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即將結束時,承恩帝再次開口了:“鬥指東南,維爲立夏,萬物皆至此長大,故名立夏也。阿瑜出生在這立夏之時,便是上天對大魏的恩賜,我大魏必將迎來盛世。”
“陛下英明,恭賀社稷,恭賀陛下,恭賀公主。”
諸位大臣們雖然不是很明白承恩帝的意思,擔這並不妨礙他們拍馬屁,只要面上討得了皇帝的歡心就行了,根本不用管他說的內容,畢竟這麼多年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承恩帝望着底下臣子們在那麻木的說着賀詞,心頭開始涌起一股挫敗之感。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是沒把他放在眼裡,對他的旨意陽奉陰違。
他彷彿失去了全身力氣,重重地靠在背後的龍椅上。
突然,手上感到一陣涼意,在這夏夜裡,卻並不顯得突兀,反而清爽至極,讓他心頭從裡到外都感到了一陣熨帖。
不用猜則,便知道這隻小手的主人是水,除了自己那個七竅玲瓏心肝的寶貝閨女還能有誰,只有她懂他。
阿瑜湊近,小聲地說道:“父皇,您不用擔心,總有一天他們會心甘情願的說出這句話的。”
承恩帝擡起眼眸,眼色晦暗不明。
“那你可不要讓父皇等太久了。”
他拍了拍兩隻在一起的手,笑了笑。
阿瑜知道他做出了決定,不同於早上的試探,這次應該是認真的了。
可她還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古以來諸君都是最難做的。
儲君若是英明睿智,朝臣稱讚,百姓愛戴,皇帝勢必不安,便會防着他,想盡辦法廢掉他;若是裝瘋扮傻,囂張跋扈,昏庸無能,皇帝雖是放心了,卻又會嫌棄他不爭氣,守不住江山,百姓朝臣也會質疑他,甚至某些心懷不軌的勢力便會趁機生事。
所以阿瑜現在要做的便是一個有才識有志向卻沒有能力只能靠他庇佑的公主,但長久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若她只是他手上的一把刀,用完後擔心把自己傷了,說不定會毀了她呢。
想到柳如煙,心裡稍定。
父女倆的氣氛溫馨平和,但下面的某些人卻是坐不住了。
太子原本蒼白的臉色不知爲何變得通紅,在暗黃的燈光下映照着,一半隱在黑暗裡,一半在暴露光明下,幾年前還覺得溫文爾雅的臉,如今卻是變得晦暗不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終究是她的臆想,皇家這團淤泥裡,怎會長出一塵不染的青蓮?
“父皇,三妹妹如今已經過了十二歲的生辰了,是不是應該停下在上書房的課程啊,畢竟三妹妹年紀不小了,是時候該找駙馬了。”
“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人出去拋頭露面的,小心嫁不出去啊。”
大皇子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也在後面跟着摻和。
德妃在聽到這話是便知道他遭了承恩帝的忌諱,連忙補救,朝着上面的阿瑜賠笑道:“三公主啊,你大哥也是關心你呢,話是不好聽了,可這話雖糙理卻不糙。當年選秀前本宮可是在家學了整整一年的規矩呢,咱們女人呢,還是嫁個好夫君最重要的。老祖宗你來評評,看是不是這個理?”
這說着竟是
像呂太后求救去了。
呂太后自從到場後,便一語未發,像 樽菩薩似的高高在上。聽到德妃的問話,丟給她一個白眼,依舊高冷。
德妃 美目流轉,將目光投向了同樣在高位的皇后。
皇后接到德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裡 咯噔,自己的大公主比三公主還大兩歲呢,馬上就要及笄了,若是三公主要挑選駙馬,那大公主也得抓緊了,原本她還想着等太子登基後再挑個好的呢,可如今看皇上的態度,只怕好的都留給那個小賤人了。
“兒臣倒是有一提議,不知可講不可講。”
太子滿意的看着因自己一句話造成的混亂,適時地插了嘴。
阿瑜依舊笑臉如花的聽着,彷彿說的不是她的事。
承恩帝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將手上的酒飲盡後,才沉沉的說道:“既然不知當講不當講,那便不講了。”
一直不曾發話的太后卻是在這時開口了,笑容可掬,看上去倒還真是一位慈祥親切的祖母。
“哦,太子不清楚當講不當講,那便說出來,讓大夥評判一下。”
承恩帝定定地看着太后,太后卻是滿臉笑意,只是這笑容未曾達到眼底。
“皇帝啊,當年你被抱走,哀家後來又生養了個公主,那時候你還經常跑到哀家宮裡來,說長大後要保護妹妹來,可惜的是囡囡命薄,還沒長成便沒了。如今看到太子這般仁孝,哀家便想到了當年的你。不如讓孩子把話說完吧。”
呂太后開始打起了親情牌,也不知道那帕子是不是沾了辣椒水,一碰到眼角,便淚流滿面。
阿瑜在邊上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竊笑起來。這一笑便叫太后抓住了機會。
“皇帝,你看三公主都害羞了呢,這女大不中留啊,太子,快說吧。”
大魏最尊貴的母子兩在上面交鋒,底下的人也不敢放肆,只能屏住呼吸靜靜聽着。
太子擡頭望向承恩帝,一臉忐忑。
阿瑜看着他那樣子便覺得好笑,真像是個獻寶的人啊,便在底下輕輕扯了扯承恩帝的袍子。
幾年下來的朝夕相處讓他很快明白了阿瑜的意思,便威嚴的朝太子點了點頭。
原本太子對自己的提議信心十足,只是經過剛纔衆人的反應,心下便遲疑了幾分。
“不打算說了嗎?”
承恩帝不耐煩了,催促道。
“是,兒臣以爲三妹妹聰明活潑,端莊得體,必是要一個蓋世英雄才能配得上她的。”
“那是自然。”
提到自己最喜愛的女兒,承恩帝臉色好看多了。
“兒臣認爲匈奴呼韓邪單于乃是當時的好男兒,勇猛強壯,正和三妹妹相配。”
皇后很快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立即接上,“可本宮聽聞那呼韓邪單于可是有單氏的,我大魏的公主豈不是要做妾?”
這話一出,晚宴上不少人臉色都變了,太后和珍妃尤爲難看。她們也是妾,哪怕再是風光,名義上也還是妾室。
“母后有所不知,呼韓邪單于的大閼氏一個月前已經過世了。”
太子解釋道,打探得如此詳細,還真是
一個體貼愛護妹妹的好哥哥啊。
“匈奴人年年騷擾我邊境,民不聊生,豈能和他們接親?”
李賢自從聽到太子說要找駙馬時便開始心緒不寧,站起來怒責道。
“李公子說得有理,更何況就算要和親,只是這人選怕是要在考慮考慮吧。”
沈敏也站出來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人選是得好好考慮一番,大公主如何?”
珍妃也添了把柴火。
“本宮覺得三公主就挺好的。”
德妃在一旁涼涼地說道。倒不是她有多希望阿瑜嫁到匈奴,也並非她多捨不得大公主,相反她恨透了皇后一派的人。但若是大公主做了匈奴呼韓邪單于的閼氏,那太子後面不就又多了一股勢力了。
大公主不知道好好的在看戲,怎麼這把火就燒到了自己的身上,
下面的人爭論得面紅耳赤,似乎和親這件事已經定下了。
阿瑜在上面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時和承恩帝點評。
承恩帝原本很是憤怒的,聽着阿瑜的一番稀奇古怪的點評也就慢慢平靜下來。
待到下面再次平靜下來,承恩帝便開口道:“進來天氣炎熱,各位愛卿似乎也心氣浮躁了些吧,不若隨朕到碧桂園去避避暑氣。洪正義,等會兒你就把朕的旨意發下去吧。”
“是。”
“朕還有些政務要處理,便先走了,你們隨意。”
說完承恩帝便離開了,剛走到大殿門口,回頭說道:“三公主,朕給你的禮物還在勤政殿呢,你和朕一起去取吧。”
阿瑜便趁機離開了。
“放肆!”
待這父女倆走後,太后將手中的紫檀佛珠狠狠地砸向地板上,一剎那,隨着清脆的碰撞聲,珠子四分五裂,滾向四方。
底下地衆人凝聲屏氣,生怕惹怒了這位太后。
“還請皇祖母息怒,三妹妹年幼無知,您就別和她一般見識了。”
太子仗着太后之前的和顏悅色,挺身而出。
哪知太后毫不領情,臉色鐵青,扔下一句“蠢貨”便離開了。
“蠢貨。”
德妃領着大皇子向皇后請辭,走着時候輕輕地對太子說了這麼一句。
太子大怒,抓着身邊的茶杯砸向大皇子後腦勺,卻被他輕輕一避,躲過了。
“就知道這賤人沒安什麼好心。”皇后面容失色,大怒道。
德妃絲毫不理會後面的驚心動魄,穩穩當當的走在前面。
宴席下的衆人見識了今晚這麼一番濃妝重彩的大戲,哪還敢待下去,紛紛向皇后請辭,表示要回家消化消化。
“今晚這戲班子的戲倒是唱得不錯啊。”
沈敏吊兒郎當的攀上李賢的肩膀說道。
“那你看得可還滿意?”李賢皮笑肉不笑。
“這話的問李公子啊,畢竟你可是大皇子的伴讀呢。”
“走吧,謹之。”顧亦安站在邊上催促道。
沈敏便和顧亦安結伴而行離開了泰和殿。
李賢望着凌亂的散在地上的佛珠,深深地走起了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