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親自打頭,潔白的長袍隨風而起,如白雲追日,數千騎兵揚起的沙塵,急速射向低空,久久不散……
蹄聲雜亂,隊列整齊,不消片刻,已經與豪格的鑲黃旗隔着一層沙幕。
鑲白旗的四千騎兵,風捲殘雲般掠過沙地,奔向血腥的戰場,他們不是去拯救,而是去殺戮,去製造更多的血腥。
王俊卓手起刀落,砍翻一名女真騎兵,他催動戰馬,正要去追逐下一名倒黴的女真騎兵,忽地蹩見遠處的騎兵,心不覺一動:女真人果然增兵了!
他一面向前突進,一面大呼道:“兄弟們,女真人增兵了,快,先解決鑲紅旗,回頭再收拾他們的援軍!”
“殺……殺……”
狼騎兵一面迴應,手的彎刀明顯加快了速度,甚至連基本的防守都放棄了,拼了命的只有進攻,拼掉一個夠本……
殺死女真人,從大汗在世,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暢快過!
女真人被包圍在十數個大小不等的包圍圈內,四面臨敵,但在絕境之下,卻是表現了異乎尋常的戰鬥力,虎騎兵與狼騎兵要從他們的屍體邁過,必須付出代價。
戰鬥越發慘烈,雙方都在搶奪時間,鑲紅旗要等待自己的援軍,他們在戰場左近,虎騎兵與狼騎兵要趕在女真援軍到達之前,儘可能殲滅鑲紅旗。
遊牧民族與漢人不同,在戰場,他們絕不會消極怠工,戰鬥是你死我活。
進攻,殺……狼騎兵從統領到士兵,純粹是遊牧民族,不摻雜任何雜色,在戰場,他們虎騎兵更有戰鬥力。
進攻,殺……女真人的字典裡,沒有撤退、沒有膽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戰鬥是他們生活的大部。
雖然人數少,又被虎騎兵與狼騎兵分割爲一簇簇,但他們結出圓形陣,飛蛾投火般撲向外圍的天命軍……
王俊卓速戰速決的策略,遇女真人不要命的出擊,徹底破產了,不但沒有殲滅鑲紅旗,大部分包圍圈還有擴大的趨勢。
鑲白旗的加入,虎騎兵和狼騎兵積攢的人數優勢,瞬間被抹平。
四千餘鑲白旗生力軍,連同核心剩餘的鑲紅旗,開始佔據戰場的主導權。
多爾袞並沒有解救包圍圈內鑲紅旗士兵,大金國騎兵的戰鬥力,他再熟悉不過,一時絕不會崩潰。
他先用常見的箭型陣,將整個戰場一份爲二,再用左右兩翼的騎兵,向兩側平推過去,一步步擠壓,在解救鑲紅旗的同時,還要反過來將虎騎兵與狼騎兵包裹起來。
鑲白旗表現了巨大的衝擊力,虎騎兵和狼騎兵都無法抵擋第一波的攻勢,被迫採取守勢,騎兵逐漸向一處集,而原先被包圍在覈心的鑲紅旗,壓力驟然大減。
鑲紅旗已是強弩之末,士兵們幾乎人人帶傷,幾近虛脫,但仗着鑲白旗增援的勢頭,硬是撐着一口氣,反而鑲白旗的騎兵更加兇狠。
論人數,虎騎兵與狼騎兵並不女真人少,但久戰之下,人人疲憊,連戰馬也是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轉瞬之間,女真人已經佔據了風!
虎騎兵和狼騎兵也是遊牧騎兵,與女真人的訓練方式,並沒有多大的區別,但他們進入漢地後,已經開始了定居、畜牧的生活,並沒有完整的建制,戰鬥力有所下降。
而女真人自從崛起之後,不斷從漢人身汲取給養,已經從遊牧向農耕過度,但女真騎兵的戰鬥力,不但沒有下降,反而還升了不少。
女真人的八旗兵,基礎組成是“牛錄”,每個牛錄三百騎兵,是用“抽丁”的方式組建,組建後的騎兵,不再從事生產,完全從事軍事操訓,原先的半民半軍、亦民亦軍,已經前進了一大步。
虎騎兵、狼騎兵的戰鬥有多下降,女真騎兵的戰鬥力卻在升,此消彼長,戰鬥力自然有了明顯的差距。
王俊卓、高一功漸漸陷入困局,鑲白旗的兩翼,已經開始從外圍包抄,想要一口吞了他們。
高一功見戰鬥異常激烈,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標,便向王俊卓打出旗語,詢問狼騎兵的戰鬥狀況。
王俊卓正殺得起勁,聽的親兵彙報,便道:“再戰一柱香的時間,讓高將軍放心,我們會護住突圍的路徑。”
高一功斷然拒絕,讓親兵打出旗語:最多一刻鐘,一刻鐘之內,無論你是防守還是進攻,必須全力以赴,千萬不能露出破綻……
王俊卓沒法,高一功是這次戰鬥的主將,何時撤退,由高一功全權做主,他心有不滿,卻也不敢抗命,只能將怒氣發泄在女真人的身。
多爾袞似乎算準了王俊卓與高一功的心思,將重兵向南面集,北面只留下少量鑲白旗的騎兵,加殘餘的鑲紅旗。
王俊卓原本只顧衝殺,消耗着女真騎兵,這時也發現了不對勁,多爾袞顯然是要全殲他了,如果戰場處於僵局,還有豪格的鑲黃旗。
他心一動,忙向高一功打出旗語,要求向北突圍。
高一功愣住了,鑲白旗雖然在南面集結了重兵,但要完全困住虎騎兵與狼騎兵,也是根本不可能,再說,北面還有豪格鑲紅旗,王俊卓這是瘋了?
他立即用旗語下達命令:千萬不要節外生枝,立即向南撤退!
王俊卓卻是辯解:南面有鑲白旗的重兵,他先佯裝向北方撤退,不但能打亂多爾袞的部署,也能讓自己撤退,看起來更像是窮途末路,那不是撤退,而是潰逃。
高一功思索片刻,覺得王俊卓說得有理,便打出旗語,雙方分頭突圍。
王俊卓終於捨棄了戰鬥,呼喝狼騎兵全面向北方突圍,儘量脫離與女真騎兵的接觸。
多爾袞也是愣住了,對手玩的是哪一齣?豪格的騎兵正在北面等着呢!
既然你找死,那別怪我無情了,他立即讓鑲白旗的士兵跟去,哪怕放跑了虎騎兵,也要將這支不知死活的騎兵留下來。
原本雙方騎兵的人數差不多,鑲白旗的騎兵,不過是佔據體力的優勢,並沒有擊潰虎騎兵的實力,最多也拼消耗。
但王俊卓想要脫離戰場,頓時將整個戰場的局勢帶動了。
兵敗如山倒,那邊高一功的虎騎兵,也是開始突圍,不過,他選擇的方向,卻是南方。
多爾袞並不感到意外,天命軍原本來自南方,兵敗脫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老巢的方向,他估計,以鑲白旗的人數,很難同時合圍這兩股騎兵。
既然狼騎兵自投羅,那是他們了,正好給鑲紅旗償命!
他揮動帥旗,給士兵們下達命令,集重兵圍剿狼騎兵,同時給豪格傳令:敵軍已經潰敗,做好攔截的準備!
王俊卓北逃,正好給了高一功機會,女真騎兵基本放棄了對他的圍堵,被他輕易突破防線,離開大壩山。
那邊的王俊卓,只是向北突進了一小段,待聚集起士兵之後,卻是扭頭向東,一副跨過黃河的樣子。
多爾袞看形勢不對,卻是無計可施,北面的騎兵太少,距離豪格的鑲黃旗還是十數裡,根本不及攔截。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所有的騎兵,都是跟在後面猛追,一旦狼騎兵強渡黃河,後軍必會遭到沉重的打擊。
誰知道王俊卓只是向東奔馳了四五里,突然調轉馬頭,卻是一頭向南扎去。
“不好,狼騎兵這是要和我兜圈子!”
多爾袞欲待抄近道,但大軍剛纔尾在虎騎兵的後面,基本處於平行的位置,這時哪有近道可抄?
王俊卓將多爾袞戲耍夠了,便且戰且退,各部交替斷後,讓戰馬和將士們稍稍休息一番,而後面的女真騎兵,卻是全速出擊,消耗更大。
戰場逐漸遠離大壩山,向着南面的哈達山推進,王俊卓在前面狂奔,多爾袞在後面猛追,他幾次想要從兩側突進,將狼騎兵包裹起來,無奈王俊卓部也是騎兵,他在速度並沒有多少優勢。
但狼騎兵各部交替斷後,影響了逃跑的速度,逐漸被女真騎兵趕,多爾袞催動大軍,欲待拖住狼騎兵的後部。
如果狼騎兵的前軍放棄救援,他吃了這一部,總算出口惡氣,如果救援,那一口吞了,狼騎兵戰鬥了這麼長時間,這會該是強弩之末了……
前面的哈達山,忽地閃出一支騎兵,吶喊着向戰場撲過來,多爾袞吃了一驚:果真有伏兵,漢人是奸詐!
他正待退軍,卻發現前面的這支伏兵有些眼熟,咦,怎的打着虎頭旗號?
多爾袞定睛一看,果然是虎騎兵,連士兵身殘破的鎧甲和剛剛乾涸的血跡都能看到!
原來這麼點騎兵,還敢來送死?
多爾袞大喜,鑲紅旗雖然極度疲憊,但他的鑲白旗勇士,卻是士氣正旺,正是殲滅敵手的最好時機,不管對面是誰,冒犯大金國的人,從來沒有全身而退。
女真騎兵全速突進,虎騎兵避過狼騎兵,卻是從正面迎頭趕,兩股洪流,再次出現碰撞。
王俊卓看到不遠處高一功的虎頭旗,忙催馬過去,大聲道:“高將軍,我部掩護將軍撤退,你怎的回來了?”
“大都督曾經說過,天命軍不能放棄同伴,哪怕只有一人,”高一功朗聲道:“何況你們是爲了掩護虎騎兵撤退,纔會身陷險境的,狼騎兵豈會丟下你們不管,快,你部先脫離戰場!”
“那你們……”
“你們先在前面休息片刻,一會我部撤退,你們再頂來!”
“如果交替撤退,我們可能都被鑲白旗盯死……”
“你傻呀,”高一功用手向哈達山一指,“大都督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