?

“聖人至!”

正在李琮沉思之際,滿殿公卿已紛紛起身。

“伏惟吾皇,上元安康!”

“衆卿上元安康,百姓普天同慶!”

“聖人制,普天同慶……”

如同每一年的上元節御宴,從花萼相輝樓到整個長安城再次被點亮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夜更加輝煌、璀璨。

~~

薛白端着一杯酒,在李隆基說罷“諸卿共飲”之後,淺淺地抿了一口。

他環顧着大殿,發現一些前次上元御宴上還在的人已經不在了,如楊銛、王鉷;而一些前次不在的人,這次來了,如哥舒翰、阿布思,還有安祿山。

安祿山的座位有些驚人。

就在李隆基御榻的左邊,隔着一塊屏風,竟是添了一張偌大的木榻供安祿山坐。

那塊屏風的簾子是用金雞羽毛製成的,李隆基轉頭想與安祿山說話,感到不太方便,正命人把屏風撤掉,而高力士大概是覺得不妥,正在小聲提議只撤掉簾子。

薛白的目光向御榻右邊看去,只見楊玉環正端坐在那,她美目中流光一轉,恰與他對視到了。

他連忙低頭假裝飲酒,再擡頭,她已拿起一顆果子在吃,沒在看這邊了。

楊玉環右邊坐着的則是宮中一衆妃子。

範女竟也在一個不太明顯的位置,留意到薛白的目光,向他點了點頭。

“哈哈哈。”

李隆基爽朗大笑道:“今夜上元宴與往昔不同,諸卿可知不同於何處啊?”

“臣等不知。”

薛白跟着羣臣們衆口齊聲地說着,心裡在想今年不要再說“野無遺賢”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接着,只聽李隆基擲地有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戰功!”

殿中氣氛突然高亢起來。

宮娥端着三個金制的酒杯到了御榻前,李隆基親手斟滿了三杯酒。

羣臣目光看去,滿是羨慕之色。

“安祿山。”

“胡兒在!”

“哥舒翰。”

“臣在!”

“阿布思。”

“聖人,臣叫‘李獻忠’,乃是聖人賜的名字。”

三員大將站起身,都是身材高大壯闊,氣勢懾人,同時,鼓樂聲起。這第一支曲竟是舊曲,是《秦王破陣樂》,宏大而壯麗,讓人心神振奮。

“皆是朕的猛將。”

李隆基先是親自端起一個酒杯,賜給了安祿山,道:“天寶八載,胡兒討伐契丹,擒酋長而還,立功矣。”

安祿山激動地接過酒杯,高聲應道:“聖人,天寶九載,胡兒還要再立下一樁大功勞,一舉平定契丹,求聖人到時讓胡兒回長安養老。”

“哈哈哈。”李隆基大笑。

薛白也聽得笑了笑,心想安祿山面對自己的攻訐,也是使盡渾身解數來贏得聖眷。

天寶九載,平定契丹?他拭目以待。

“哥舒翰,上前來。”李隆基端起了另一杯酒,“卿爲朕擴邊青海,大功,當重賞。”

“臣遵旨。”

哥舒翰腿腳不好,極努力地忍着疼痛與顫抖,每一步都邁得很沉穩,緩緩走上前。

薛白看着這一幕,忽然有些明白,這個老將爲何相信李林甫說的南詔不會叛……想必這個上元夜,對哥舒翰也是極爲重要的。

“阿布……李獻忠,來。”

“臣遵旨。”

阿布思把背佝了一些,有些緊張地上前。

他長着粟色的頭髮、高挺的鼻樑、茂密的鬍子,他是突厥人,同羅部落的首領,在王忠嗣滅了後突厥之後臣服於大唐。去年,跟隨哥舒翰在青海立了戰功。

薛白今夜是第一次見到阿布思,意外地發現對方很年輕,只有三十多歲。

“朕要賞賜你們。”

李隆基興致高昂,先指着安祿山,問道:“朕前幾日方與楊國忠說,給胡兒的賞賜一定不能薄了,你可知爲何?”

安祿山連忙笑應道:“那是聖人疼胡兒。”

“朕說,胡兒眼大,莫叫他笑朕小氣。”

這句話逗得安祿山眉開眼笑,一身的肥肉都在顫抖,道:“胡兒感激聖人的恩德還來不及哩……”

薛白看不下這種醜態,提起筷子,看着滿案的珍饈,又覺沒有胃口。

再聽了一會,只看到李隆基是真的大方,賜給哥舒翰無數寶物,還有園林、田地、樂師,蔭其一子五品官,部將各有封賞。

就說顏真卿與他那些天才的進士朋友們,矜矜業業了半輩子連六品官都沒有,真不如李隆基一句賞。

薛白遂想到,今夜他若不提南詔之事,做幾首好詩詞、唱幾首歌,開口求一個高階閒官想必也是能求到的。

待到賞賜阿布思了,李林甫開口稱讚了這位突厥大將幾句,提攜之意分外明顯。

同理,薛白若當了右相府的女婿,今日也該能得到這樣的提攜。

“臣出生於蕃邦,寒畯位卑,有幸蒙聖人恩洽,君恩深重,臣必爲朝廷盡死!”

最後,哥舒翰手捧聖旨,動作吃力地跪倒在地上,用力磕頭。

阿布思連忙效仿,安祿山也想跪下,但身子太胖了,體態笨拙,好不容易跪倒,卻是肚子都掉在地上,逗得李隆基哈哈大笑。

“快起來。”李隆基笑了笑,讓宦官將這慣會出醜的胡兒扶起來。

他再提了一杯酒,臉色嚴肅下來。

“都看到了,朕絕不吝嗇賞賜,唯願諸卿能爲大唐開疆擴土,立不世功業……盛哉大唐。”

“盛哉大唐!”

“盛哉大唐!”

“……”

御宴的氣氛很快被推到了高點。

接下來又到了安祿山跳胡旋舞的時候了,李隆基興致高昂,又打算親自打鼓伴奏。

薛白並不想看這一幕,轉頭向李琮看去。

李琮始終留意着薛白這邊的動靜,很快有所察覺,卻是不安地低下了頭,認爲這不是好時機。

聖人正沉浸在輝煌功業之中,怎可能是直諫南詔之事的良機?李琮認爲該私下勸諫纔是。

薛白於是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他的想法與李琮完全不同,私下勸諫只會討李隆基不喜,而得不到任何好處。唯有在這歌舞昇平之際,突然潑一盆冷水,才能立言、立功、立德。

就像王焊站在皇城之上,揭開了那塊遮羞布,讓人知道了他的硬氣。

薛白也硬,他要人們知道,大唐朝堂之上不全是昏庸軟弱的萎厥之輩。

表明立場、插上旗幟,他要讓矢志於國之士知道向誰靠攏。

“陛下。”

薛白離開了桌案,走到了殿中,佔住了安祿山要跳舞的位置。

“薛卿?”

李隆基沒有叫他“薛打牌”“薛唱歌”,終於肯喊他一聲“薛卿”,但語氣裡還帶着取笑之意。

就像是看到一隻小貓板着臉喵喵叫着,說它不吃人喂的雞肉,要親自去捉老鼠了。

“薛卿何事?欲獻詩詞不成?”

“稟陛下,臣留意到,南詔使節似乎不在,臣心中有所顧忌。”

李隆基臉上的笑意凝住了,轉頭向蕃臣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後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躬身道:“已命人去召了。”

“蒙卿偶感小恙。”李隆基遂向薛白道:“退回去。”

“陛下,臣認爲此事可疑,殿中侍御史顏真卿彈劾李延業勾結吐蕃人之事,便與南詔……”

“退下。”高力士不等他說完,已當即叱罵。

但,薛白既提到了李延業,有一個人便不得不開口稟報一件事。

金吾衛大將軍薛徽起身,有些不安地執了一禮,道:“聖人,臣有要事,請私稟。”

這一下,徹底掃了李隆基的興,他淡淡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遂上前幾步,聽着薛徽耳語,之後回到御榻邊,小聲地稟報道:“聖人,李延業不見了。”

李隆基終於目光一凝。

“今日一整日,薛徽都未見到李延業,本想着是醉酒誤事了,但薛白一說,薛徽亦感不安,聖人是否……?”

高力士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似乎是停止上元宴。

徹夜通明地點花燈本就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尤其是經過了驪山刺駕案、王焊叛亂這兩件事之後,更讓人不安。

“陛下。”薛白再次開口,道:“臣順着李延業一案,查到南詔有叛唐附吐蕃之跡象,今夜,若是李延業救走南詔質子,此不足懼,唯懼……”

“薛卿醉了。”李隆基竟還笑得出來,朗聲道:“朕知你年紀輕輕任官御史,盡心竭力,竟是上元佳宴也想着這些,帶下去醒酒。”

當即,幾個宦官上前,要拖走薛白。

“陛下,臣是爲陛下安危考慮。”

薛白卻不走,反而提高了音量。

“郭虛己忽然離世,西南大柱傾倒,吐蕃虎視眈眈,閣羅鳳久懷異志,雲南太守數封奏章被劫,金吾將軍勾結吐蕃,我等能於長安見到如此多跡象,可知西南邊陲已是何等危機四伏?當此時節,竟有人矇蔽聖聽,粉飾太平,視聖人安危不顧、視社稷安危不顧,臣寧死不敢坐視!”

他終於把這一番話當衆說了出來,再一次,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李林甫幾乎要拍案怒叱,手掌都高高擡起了。

到最後,這位右相竟是忍住了,他明知薛白劍鋒所指就是他,那就更不能馬上跳出來了。

但他不跳出來,薛白卻是直接就點了他的名。

“南詔叛亂已成必然之勢,李林甫爲一己私利隱瞞此事,禍國殃民……”

“拖下去。”

此時,宦官們已經擁上去拉住薛白,楊玉瑤不由站起身來,楊玉環則是想要說話但憋了回去。

忽然,又有人站了出來。

“陛下,臣亦有本奏。”

是李泌。

李泌聲音清朗,走到了殿中,執禮道:“薛御史所言之事,乃臣與他一同查證,絕非危言聳聽。李延業勾結吐蕃、南詔,居心難測。”

說到這裡,他向鳳迦異的位置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補充了最後一句。

“請聖人以安危爲重,暫時歇宴。”

李隆基沒有馬上回答,先是不易察覺地掃了陳玄禮一眼。

陳玄禮遂向殿外執防的郭千里看去。

“陛下,臣方纔就發現了,李延業、鳳迦異不在,深怕南詔王質子趁上元夜逃了,已派人去找。”

郭千里當即上前,高聲道:“但興慶宮的防衛森嚴,臣守着,肯定不會再……”

“住口!”

“再”字一出,陳玄禮連忙喝止。

但殿中已經安靜了下來。

就是這片刻的安靜,要將薛白拖下去的宦官們停下了動作。

“陛下,臣自知衝撞了陛下,甘願受罰。”

薛白掙扎着,將頭上的璞頭摘下。

衆人都是一愣,不知他這是在做什麼。

“臣是官迷,出身賤奴,幸得陛下厚恩,點爲狀元。今日願被貶爲庶民,惟請陛下醒悟,罷免奸相、整頓邊鎮。”

“放肆!”

李林甫忍無可忍,終於拍案而起,叱道:“胡鬧夠了!”

“臣亦願以這翰林之官位諫陛下!”李泌朗聲道。

他卻沒有摘璞頭,而是解下了腰間的金魚符。

“臣七歲得陛下禮遇,點爲神童,今願以直諫報陛下厚恩。”

眼見這一幕,李琮坐在那,額頭上已出了細細的汗。

他目光不時看向鳳迦異那空着的位置,不時看向哥舒翰,心中舉棋不定。

下一刻,又有一道身影起身了。

李琮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永王李璘已走到了殿中。

“稟聖人,劍南節度使郭公是兒臣的舅舅,因此兒臣有話想說……”

第448章 驅狼吞虎63.第63章 佳節84.第84章 骨牌305.第299章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第366章 心意第339章 一場遊戲227.第224章 新誡152.第149章 點火313.第307章 羅鉗98.第98章 御狀第405章 還沒反75.第75章 報案62.第62章 上架感言274.第270章 歸不歸263.第261章 揮鋤30.第30章 勢力網182.第179章 實言301.第295章 擔責78.第78章 租庸調145.第142章 改變154.第151章 造相18.第18章 追兇者111.第111章 派系61.第61章 門第83.第83章 策論233.第230章 敵我41.第41章 劫囚129.第126章 自由138.第135章 分利88.第88章 師徒第359章 成王敗寇第10章 人脈第442章 離間計177.第174章 開春74.第74章 親近63.第63章 佳節第368章 真功勞235.第232章 暗宅195.第192章 秘書省135.第132章 以快打快第11章 無賴26.第26章 鐵案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05.第202章 早做準備第368章 真功勞290.第284章 招搖撞騙311.第305章 相門女210.第207章 牛刀小試113.第113章 家宴301.第295章 擔責208.第205章 攀附裙帶330.第322章 舊時事153.第150章 滅火211.第208章 空穴來風第400章 調動第351章 靈關道第418章 亂起第355章 兵臨城下第438章 都是對的323.第315章 隱相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第420章 人如狗74.第74章 親近157.第154章 餿主意第350章 俘虜193.第190章 吏部試54.第54章 白膏油332.第324章 今時寵71.第71章 燈火闌珊39.第39章 借刀第388章 交朋友第361章 去留272.第268章 春歸105.第105章 局外人285.第280章 隱藏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217.第214章 長生殿61.第61章 門第129.第126章 自由第413章 取捨229.第226章 縣尉48.第48章 船票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第459章 劫持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63.第63章 佳節44.第44章 信任55.第55章 落地生根72.第72章 賤籍78.第78章 租庸調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第408章 非戰之罪81.第81章 鄰居第432章 選擇18.第18章 追兇者第460章 寶雞第442章 離間計第438章 都是對的296.第290章 師徒第362章 君臣情義
第448章 驅狼吞虎63.第63章 佳節84.第84章 骨牌305.第299章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第366章 心意第339章 一場遊戲227.第224章 新誡152.第149章 點火313.第307章 羅鉗98.第98章 御狀第405章 還沒反75.第75章 報案62.第62章 上架感言274.第270章 歸不歸263.第261章 揮鋤30.第30章 勢力網182.第179章 實言301.第295章 擔責78.第78章 租庸調145.第142章 改變154.第151章 造相18.第18章 追兇者111.第111章 派系61.第61章 門第83.第83章 策論233.第230章 敵我41.第41章 劫囚129.第126章 自由138.第135章 分利88.第88章 師徒第359章 成王敗寇第10章 人脈第442章 離間計177.第174章 開春74.第74章 親近63.第63章 佳節第368章 真功勞235.第232章 暗宅195.第192章 秘書省135.第132章 以快打快第11章 無賴26.第26章 鐵案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205.第202章 早做準備第368章 真功勞290.第284章 招搖撞騙311.第305章 相門女210.第207章 牛刀小試113.第113章 家宴301.第295章 擔責208.第205章 攀附裙帶330.第322章 舊時事153.第150章 滅火211.第208章 空穴來風第400章 調動第351章 靈關道第418章 亂起第355章 兵臨城下第438章 都是對的323.第315章 隱相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第420章 人如狗74.第74章 親近157.第154章 餿主意第350章 俘虜193.第190章 吏部試54.第54章 白膏油332.第324章 今時寵71.第71章 燈火闌珊39.第39章 借刀第388章 交朋友第361章 去留272.第268章 春歸105.第105章 局外人285.第280章 隱藏158.第155章 事不關己217.第214章 長生殿61.第61章 門第129.第126章 自由第413章 取捨229.第226章 縣尉48.第48章 船票312.第306章 潔身自好第459章 劫持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63.第63章 佳節44.第44章 信任55.第55章 落地生根72.第72章 賤籍78.第78章 租庸調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第408章 非戰之罪81.第81章 鄰居第432章 選擇18.第18章 追兇者第460章 寶雞第442章 離間計第438章 都是對的296.第290章 師徒第362章 君臣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