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小姐不見了。”
一大早,馮纔打了套拳,就見管家匆匆忙忙跑到他跟前,開口便是一道晴空霹靂。
馮才只覺得心中的那片天就要塌了,他還是向自己伸出了魔掌。
“什麼時候的事了,還有誰知道?”
管家愣了一下,明明對小姐愛若珍寶的老爺怎麼如此冷靜。
“除了小姐的貼身丫鬟就只有老奴和您了,夫人昨日上香去了,應該還不知曉,只是中午就要回來了。”
管家也正是因此而苦惱呢,小姐是老爺和夫人唯一的孩子,不過十歲,若是出了點什麼事情就是要了他的命也賠不起啊。
她去上香了?馮才直覺心中一陣驚慌,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立即吩咐到,“你趕緊去將夫人接回來,立刻馬上。”
但願她還好好的。
用過早膳,馮纔將自己整理的乾淨利落,看不出絲毫的狼狽,有些人和事兒終究是他一廂情願的。
此時正是新年,城裡喜氣洋洋,不僅僅是因爲慶賀新年的到來,更是因爲今年沒有匈奴的騷擾,課這些人哪裡知道,這涼州城早就是匈奴的囊中之物了,他們信賴的守護神早已經背叛了他們的祖國。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整座茶樓裡就只有馮才和對面的這個男子,顯得越發的空蕩,外面是那樣的熱鬧,而這裡面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般,荒涼而又肅殺。
“這裡沒人,摘下來吧。”
“你確定?這裡可都是馮正的耳目啊。”
青年話裡倒是有幾分害怕,可這語氣卻是輕鬆得很,看不出絲毫的小情緒。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取下斗笠,下方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帶着微微的微微的笑意,猶如青竹一般,清涼而又疏遠。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馮才第一次懷疑自己當年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一時的惻隱之心而給自己留下來無盡的隱患。
“我不是說過離開了就不要回來了,這對你我都好,你應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的。”
當年只是看這孩子年幼,不忍心這小小的生命受到無辜的牽連,纔將他救起送到師傅那裡去,本就是希望他能忘卻仇恨,成爲一個正常的人,誰知道終究還是繞不顧,他依然回到了命運的起點,成爲了仇恨的劊子手。
“你這次想要什麼,把我女兒放回來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養了條狼?
“當年的事我也是受制於人,不得不那樣做的,課念兒總是無辜的,你有什麼就衝着我來好了。”
衝着他來?他能換回那五十暗釦人的性命嗎?更何況冤有頭債有主,當年的事情他只是個小配角,算不上什麼貨色。
“給我證據。”秦光耀攤開光潔如玉的掌心,靜等對方的消息。
明瑜不會胡亂猜測的,既然它都可以懷疑馮正的忠誠度了
,那便說明不是空穴來風,所以他要穩穩妥妥的證據,來洗白秦家的冤屈,爲那五十三口人討要一個清白。
證據?馮纔不動聲色,他當真知曉了某些秘密,如果把這些東西交出去了,馮正肯定就完蛋了,但是他也一樣逃不了干係,上面不少事都是他去辦的,更何況這個人能否做到把念兒毫髮無損的還給他呢?
但若是不交出去的話,念兒危在旦夕,何況馮正本就不是個東西,他若是不趁此反咬他一口,自己倒是有可能被他拉下去,將來的處境只怕更危險。
馮家對他有恩,他對秦家有愧,良心的譴責時時刻刻都在他的心裡質問,他終究難以平靜。
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還沒想好嗎?你應該清楚馮正是什麼樣的人,你的府上早已經被他安插了耳目,你出來和我見面的事情他也會有所懷疑,與其到時候被動捱到倒不如此刻先發制人。”
“你若是將證據給了我,我可以替你想雍王求情,保你一家大小無恙。”
見馮才還在猶豫,秦光耀有些惱了,此刻他們二人會面的消息只怕馮正已經接到了,他的身份能瞞住一時卻瞞不住一世,往後可就難了。
“你好好想想吧,你回到馮正身邊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猜疑的種子一旦播下,變回瘋狂的蔓延,最後成長爲參天大樹,將你遮住小草徹底的碾壓過去。”
“就算你不替自己考慮,那你的妻子呢,你的女兒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若馮才還是沒有想通,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他之所以選擇先禮後兵不過是因爲顧念着當年的恩情。
“好,我答應你,但你必須保我一家性命無恙。”
馮才定定的凝望着眼前的少年,出身忠臣之家,本不應如此險惡的,奈何命途多舛,赤子之心也早已被玷污。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推開密室的門,裡面出現了一條密道,由明亮到昏暗,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秦光耀一下子起了警戒之心。
馮才拍了他一眼,再次啓動一個機關,上方亮起了一排排的夜明珠,登時整個過道都變得清晰可見。
可是越走越不對勁,秦光耀幾乎不能剋制自己的憤怒。
“我以爲那些東西也跟着他們去了,沒想到居然到了這裡。”冷冷的譏諷,讓馮才心中的愧疚更加深重。
“那些東西本就是你秦家的,此間事了,你便拿回去就是了。”
他本就不是愛財之人,這些東西當年也不知道爲何要留了下來,權當是給自己留個念想吧。
秦光耀沒有理會他的話,視線緊緊地盯着前方的那一排架子,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在那裡。
馮才順着他的視線忘了過去,自覺地將走了過去。
“這些都是匈奴人和驃騎將軍的交易賬冊,每年一冊,一冊有兩本,一本在匈奴,另一本就在我這
兒。”
“他倒是蠻相信你的。”聽着是讚美,可總叫人不舒服,如同風中夾雜的雪花渣子,叫人如鯁在喉。
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自己一開始就不要被馮正信任,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了。
“你都拿走吧。”
閉上眼,狠心的將這一推賬冊都給了秦光耀。
手上輕鬆了,心裡也跟着輕鬆了,積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的痛苦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解放。
“我要怎麼出去?”想必此時外面早已經圍滿了人,準備來個甕中捉鱉吧。
他倒是算得精細!
既然賬冊都已經交給他了,馮才也不得不將這事做個乾淨,帶着他從另一條密道離開。
這一次密道里在沒有了照明的珍珠,行走見只有兩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
大約半個時辰,才見到前方有了光線。
半個時辰,以他們的腳力來計算,應當是出了涼州城的,果然是個老狐狸。
已經耽誤了許久,秦光耀此刻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即平反了秦家的冤案,爲自己的父親洗刷清白。
“等一等。”馮才抓住他衣袖,“我的妻子和女兒呢?”
他已經不能回到涼州城了,縱使能夠回去,卻也不知道自己改如何面對馮正,倒不如藉此隱退山林,徹底的避開那些陰暗勾當。
秦光耀輕扯嘴角,輕輕一揮袖子,馮才便被甩到一旁。
“自然去了她們該去的地方。”
她們該去哪兒呢,哪裡又是她們該去的地方?
馮才直覺腦子一陣晃盪,果真是報應,自己最終還是落個形單影隻的下場,正如他來到這個世上一般。
“夫君。”
“爹爹。”
馮才聽到這聲音,猶如天籟,擡眼便看到兩道身影想自己奔來。
“你…”既然你有心放他們一條生路,方纔又爲何故意讓他誤解。
秦光耀卻是不解釋,抱着賬冊離開了,只留下在原地不解的馮才。
當年馮纔對着他一刀劈下,那一刻他以爲自己也會和母親一樣,去往另一個世界,然而並沒有,經過漫長的黑暗,他出現在了寺廟裡,成爲了一個小沙彌,課死青燈古佛也抹不去他心底的仇恨,他重新蓄起了長髮,來到了京城,尋找平反的機會。
馮才,你也嚐到了那種絕望的滋味了吧,願你我從此再不相見。
再見便是陌路,無恩無怨。
“爹爹,我們今後要去哪裡啊,剛纔送我過來的那個伯伯說念兒不能再回去了,可是念兒還要去哪裡呢?”
馮纔看着女兒清澈的大眼睛,心中一片柔軟,也許他說的對,他們都應當去該去的地方。
“念兒乖,爹和娘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伸出手,將妻子的手和女兒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他感覺自己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