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走到張小娟身後,張小娟把頭轉過去,惡狠狠地瞪着師父。師父繼續繞着她走,她則繼續轉頭腦袋,像是要把腦袋轉180度似的。
師父拿着銅錢,在張小娟面前晃了晃,張小娟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我只是想來要點錢花,我只是想來要點錢花…;…;”
“你是誰?”師父冷冷地說。
張小娟用蒼老的聲音說:“我是張鵬,我是張鵬。”
“什麼?你是張鵬?”
奶奶突然大叫一聲,不可思議地看着張小娟,“你說你叫張鵬。”
張小娟回頭看着奶奶:“我沒有錢花了,我只是來要點錢花。”
“老頭子啊…;…;”奶奶哭了起來,“你說你要我燒錢你就直說啊。你幹嘛要嚇孩子啊,你這個死老頭子啊…;…;”
我鬆了口氣,原來這只是一單最簡單的鬼事。
這個叫張鵬的陰魂,是奶奶的老伴兒,他在陰司沒有錢用了,想讓奶奶燒點錢,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沒有直接找奶奶要,而是要找上了張小娟。
我看了看奶奶的眉眼,奶奶雖然在哭,可是眉眼舒展,那是那種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的人才有的神情,看樣子這位奶奶平常的性格很開朗,而且爲人很好。因此鬼神不侵,那張鵬爺爺想給奶奶託夢說自己沒錢用了,恐怖也是進不了奶奶的夢裡。
相反的,張小娟的皺頭緊鎖,一看就是很悲觀的一個女孩子,因此也很容易招惹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我想她的悲觀應該是與她的學業有關吧,我問了問奶奶,奶奶說張小娟以前學習成績挺好的,可是自從上了初中,學習就一落千丈,我問那張小娟的爸媽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呢?奶奶說就是張小娟上初中的時候。
這樣我就明白了,張小娟是想念自己的爸媽,所以纔不開心的。
我們也沒想要把這個張鵬爺爺怎麼樣,我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讓他把想要說的話都跟奶奶說了,然後再叮囑他,再一回不能再附在張小娟身上了,張小娟是個女孩子,本來靈火就低一些,要是再多附幾次的話,就算是走在大馬路上。也會招惹來孤魂野鬼的。張鵬現三表示,不會再來附在張小娟身上了,而且,他以後要是沒錢了,就去找我,我心說這真是一個大麻煩啊,不過我們姜嫄村離這裡也不算太遠,你來找我就找吧。
我們送走了張鵬爺爺之後,告訴奶奶,多買一點冥錢燒過去,千萬別買錯了,別買成了黃裱紙,黃裱紙是給神靈用的,陰魂沒有資格用。
奶奶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和師父回到家,才下午一點鐘。
這一次的鬼事,是我長這麼大遇到的最簡單的一個了,不過,印象卻很深刻。陰鬼專門挑整天愁眉苦臉的人附身,所以啊,一定一定要保持樂觀開朗的性格,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產生負面的情緒。
回到家後,吃了晚飯,白荀囔着要跟我睡,我看着師父鮮嫩的脣,狠心把白荀抱到了修靈的牀上。
白荀不滿地瞪着我,“修靈叔叔,我媽媽有了大金龍爸爸,就真的不心疼我了,嗚嗚嗚…;…;我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修靈抱着白荀:“叔叔也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我們相依爲命好不好?”
“好的。”
“嗚嗚嗚…;…;”
看着他們一唱一和的,我突然發覺啊,白荀的性格不像我,不像師父。反倒是像修靈多一些。我猜想啊,那些不知道的人,還以爲白荀是修靈的兒子。
說起來也不奇怪,都說孩子是誰帶大的,就像誰的性格。
這五年來,修靈來八卦鏡裡的次數,多得我都數不過來。
我和師父進了房間。我把門給鎖了,以防止白荀半夜偷跑進來。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一個婦人的哭聲給驚醒了,那哭聲跟鬼哭狼嚎似的,聽得人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毛。我原本是跟師父睡一張牀上,我用手摸了摸,師父不見了。我心裡一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我發現,哭聲是從堂屋裡傳來的,只隔了一道牆。
這時,聽到理你在堂屋說話:“死人並不歸我們管。”
外婆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是啊,楊安,你家裡死了男人,不是我們該管的事兒啊,你應該報警纔對啊。”
那陣哭聲停了,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陳姐,我怕坐牢啊,我什麼都沒做啊。”這裡的人都叫外婆“陳姐”,無論男女老少這也算得是對外婆的一種敬重。
我一聽,死人啊坐牢啊。多稀罕的事兒,於是趕緊穿好衣服爬起來,走到堂屋木架子後面偷聽。我躲在架子後面,看到師父端坐在椅子上,外婆坐在他身邊,棉襖還披在背上沒來得及穿好,在她的身前。坐着一個皮膚白皙、眼睛細長細長的女人。
這女人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整張臉透着一股子風塵味兒,給人感覺像只狐狸。
外婆好言好語:“楊安,坐不坐牢警察說了算,你求我也沒用啊。”
原來這女人叫楊安。
師父看了看外婆,點了點頭。
楊安聽到外婆這麼講,又開始哭了,哭聲跟剛纔一模一樣。
我的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點膽寒,可是又管不住好奇心,於是繼續偷聽。
楊安哭了幾聲,說:“陳姐,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我只能來找你了。這事一定是有鬼怪作祟,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外婆猶豫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先報警,我再和你去你家看看情況,如果那男人真是陰魂的話,我就幫你請走他,好不好?”
楊安拼命地點頭。
有熱鬧可以看,我立馬跑出來拉住外婆的手,我跟外婆說,你年紀大了,不能受風寒,要不讓我和師父去吧?外婆估計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於是就同意我和師父先去了解情況。
在路上的時候,楊安打電話報警,我仔仔細細地盯着楊安看。
六月份的天兒,她只穿着一件很薄很透的睡衣,胸前有兩個突起的小點,隨着她走路的步伐,有節奏地一跳一跳的。有點兒羞人,可是還蠻有意思的。我還一直盯着看。
很快,我們就到了楊安家裡,原來都是姜嫄村的。
楊安家住村東面,我們在村西面。
楊安邊開燈邊跟我們說,這男人真的不是她弄死的,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剛纔黑燈瞎火的,他們正幹得起勁,那男人就突然一動不動了,又沒流血,就這麼死了。
我問你們幹啥事啊?是不是太用力了呀?
其實我知道是幹嘛了,故意這麼問的。
師父一下子把我的嘴給捂住了,然後朝我打了個眼色,我挑釁地看着他。哼了幾聲以示不滿。
我現在越來越喜歡跟師父唱反調了,很有意思。
楊安把我們引到她的房間裡,房間有玫瑰花香,還蠻好聞的,被子是白底碎花,疊得挺整齊,整間屋子打掃得也很乾淨。沒有血跡。我感覺腦袋有點暈乎乎,可是我要幫師父的忙啊,怎麼能先說不舒服呢,於是我只好強行忍着了。
師父看了一眼房間,問楊安,屍體呢?
楊安也蒙了,她指着大牀說,剛纔就躺在那兒的,怎麼突然不見了呢?
說着,楊安到處找,把衣櫃打開找,把被單拉起來在牀底下找,甚至還把抽屜打開,然而什麼也沒有。
楊安自言自語:“剛纔明明在這兒了。怎麼突然不見了呢?”
師父把眼睛閉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睜開,說:“這事我知道了,楊安,你也不要驚慌,先睡一覺,等明天天亮再說吧。”
說完。師父就帶着我回了家,不管楊安再怎麼求,都沒有留下來。
回到家,我問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師父說讓我去問外婆,於是我去外婆房間,外婆還沒有睡,她說就知道我會回來問她的,於是外婆把事情都跟我說了,一點也沒有隱瞞。
原來,這個叫楊安的女人35歲,是個年輕寡婦,她男人已經死了有六七年了,她沒有生活能力,好在長得還算標緻,於是靠出賣肉體爲生,姜嫄村的很多男人都跟她有染。今天這個與楊安交歡的男人,是來姜嫄村磚瓦場做工的外鄉人,剛來一個月,楊安就勾搭上了他,在他身上撈了不少好處。
誰知道。今晚,楊安約這個男人交合,這男人做到一半卻突然死了。
楊安沒什麼背景,孃家人也都不在姜嫄村,她沒有辦法,只好求外婆來了。她認爲那男人是鬼,不然爲什麼突然死掉了呢?
其實這個邏輯,稍微正常點的人都想得到,男人要是鬼,還能再死掉麼?
楊安也是太焦急了,知道外婆心善,就求外婆想辦法。
我想,如果我還是以前的我,在聽到外婆講楊安跟男人合合的時候,一定很氣憤,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那麼想,我知道每個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走的路,該經歷的風雨,該承受的痛苦。我們千萬不要因爲一件事,就全盤否定一個人。
我問外婆,那男人的屍體哪裡去了?如果男人變成了鬼魂的話,我們應該可以看見的呀?
外婆喝了口熱水,說:“鬼魂啊,他回自己家去了。”
我問:“那屍體呢?難道鬼魂能把自己的屍體抱回自己家?”
外婆神秘地笑了笑:“天機不可泄露,我要想知道,去問夜行吧。”
我外婆不肯說的事,我再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於是就回房去問師父,“師父,那男屍到底哪裡去了嘛?”
“小佛,現在不是提及男屍的時候。”
“那應該提什麼?”
師父摸了摸我的頭髮:“很晚了,快睡吧。”
說完,關了燈,向我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