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點點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映照在雪地上,給這本就清冷的院子更添了幾分孤寂。
明仁院是這安國公府最爲偏僻的角落,也是最爲尊貴的地方,世子爺李賢一人獨佔這篇清幽,也享受着他一人的孤寂。
“世子爺,這是雍州那邊傳過來的最新消息。”
李吉恭恭敬敬的把信函遞過去,世子爺最爲掛念的便是雍州的那位貴人,若是有一日收不到那邊的消息,就會寢食難安。
李賢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撕開信函,反而將它放置在桌上,雙目無神,望着外面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世子爺。”
沒有得到迴應,李吉便知曉自己該退下了,世子爺是有主意的人,自己不應該插手的。
待屋子裡沒人之後,李賢才又將信函拿起,正準備拆開,外面卻是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
王氏看了看手上的東西,溫婉的臉上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
李賢望着王氏手上的東西,愣了一下,他有多久沒見到它了,上一次出現似乎是在很久遠的記憶呢。
王氏看着李賢的樣子,心中一喜,暗道這個法子倒是生了效。
“賢兒,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核桃酥了,娘今天特意爲你下廚的。”
王氏捻起一塊糕點就要往他嘴裡送,不料卻被李賢避開。
“母親,兒子已經不喜歡吃核桃酥了。”
他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孩子了,喜歡的東西也不再是一成不變。
“母親今日過來所爲何事?”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還有事忙,不想和她扯關子。
王氏心頭一鈍,她果真不能挽回兒子?
“娘還能有什麼事啊,就是想來看看你。”王氏臉上出現一抹尷尬,很快又消失。
現在需要他就來看他,不需要就扔到一邊,不理不睬?
李賢不說話,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王氏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久不和兒子相處了,現在和他在一起,竟覺得有些害怕,可是想到在府中的形式,她不得不硬起頭皮將剩下的話都說出去。
哪怕說出來後,她唯一的兒子對她更不喜。
“賢兒,你如今也是老大不小了,屋子裡也沒個貼心的人,不如讓娘給你尋幾個知冷知熱的人來伺候你。”
王氏殷切道,望着李賢的眼裡有幾分請求的意味。
李賢把書上的毛筆擱在一邊,嘴角浮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知冷知熱•會伺候人?真當他是不知人事的毛頭小子嗎?
這樣的騙局從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好像是五十多年前,還是上輩子的事情呢,她也是這樣說的,就在迎娶紫菱郡主之前,說自己不知人事,要找幾個丫鬟教教他,後面又乘機強行把孃家侄女塞給他做側室。
他當真以爲是自己冒犯了表妹,後來才查到這個表妹早就失貞了,嫁不出去,自己這個一心一意爲自己着想的娘便主動承擔起了表妹的終身大事,最後設計將她嫁給了他。當初若非紫菱郡主孃家強勢,只怕他的正妻之位就是那隻破鞋的了。
沒想到這一世她居然故技重施,只是這個表妹怎麼還留到現在了?先前沒有想起這事,也就將它忘記了,不過既然它出現了,那就要徹底的將這件事掐死。
“不用,我身邊的人都是皇上御賜的,你這樣做是在質疑陛下不會用人嗎?”
這麼一大頂的帽子扣下來,儘管王氏自恃是李賢的母親也有些忌憚,可就這樣讓她放棄卻是不肯的,她可是在孃家那邊說好了,一定會把侄女的事解決好,如果辦不成豈不叫人將她看輕了去
。
這就是王氏,自卑又自負,處處好強,凡事喜歡大包大攬,卻又沒有那個實力,遇事也只會考慮自己的利益,全然不爲自己的兒子考慮一番。
她認爲得到不哎,那便掌控權力吧,如今這做國公府她只有一個兒子,倘若有了媳婦和孫子的幫助,又怎麼會掌握不了大權呢。
“陛下眼光獨特,娘怎麼敢質疑呢?賢兒可不要誤會孃的意思,不過你身邊確實缺一些知冷知熱的人,不如讓你表妹過來伺候你。”
李賢斜着眼看王氏,有的時候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她的親兒子,整日裡就老想着算計他,難道他遭難了她又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嗎?
“是嗎?不過表妹身嬌體弱,若是有個什麼不測,兒子可擔待不起。”
既然想來,那就來吧,請君入甕總比自己漫山遍野的尋找好得多。
“瞧你這說的什麼話,表哥表妹一家親,哪能出什麼事?”
既然達到了目的,王氏便起身準備離去。
“等等,吧它帶走吧。”李賢指了指那盤被人冷落的核桃酥。
王氏臉上劃過一絲愕然,原以爲達成了目標,李賢已經原諒她了,沒成想還有這麼尷尬的一出,臉上火辣辣的,有些掛不住。
李賢可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樣子,依舊是一幅神神在在的樣子,王氏間自己瞪了李賢半天,還是沒有得到迴應只能悻悻的拿起桌上的托盤離開。
不過等到出了門,王氏臉上哪還有方纔的心痛,手一抖整個盤子就碎在地上。
王氏看了看自己保養得宜的一雙玉手,她怎麼可能自己親自去廚房做那些東西呢,至於核桃酥,不過是蒙的,小孩子嘛哪裡會記得自己以前喜歡什麼東西。
管他呢,,反正目的達成就好了。
屋內的李賢聽見外面的那一聲清脆,心頭一緊,這麼大的動靜怎麼會猜不出來她在做什麼呢?
只是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能分辨真假,他也不再奢望她的母愛。
破碎的真相總比虛假的美好來得更爲真實更爲幸福。
芳菲殿。
明瓊看着眼前的一張放大的俊臉,心中一片迷茫,瞪得圓鼓鼓的眼睛因爲吃驚而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實在是眼前的消息來得過於迅猛。
她雖然之前對沈敏有些好感,可若是到談婚論嫁實在有些遙遠。
“沈愛卿,你這個時候想本宮求親,是不是有些蹊蹺啊?”
前些日子平西王府的一對兄妹剛定下親事,如今他就上門來求娶她,實在是令人懷疑其用意。
最重要的是下個月便是她的生辰,承恩帝說過要在那一天替她擇婿的,另外還有賞賜的封地。
這件事是承恩帝在芳菲殿單獨和她說的,外面並無人知曉。
沈敏如此積極,不會是聽說了什麼吧,若真是那樣的話,她這芳菲殿可就不安全了。
沈敏苦笑一番,他怎麼不清楚明瓊在想些什麼,即使事實是那樣他也不嫩承認。
“阿瓊說笑了,敏確實是真心欽慕您纔會想要來求娶的,成親是大事,妻子是和我相伴一生的良人,我必然要挑選一個合乎自己心意的人,若是隨隨便便的盲婚啞嫁豈不是害人害己?”
這人倒是挺會順着杆子往上爬的,阿瓊她可從未聽過這樣的稱呼,簡直肉麻死了。
他的話聽上去倒是蠻真誠的,不過她上輩子已經成過親了,怎麼會被三言兩語就搪塞住呢。
“沈大人,怎就如此肯定本王就會是你的良人,而不是怨偶呢?”
多少才子佳人一開始被人稱作天作之合,金童玉女的,到了最後卻落得一個兩兩相厭的局面。
尤其是他們這種涉及了權勢利益的關係,開始有多真誠,末尾就有多噁心。
西漢的金屋藏嬌是多美的童話,哪個女人不希望嫁得如意郎君,甘心爲他洗手作羹湯,一言九鼎的君王到了最後不也拋棄了陳阿嬌嗎?
一曲長門賦,流傳甚廣,成爲了傳世的名曲,可是它也記錄着一個被拋棄的女人的悲哀,代表着愛情的幻滅。
愛情的結合倒不如利益結盟來得穩固。
沈敏看着對面女人的臉色明暗不定,心中亦是忐忑,王爺似乎沒有之前好說話了。
這是自然,沉迷在愛情的女人智商能有多高,之所以選擇相信便是對那人還存着一份希望,可若是愛情一旦幻滅,對那人沒有了期待,那她看任何事物的眼光都會變得無比的犀利,思維縝密,心思之細膩,完全超乎你的想象。
如今明瓊已經不對所謂的愛情抱有奢望,沈敏的狠戾令她望而卻步,把一顆真心就交給這樣的一個男人實在太危險,難保她不會落得前世的下場。
可是她要如何才能拒絕這個男人的要求而又不得罪他?
“沈大人,已經不少公子向本王表意了,他們向本王娶親可都是表示了自己的誠意,不知愛卿能拿出什麼誠意呢?”
沈敏還以爲明瓊會提出什麼刁鑽條件,不就是誠意?就只差明晃晃地說聘禮了,這個他早有準備。只是她身邊早有優異的人選,那人究竟是誰,他在她身邊已久,怎麼沒有察覺出來?
難道是李賢?偌大的一個京城,也只有安國公世子才能和他一較高下。只是怎麼會是他呢,他不是和雍王走得挺近的嗎?難道和他一樣棄暗投明了,看來這李賢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嘛。
自從沈敏背叛阿瑜以後,面上雖是一幅坦蕩的樣子,但心裡還是有幾分心虛,潛在的愧疚,不過如今知曉李賢也是這樣的人,便有了一種戰友的感覺,心中的那份自責愧疚立馬就散去了。
“阿瓊,這便是長昭侯府的家主之令,不知這份誠意可是夠分量?”
明瓊眼前一亮,竟然是家主之令,這可是好東西啊。
長昭侯府在京城雖然算不上一流的顯貴,卻是沒有人敢小瞧了他們,原因就是長昭侯整個京城的首富,除了朱雀大街上的商鋪,京城了剩下的商鋪八成都是長昭侯府的,有這樣雄厚的經濟資產作後盾,自然沒有人會去招惹他們。
明瓊望着那塊令牌有些火熱,有了它,就等於掌握了京城的命脈,可是這令牌是真的嗎•她拿了真的不會出事嗎?
一時間明瓊的心意有些搖擺,到底是拿還是不拿呢?
“愛卿這心意有些厚重啊,本王受不起。”
明瓊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沈敏的手中。
嫌厚重了?不會的,他沒有錯過她眼底的火熱,只是她爲何又拒絕了,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難道她有什麼顧慮?
顧慮,她是在擔心着令牌的真假?
“這令牌是臣的臣的叔父對王爺的忠心,也是對大魏的真心,還請王爺不要推辭。”
他已經點明瞭這令牌的來歷,希望可以打消她的疑慮。
果然聽了這話,明瓊眉開眼笑,將令牌收入懷中。
“愛卿的心意本王看到了,定然不會辜負愛卿的。”
明瓊笑眯眯的打發了沈敏。
沈敏維持臉上的僵笑出了芳菲殿,果然這仁親王的手段越發的高明瞭,到現在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居然能夠把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調教成心思深沉•玩弄權勢的腹黑女,這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這並不重要,那塊令牌可是好東西,但願仁親王千萬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誠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