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山呈東北—西南走向,距離黃河足有百里,山河相間的這片沙地,浮沙很厚,用腳踩去,鬆軟潤滑,但得到黃河的滋潤,地下水十分豐富,牧草極爲茂盛,這才三月間,地已經看不到黃沙,放眼望去,遠近都是一片青綠。!
這裡做爲騎兵決戰的沙場,的確再適宜不過了。
北面,萬女真騎兵,分爲三隊,正是鑲白旗,左側是嶽託的鑲紅旗,右側是豪格的鑲黃旗,五角鑲邊,周緣是大紅色,間的黃底烏龍,五爪張開,口隱隱可見血紅色的龍舌……
而他們的對面,大壩山的東南,凜然也是兩列騎兵,左側士兵打出的旗號,是一隻暗灰色的狼頭,張着血盆大口,紅舌外吐,一雙幽深的雙目,幾乎隨着晨風搖擺不定。
右側的士兵,卻是打出一面淡黃色的虎頭旗,虎頭前額,有三橫一豎粗壯的黑絨,恰好構成一個漢字“王”,端的威風無。
狼頭旗與虎頭旗之間,各有一面方形紅旗,央均勻分佈着九顆金黃色的星星,顯得威嚴而莊重,正迎風飄揚……
多爾袞的眉頭幾乎擰成一片雜亂的草原,“嶽託、豪格,你們認識對面的旗幟嗎?狼山何時出現了新的部落?”
嶽託和豪格都是搖頭,他們和多爾袞一樣,平日都在盛京城作威作福,哪知道偏遠的狼山發生了什麼事,這裡與盛京,隔着數千裡,若不是爲了察哈爾部的餘孽,也許一輩子都不會來這種偏僻的荒涼之地。
薩哈廉向前靠了兩步,道:“十四叔,塔什海從大草灘過來,也許他能認識這些旗幟。”
多爾袞頭戴兜鍪,身着甲冑,又在外面套一件白袍,十分醒目,人也顯得英氣逼人,他並不回頭,只是把手向後一招,薩哈廉忙道:“塔什海,十四叔喚你!”
塔什海一夾馬腹,催動戰馬,來到多爾袞的側後,“貝勒爺,你找小人?”
“塔什海,對面是誰的旗號?”多爾袞端坐在馬背,紋絲不動,連頭也不回。
“回貝勒爺,九顆星星,那是天命軍的九州軍旗,”塔什海在馬背亦是躬着身,“漢人李自成,割據了西寧,那是天命軍的大都督!”
“原來是一羣盜賊?”豪格露出鄙視的眼神,嘴角一咧,道:“十四叔,區區盜賊,也敢當我大金騎兵的雄風?”
“豪格不可輕敵,”多爾袞鷹隼般的目光裡透出一絲憂慮,“那狼頭旗、虎頭旗,分明是草原的標誌,再說,對方和我們一樣,全部是騎兵,一個小小的盜賊,怎會有如此多的戰馬?難道天命軍與誰合兵了?”
“十四叔……”豪格還想分辨,被多爾袞止住。
嶽託忙祭出塔什海,“你這奴才,快說,這狼頭旗與虎頭旗,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某個部落的騎兵?”
“這個……奴才委實不知!”塔什海離開大草灘永固城的時候,虎騎兵、狼騎兵尚未組建,那時林丹汗還掌控着察哈爾部。
“廢物……”薩哈廉罵道!
豪格冷哼一聲,道:“十四叔,察哈爾蒙古大部已經歸順了大金,現在林丹汗已經死了,蒙古人不可能阻擋我大金的威風……不用再遲疑了,下命令吧,不管對面是誰的旗號,鑲黃旗願意做先鋒……”
“豪格,你不能穩重點?說好的辰時決戰!”多爾袞隱隱覺得不對,蒙古人雖然如一盤散沙,漠南各部已經歸順,再也不會對大金國構成威脅,但對面的騎兵……這都小半個時辰了,卻是紋絲不動!
難道戰鬥力大金國的騎兵還要強?
幸好對面的人數不算太多,目測之下,不過六千騎兵,剛剛超過鑲紅旗的一倍!
不過,多爾袞並不打算增兵,以大金國騎兵的戰鬥力,即便不能取勝,也絕不會短時間落敗,真要抵擋不住,那時天命軍已經睏乏了,再派出生力騎兵,獲勝的可能性更大。
豪格有些不滿,多爾袞一向自以爲是,從來沒有看重多自己,自己的主張,他從來不會採納,便氣沖沖地道:“這是打仗,不是你迎娶福晉,管什麼時間?”
多爾袞心鄙視,面卻也是不變色,“豪格,你領的是鑲黃旗,那是大汗的王旗,不可輕動,先交給鑲紅旗吧,我們在此給嶽託略陣,看情形再說!”
“是,十四叔,”嶽託在馬背行了禮,回身看了一眼,道“薩哈廉,一會出擊,你待在我身後,做爲右翼。”
“不,大哥,你是旗主,剛纔十四叔說了,不可輕動,還是讓我打頭陣吧……”
豪格沒掙得先鋒,心正窩着氣,多爾袞是十四叔,又是這次出征的主將,他只好吞了吐沫,將所有的不滿一同嚥下。
他忽地聽到嶽託與薩哈廉爭奪出征權,心生出幾分厭煩,喝道:“一些不知名的鼠輩,值得如此小題大做?鑲黃旗也有三千騎,如果你們害怕,留給鑲黃旗也好,等擊退敵軍,我分你們一半的功勞。”
嶽託瞪了豪格一眼,冷哼道:“薩哈廉不用爭了,你還年輕,隨在我身後,右翼交給你了……”
薩哈廉再不敢多言,只得一抖馬繮,回到右翼。
這時,對面來了一名天命軍的遊騎,衝着陣前大叫:“這都快到辰時了,到底打不打?不打滾遠些……”
他用的是蒙古語,多爾袞他們基本能聽懂。
嶽託一向好#性子,但被對方無名小卒叫罵,不由氣衝牛斗,他也不向多爾袞請示,卻將手的長刀仰天舉,大喝道:“勇士們,殺,殺光對面的漢狗,大金國的騎兵戰無不勝!”
“殺光漢狗……”
“大金國的騎兵戰無不勝……”
無數的士兵迴應着,嶽託趁機一拉馬繮,衝刺在騎兵的最前部,靠近左翼的地方,與薩哈廉分掌兩翼,萬一騎兵被對方衝開,兩翼的士兵去不會羣龍無首。
對面的虎騎兵和狼騎兵,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始加速。
鑲紅旗的騎兵,行的是箭型陣,一左一右兩列長隊,斜向前方,共用一個突前的“箭頭”。
同樣的箭型陣,漢人叫做錐形陣,不同的是,虎騎兵與狼騎兵是兩個相對獨立的箭型陣,在衝刺的時候,已經逐漸拉開距離。
騎兵在戰場對決,箭型陣是最容易切入對方的陣型,將對方的陣型生生切開,分做兩段,左右難以照應,幾番衝殺,對方的陣型也亂了,很容易被包了餃子。
嶽託一看,對方已經左右分開,他這個“箭頭”已經失去作用了,萬一對方的戰鬥力自己想象的還要強悍,弄不好自己的騎兵會切分爲兩三股,但騎兵已經開始衝刺,再難變換複雜的陣型,他將手的長刀一揮,大喝道:“左右翼分開,改雁形陣!”
這個雁形陣,是漢人騎兵說採用的一字型,也是最簡單的縱隊出擊,嶽託這是要拼命了。
“噠噠噠……”
馬蹄踏在輕柔的細沙,清脆聲消去了不少,但雙方近萬匹戰馬,數萬馬蹄,跑動起來,聲勢甚是駭人,馬蹄揚起的沙灰,直衝天際,遮天蔽日……
虎騎兵與狼騎兵,已是傾巢而出,而女真人的鑲紅旗,只有三千士兵,人數只有天命軍的一半,多爾袞的鑲白旗、豪格的鑲黃旗,遠遠的在後面略陣。
多爾袞見嶽託變陣,知道他情非得已,便將一直攥在手掌心的白袍邊角向外一扔,任由風吹,“豪格,你說對方的將領,究竟是傻子,還是太沖動了,爲何一來是全營出擊?”
“也許他們想先發制人,”豪格冷冷地道:“我早說過,大金國的騎兵,在這個世界無往不勝,區區天命軍……以他們的戰法,只要鑲紅旗能堅持半個時辰,你我大軍一出,管保天命軍的疲軍一擊即潰!”
“豪格,不可大意,”多爾袞見揚起的沙灰,漸漸沒去了騎兵的身影,心生出一絲擔憂,可惜豪格這個沒腦子的東西……“你說,天命軍會不會在山佈下一支伏兵?”
“伏兵?”豪格頓時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喃喃道:“可惜我們的遊騎,無法查探這大壩山,天命軍的遊騎悍不畏死……”
“既然天命軍的遊騎悍不畏死,他們的將領一定不是傻子,”多爾袞心忽地擔憂起來,但面還是保持原先的鎮定,“豪格,一會嶽託將對手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領鑲白旗出擊,以生力軍衝擊對方戰陣,將他們切分爲幾段,再分割包圍,你的鑲黃旗,在此駐守,當心天命軍的伏兵!”
“十四叔,你是主將,這衝鋒陷陣的事,還是交給我吧!”豪格偏偏喜歡與多爾袞唱對臺戲。
再說,天命軍的主力,不過六千士兵,只要嶽託和薩哈廉能拖住他們,自己再以三千生力軍衝陣,此時雙方人數相當,而鑲黃旗的戰鬥力鑲紅旗更強,要擊潰天命軍,簡直喝馬奶酒還要容易。
這樣的一份軍功,難道白白丟給特多爾袞?
如果繼續留下略陣,最多也收拾幾個死貓爛兔,不僅戰功小,又不能快意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