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摟上雅間,三人落座,沙蒙寒一擺手:“照以前的老規矩上菜。
夥計答應一聲,下去忙活了。
沙蒙絡看了看坐在對面手足無措的胖子,心中暗笑,面上卻絲毫不露,“還未請問兄臺怎麼稱呼呢?”
胖子微欠了欠身,“不敢,不敢,鄙人汪友德,江寧人士,還未感謝二位的解圍之恩,實在慚愧。”汪友德輕嘆一聲,見沙蒙絡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自己,只覺得血氣上涌,端起茶來喝了個乾淨,在沙蒙絡的追問下,才緩緩講述了自己的坎坷經歷。
原來汪友德年輕時曾是個讀書人,只因家中貧寒,讀得聖賢書,卻不得施展,一怒之下,棄文從商,做起了小買賣,沒想到這下大發了,置得房產良田,日子眼看好了,可家中老母親心中卻總是疙瘩,認爲商人終究低人一等,參加科舉纔是正途。
無奈之下,汪友德再次拿起了書本,可年歲已大,心也靜不下來,心中沒有了當初的激情和執念,考了幾次,總是不中,絕望之餘,只得拿錢疏通,結果真得了個縣令,心中已經平息多年的火焰,再次燃燒起來。
爲百姓辦點事,成了汪友德做官的宗旨,就任之後,爲民伸冤,懲治惡霸土豪,很得百姓愛戴,可事情往往就是正反兩面,有人喜歡你的同時,也有人討厭你,汪友德的就任和清廉公正,恰恰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有心人尋個無中生有的把柄,把汪友德趕出了縣衙。
此次汪友德心灰意懶,天下烏鴉果然一般黑,憤怒之下,汪友德再次丟棄了文路,撿起當初發家的行業,幹了起來。
珠寶行業,那是暴利,有名的珠玉齋就是汪友德的,連鎖店開遍了天瓊國各個州縣,正所謂槍打出頭鳥,不管那個行業,做得好了,就有人妒忌,這位多災多難的老闆終沒能逃脫此次劫難,背後有太子支撐的玉煌齋僅用半年時間就利用手中的權勢吞併了珠玉齋,正所謂民不與官鬥,何況還是當今太子,汪友德再次感嘆老天的不公,卻也無計可施,今日出來溜達解悶,正趕上吃飯大潮,連個座位都沒有,本就鬱悶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好在遇到沙蒙絡二人,比較好說話,動情之下,竟是在此倒起了苦水,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汪友德尷尬一笑:“兩位小兄弟不要笑話,實在是心中憋屈得厲害,居然打擾了二位用餐,實在很不好意思,感謝二位聽我囉嗦了這麼許久,就此告辭!”
汪友德自覺心情好了很多,也不吃飯,竟自走了。
沙蒙絡和沙蒙寒相視一眼,有點莫名其妙地笑了。
“哥,你看此人如何?”
“絡兒是指哪方面?”沙蒙寒手裡剝着蝦,順手丟進沙蒙絡的碟中。
“爲人,處事,來歷……”
“這些哪裡是看出來的,絡兒若是對此人感興趣,我派人去打聽打聽。”
“那太好了,麻煩哥哥了。”沙蒙絡心裡一陣興奮,他可沒有什麼商人低人一等的觀念,若汪友德所言非虛,那麼這可是一商業奇葩呀,別人不用,還不如自己撿回家的好,反正現在府中正缺人手。
吃完飯,沙蒙寒被沙蒙絡拉着在街上亂晃悠,“哥,前面是什麼地方,怎麼如此與衆不同。”順着沙蒙絡手指的方向一看,沙蒙寒的臉色瞬間一僵。
“那裡不是什麼好地方,絡兒不要問。”說着,沙蒙寒就要拉住沙蒙絡離開。
沙蒙絡那裡會輕易放棄,眼珠一轉,“哥,這不會就是京城中傳說的男人的安樂窩吧?看哥哥如此緊張,難道哥哥去過?”
沙蒙寒狠瞪了沙蒙絡一眼,轉而一想,咬了咬牙,賭一回又如何,“絡兒真的想去?”
沙蒙絡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已經恢復如常的沙蒙寒,點了點頭,“想去見識見識。”
“那走吧。”沙蒙寒也不看沙蒙絡,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了這條有名的花街。
沙蒙絡在後面張大了嘴巴,半天沒有合攏,難道哥哥有陰謀,不然,怎麼會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呢?但不管怎麼樣,心中的好奇還是佔了上風,趕緊亦步亦趨去跟了上去。
街道很乾淨,兩旁的樓閣格外雅緻、風韻,此時正值下午,人還不多,偶爾樓上會有咯咯的清脆笑聲傳來,伴隨着陣陣胭脂香,沙蒙寒和沙蒙絡已經來到了街道中心,在一家名爲挽青苑的樓前停了下來。
“哥,看你如此熟門熟路,難道你常來這家?”沙蒙絡還在不知死活地打趣,卻不防沙蒙寒默然地點了點頭。
沙蒙絡頓時訝然,哥哥真的來逛妓院,那自己怎麼辦,此時沙蒙絡才覺得身上冷颼颼的,沙蒙寒已經輕車熟路地進了門,沙蒙絡一咬牙,死就死吧,不信哥哥真能放下自己,放心地去風流快活。
出乎意料的是,傳說中滿面脂粉的老鴇並沒有現身,清幽的大廳中,僅一名白衫青年,手裡拿着個羽扇,不熱不冷地扇着,很是無趣的樣子,看見客人進門,原本沉寂的黑眸,頓時放射出無限光彩,準確來說,是在看清前面的沙蒙寒之後,這種光彩更加五彩繽紛,笑容很嫵媚地出現在那張桃花面上,雖然用嫵媚這個詞來形容有些彆扭,但現在這人在沙蒙絡看來就是很嫵媚,那人扭動着軟弱無骨的腰肢,口裡說道:“我說怎麼今天喜鵲一直叫,原來是有貴客到,我們煙雲真是好福氣,趕上爺這樣重情重義之人,煙雲,煙雲,寒爺來了,快來接客呦!!”
這一連串話說得後面的沙蒙絡目瞪口呆,看看沙蒙寒,再看着這個白衫男人,沙蒙絡的臉色終於變了。
沙蒙寒袖子中的手緊握着,在微微發抖,眼角的餘光注視着沙蒙絡的反應。
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人未到,一個朦朧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青哥,大白天說夢話吧,寒爺白天哪裡有空過來。”雖然不相信,但人還是來了,一頭青絲有些散亂,身上僅着一件月白的單衣,白皙的肩膀半露着,泛着瑩瑩光澤,很是性感,粉嫩的臉頰,尖尖的下巴,挺翹的鼻樑,十五六的年紀,眼睛還有些迷朦含糊,可正是這個樣子,最是誘人。
沙蒙寒擔心地看着臉色刷白的沙蒙絡,習慣性地來拉他的手,卻不防,原本恭順的沙蒙絡瞬間甩開了他,好似甩掉骯髒的東西般。
沙蒙寒臉色陡變,沉着臉不說話,心中卻萬念俱灰,失望到極點,絡兒果然是這種反應,他接受不了,何況兩人還是兄弟,看來自己果然是一廂情願,作繭自縛,初步的試探就是如此結果,接下來還有什麼希望?爲什麼不在小時就斬斷情絲,憑什麼就自信,靠多年的感化能得到絡兒的支持,最終屈服。
沙蒙絡也反映過來,可心中的震撼根本就讓他顧不得這小小的失禮,自然也察覺不到如此小小的動作,對於沙蒙寒來說是多麼大的傷害。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樓上走下來的男人,緊靠在哥哥懷裡,嘴裡說着什麼,耳朵卻聽不到,知道同性戀的存在是一回事,調侃太子沙蒙軒勾引人是一回事,知道貴族圈中流行養孌童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可爲什麼自己最親近最在乎的人會牽扯其中,同性戀,多麼遙遠的東西呀,爲什麼要出現在他自認爲平靜的生活中,沙蒙絡後悔了,不該拉着哥哥來這種地方,若是不來,就不會看到這一幕,哥哥的秘密自己就不會知道,情願不要知道,情願一輩子都不知道。
沙蒙絡心裡胡思亂想着,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事實擺在眼前,畢竟前世接受了太多平等的知識和在現在看來大逆不道地思想,終於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毫不遲疑地拉住沙蒙寒顫抖的手:“哥,我們回家吧,絡兒累了。”
確實累了,心中在這一瞬間接受了多少煎熬,從震驚到接受,過程雖短,卻身心疲憊。
沙蒙寒顯然驚訝於沙蒙絡的接受能力,剛纔沙蒙絡的狀況他看得很清楚,眼眸中的厭惡是毫不掩飾的,可短短時間內,他就想清楚了?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熱力,讓沙蒙寒眼角差點溢出水來,從來不曾感覺,牽着沙蒙絡的手是如此的幸福,這是不是自己的第一步試探成功了,絡兒的接受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使勁眨了眨眼,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好,我們回家。”
毫不猶豫地推開懷裡的煙雲,兩人沉默地出了挽青苑,絲毫不理會挽青苑中呆愣的煙雲和一臉沉思的青哥。
“煙雲,別陷得太深,我們終是奴才,主子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青哥在路過煙雲身旁時,似安慰又似警告般說道,那輕慢的語氣,那裡還有剛纔半分的熱情。
煙雲只是看着漸漸重疊的背影,呆呆發愣,多年的疑問,今日終有了果,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個替身,往日的甜言蜜語,耳鬢廝磨,在那人面前都不過是夢幻水泡,輕輕一戳,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