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大威擔心流寇在賈魯河西岸設伏,或者半渡而擊,開始渡河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等到千餘士兵登西岸,並且建立了臨時防禦陣型,他才放下心來,流寇是流寇,豈能懂得戰法?
他一面呼喝着,讓士兵們快速渡河,一面盯着對岸,遊騎早已查探過了,只要你了岸,前面便是一馬平川,根本沒有設伏的地點,除非流寇打洞鑽到地底下!
虎大威的心,士兵還激動,追擊了這麼長的時間,終於有機會抓住流寇了,遊騎告訴他,流寇在南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正在向百姓派發糧食,這點距離,只要兄弟們加把勁,一轉眼的時間,能追去,流寇讓兄弟們吃了不少苦頭,這次機會來了,定然讓兄弟們解解氣,便是歸降的流寇,也是不用留了。
但虎大威有些不明白,朝廷的士兵,糧食都是難以爲繼,如果不是出征在外,很難得到足額的糧餉,爲何流寇的糧食卻有剩餘?如果不是糧草充足,他們絕對不會給百姓派發糧食。
這世道,流寇竟然朝廷還要富裕?
虎大威的心,倒是羨慕流寇,流寇可以隨意劫掠,而官兵卻是不能,如果是在草原,倒是可以隨意劫掠,他又一次想起草原的生活。
在虎大威忿忿不平的時候,身邊忽地有親衛大叫:“大人,流寇來了……”
“流寇來了?有多少人?”虎大威覺得怪,官兵已經在西岸立穩腳跟,流寇這個時候過來,不是找死嗎?
他忽地心一動,或許流寇剛剛發現官兵渡河,主力不及逃竄,便分出士兵來襲,欲待拖住官兵,掩護主力撤退……
用肉眼可以看到,流寇黑壓壓一片,足有數千人,正向官兵在西岸的防線逼近過來。
虎大威自然不會將流寇放在眼,如果流寇有戰鬥力,與官兵有一戰之力,也不用兜着圈子,被追逐了半個河南,他們一定是要掩護主力!
讓虎大威有些意外的是,流寇並沒有主動進攻,而是在官兵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腳步,隔着賈魯河,他無法目測出準確的距離,但官兵並沒有放箭,流寇肯定在射程之外。
劉宗敏帶着第二團的士兵,在明軍百步外的地方停下來,五千餘士兵呈扇形排列,將明軍堵在賈魯河西岸,從內到外,一共有三排槍手。
看着對面極度緊張的明軍,劉宗敏的嘴角發出陰冷的笑,“媽的,追了老子半個河南,現在讓你們知道,天命軍的步槍,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
“報告團長,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劉宗敏最後有些同情了看了眼對面的明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射擊!”
“砰!”
“砰!”
“砰!”
……
最前排一千六七百天命軍的槍手,幾乎同時扣下了扳機,同樣數量的子彈,呼嘯着射向對面的明軍,明軍前排的弓箭手,一直在度量着流寇的距離,眼看着流寇要進入弓箭的射程,但流寇忽地停下了腳步,他們正在懊惱,沒提防流寇卻是有了動靜。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便有士兵發現自己身子的某一處出現血跡,隨即纔是疼痛,號呼慘叫之聲不絕……
在明軍出現混亂的時候,天命軍的第二排槍手開始射擊了,隨後是第三排,五千餘顆子彈射出去,明軍在賈魯河西岸的防線,已經完全崩潰,近兩千士兵,幾乎全軍覆沒。
天命軍的槍手,並沒有停止射擊,劉宗敏讓士兵們擡高槍口,瞄準正在渡河的明軍。
虎大威這會看出來了,官兵遭到流寇的一番打擊後,殘餘的士兵不但沒有勇敢地向流寇撲過去,反而沿着浮橋向東岸撤退,遇正在渡河的士兵,浮橋一時被堵塞了。
即便退到浮橋,明軍還是被動挨打的命,慘叫聲很快延伸到浮橋,虎大威親眼看到,浮橋的士兵,像是被一根根無形的木棒衝撞,一個個慘叫着躍起來,隨即鑽入河水。
河水翻出一股股血紅色的浪花,尚未死透的士兵撲騰幾下,將浪花很快連成一線,浮橋兩側,很快變成完全的暗紅色。
虎大威雖然忽略了士兵的叫喚聲,但暗紅色的河水,卻是讓他觸目驚心,腦子一時懵了。
浮橋剩餘的士兵,自動向東岸撤退,人數雖然不多,但衝擊力甚大,將原本正要走浮橋的士兵,完全衝開,連後面的督戰隊都被衝得七零八落。
虎大威大怒,拔刀親手斬殺了一名士兵,“老子並沒有下達撤軍的命令,誰讓你們擅自撤退的?”
撤退的士兵也說不出理由,他們也不知道爲何撤退,西岸的士兵沿着浮橋向回跑,浮橋的士兵只得隨着向東岸撤退。
明軍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時間,浮橋的士兵,幾乎完全退回東岸,只有少量傷兵,一面發乎絕望的慘叫,一面四處摸索,根本找不到撤退的方向。
虎大威恨不得將這些士兵一個個踢入河,在流寇面前,竟然如此狼狽,官兵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
劉宗敏分出一個千戶的士兵,將西岸的明軍傷兵一個個補了刀,趁着士兵去收拾浮橋的明軍傷兵,他來到西岸,看着對岸的明軍,道:“步槍能射倒對岸嗎?”
“似乎太遠了,屬下去問問。”親兵很快回來了,後面跟着五名士兵,“報告團長,這五名士兵說,他們可能射到對岸。”
劉宗敏大喜,抹了把下巴的短鬚,道:“將子彈射到對岸的,賞銀一兩,射到明軍,不論傷亡,賞銀五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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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團長!”
這五名士兵調轉槍口,小心地向對岸瞄準,虎大威也看到了,指着西岸大罵:“你們這些流寇,會陰謀詭計,偷襲,有本事別跑,咱們真刀#真槍對着幹……”
劉宗敏聽到虎大威的話,心竇娥還冤,今日的戰鬥,天命軍使用陰謀詭計了嗎?明明是陽謀,天命軍的步槍射程更遠,老子打到你,你卻只能眼睜睜地哭爹叫娘。
“砰,砰砰……”
虎大威的剛剛停止叫罵,便聽到剛纔那種熟悉的聲音,一顆子彈落在他腳前兩三步遠的石頭,彈起一陣灰霧,將他嚇了一跳,正待叫罵,身邊的一名親衛,卻是捂着胸口,大叫一聲,緩緩倒下去……
“大人,快走,流寇的火器太厲害了……”
“啊……”虎大威大驚,流寇的火器能射到東岸?難道是火炮?他目測一下,此處的賈魯河,至少有四百步寬,因爲河面寬,水流平緩,他才選擇在此渡河的,難道流寇的火器……
“大人,快走。”親衛見對面又有流寇在瞄準,慌忙拖着虎大威離開了河堤,急急跑開了,明軍一看虎大威撤退了,頓時一窩蜂跑了,虎大威半推半,反而落在最後面。
劉宗敏大笑,“剛纔誰射到對岸的士兵?賞銀五兩,還有,誰將子彈射到對岸?老子言而有信,銀子絕對不會少。”
“多謝團長”剛纔向對岸瞄準的士兵,都是咧開嘴笑了,後來加進來,預備向對岸射擊的士兵,倒是有些懊惱,明軍撤退得太快了,否則,自己很有可能拿到團長大人的賞銀……
“團長,這些屍體怎麼辦?”
劉宗敏四面掃視,加浮橋的,西岸至少有一千多具屍體,“兄弟們傷亡怎麼樣?”
“兄弟們沒有死亡的,這些都是明軍的屍體”
劉宗敏點點頭,剛纔根本沒看到明軍放箭,天命軍的士兵都在明軍的弓箭射程之外,放箭也沒用,他看着遍地的屍體,皺着眉頭道:“將屍體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我們需要的訊息,既然屍體沒有我們的兄弟,讓明軍自己安葬吧,我們走後,明軍肯定會渡河。”
“是,團長大人”士兵們大喜,搜查明軍的屍體,一方面是爲了訊息,主要還是看看明軍屍體身,有沒有財物,銀子、糧食等等。
明軍的鎧甲、兵器,天命軍都是看不,但大都督告訴過他們,天命軍很快便要擴軍,這些鎧甲、兵器,留給新兵們也是好的,天命軍的士兵一起動手,將明軍身的鎧脫下來,收拾好明軍丟下的各種兵器,又將河的浮橋全部拆了,方纔離開了賈魯河岸,追趕大都督去了。
虎大威被親衛們裹挾,一口氣跑出十餘里,留在後面的觀察兵來報:“大人,流寇並沒有渡河,已經西去了”
“西去?”虎大威甩開一直夾着臂膀的親兵,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根本沒有流寇的影子,心稍定,隨口道:“流寇沒有渡河來追?”
“沒有,流寇拆了浮橋,已經走遠了,”觀察兵小心地道:“流寇將……將兄弟們的鎧甲、兵器都帶走了……”
“真是流寇,知道劫掠。”虎大威罵了一句,但心並不好受,賈魯河一戰,官兵完敗,傷亡近兩千,卻連流寇的一根毛都沒抓到,如何向朝廷交代?
他心明白,流寇的火器太犀利,戰敗的責任不在於士兵,應該也不是他這個主將的責任,但保定總督楊嶽,還有朝廷,不會問具體細節,他們只問結果。
虎大威找塊岩石坐下來,身邊只留下最爲信任的親衛,親衛們知道大人心情不好,一時不敢說話,過了好久,纔有人小聲道:“大人,我們要不要渡河追擊?”
“追擊去有什麼用?還不是死的更多,流寇的火器……”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個主意……”
虎大威正煩着,便甕聲甕氣道:“有什麼屁快放!”
那親衛訕笑着道:“大人,我們繼續追擊,保持在二十里外……”
“那有屁用……嗯?”虎大威忽地明白了,猛地擡起眼,死死盯着那親衛,“你是說……”
親衛蹲下身子,小聲道:“只要我們還在追擊流寇,戰鬥沒有結束……”
“那今日的戰鬥……”虎大威倒沒想到日後的追擊,今日這場窩囊的失敗,他正不知道如何向保定總督楊嶽交代。
“我們追流寇,兄弟們勇往直前、拼死衝殺,流寇潰敗,四散而逃,傷亡超過五千,我們也折損了千餘兄弟……”
虎大威覺得,這的確是個法子,反正朝廷也不知道真正的戰況,“不過,流寇將我們的鎧甲、兵器帶走了……”
“既然是激烈的戰爭,如何沒有戰損?”那親衛笑道:“大人可以多報一些戰損,一方面可以顯示出戰鬥之激烈,另外,萬一下次出現少量的傷亡……”
虎大威心大喜,漢人戰鬥不行,但這花花腸子……這次要不是親衛,還不知道如何向總督大人交代……他拍拍那親衛的膀子,“一會去領五百兩銀子!”
“多謝大人!”親衛忙叩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