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斤已經明白了他們拜李鴻基爲大哥的原因,只得將兜的銅錢逐一掏出,一共三十九,卻有些捨不得,躬着身抖抖索索道:“大哥……不,二哥……”
吳二毛向李鴻基行禮,“這些全部送給大哥,實在太少,不成敬意,權當兄弟們一番心意了。!”
“嘿嘿,”李鴻基從王五斤手撿起一銅錢,“二毛,你們現在也是艱難,我只取一,兄弟們的心意我領了。”
“大哥,那可不行,”吳二毛急了,他一把抓過王五斤手的銅錢,硬要塞給李鴻基,“大哥,兄弟們的一番心意,大哥千萬不要推脫,以後,兄弟們可是指望大哥了。”
“二毛,兄弟們,大哥現在行走深山,要這些銅錢也沒什麼用,還是你們用吧。”李鴻基心道,老子這次回家的盤纏,可全是你們給的。
“不行,大哥,”吳二毛將所有的銅錢分成兩份,“大哥取一半,再不能拒絕兄弟們的心意了。”
“是呀,這是我們的一番心意。”王五斤、黑蛋也是跟着幫腔。
“好吧,那大哥取一半。”李鴻基只好接受了一半銅錢,加剛纔的一,一共是二十,“大哥真的要走了,你們保重。”
“大哥保重。”三人向李鴻基抱拳行禮,直到看不見李鴻基的身影,才蹣跚着回到靈州城。
王五斤有些不放心,“大哥,那個……李鴻基這麼帶着我們的銅錢走了,如果他是騙子……傳出去不是笑話?”
“還叫大哥?”吳二毛在王五斤的腦門輕輕敲了一下,“以後要長點記性,你看,我們三人加在一起,應該打不過大哥吧?他要真是貪這點小錢的人,還會給我們留下一半?”
“大哥……不,二哥,可是大哥看起來的確像是……像是叫花子,難道他是丐幫人?”黑蛋還是有點心疼被李鴻基拿走的那些銅錢,這世道,現在兩腳肥羊越來越少了,身有點油水的,半個月都難道遇一頭。
“什麼丐幫的人?”吳二毛眯起雙眼,像是在思索,但更像實在回憶,“大哥去深山考察,山裡沒有旅店,自然要攜帶着棉被,”見二個屬下一時轉不過彎來,他懶得再跟他們解釋,倒像是自言自語,“算被騙,我們的損失也不大,要是大哥以後能提攜我們,這輩子有希望了!”
李鴻基在山林穿行了十天,纔來到懷遠堡,身的窩頭已經吃完,他扔了破棉被,在懷遠堡吃了頓熱飯,這裡距離他的家鄉李家站,已經不足五十里,明天一天應該可以到家了,當晚他住在客棧,這是他離開寧夏鎮以來,第一次睡在牀鋪。
近十天的疲勞,加牀榻的舒坦,李鴻基倒頭睡着了,直到雞叫的時分,大約快要天亮了,他才悠悠醒來。
近鄉情更怯,一點不錯,對李鴻基來說,他還要面對許多熟悉的陌生人,特別是面對他的婆姨韓金兒。
從前身的記憶,李鴻基知道韓金兒是一個大美人。
李鴻基年輕的時候,在距離米脂縣城八十里的韓家村,出了一個有名的美人韓金兒,當時年輕氣盛、又橫行鄉里的他,發出誓言:非金兒不娶,並且不顧家人的反對,硬是向韓家提親。
但是向韓家提親的不止李鴻基一人,最後,來自西安的一名老鄉紳依靠銀子的優勢,娶走了韓金兒,但鄉紳年齡太大,不久病逝,韓金兒也被趕回家。
韓金兒回家才半月,延安的一位監生,聽說韓金兒美貌無,花重金納爲侍妾,巧合的是,不久之後,監生也去世了,韓金兒作爲不詳之人,再次被趕回孃家。
這時已經成年的李鴻基,幾乎分未花,將韓金兒牽回家,做了自己的婆姨。
李鴻基想着要見到這位從未謀過面的“妻子”,不禁有些激動,他早早起了牀,梳洗完畢,又戴氈帽,這纔去外面吃了早點,輕裝回家。
申時,李鴻基來到黑木頭川,這是距離“家鄉”李家站最近的一個集市,他的口袋裡,只剩下吳二毛贈送的二十銅錢,便取了一半去屠戶家買了點新鮮的豬肉,然後哼着小調大搖大擺地沿着黑木頭河回家。
此時正是河水乾枯的季節,黑木頭河的水位已經降到最低,李鴻基沿着西岸的河堤走了七八里,在一個拐彎處過了河,來到東岸,又行了兩三裡,是李家站了。
三間“熟悉”的茅屋。
寧夏驛站還要破敗些,土牆有許多隙縫,其牆角處的隙縫最大,簡直能塞得下一張拳頭,可能是住在裡面的人嫌漏風,用秸稈混着黃土填充在隙縫了,從外面都可以看到大量枯黃色的麥秸。
房頂的茅草,顯然許久沒有更換了,風吹日曬的,高低不平,不知道是否漏雨。
兩扇大門緊閉着,門板呈現灰黃色,顯然有些年頭了,大門與牆壁之間,也有一些隙縫,細看之下,李鴻基才發現,原來門框不是直條,而是彎曲的,可能在製作門框的時候,木料是潮溼的,等到風乾之後,門框變形了。
這相當於在大門旁開了兩扇窗戶,夏日應該很是涼爽,可惜現在是冬季。
原來自己的房子,驛站還不如,李鴻基搖頭苦笑,但他還是敲了敲門,“金兒!”
“哪個?”屋內傳出了女人的聲音,哐噹一聲,大門隨即開了一個縫隙,半張臉面向外張望着。
“金兒,是我!”李鴻基不知道韓金兒是否發現自己的一些端倪,他的心裡惴惴不安。
“鴻基?”女人將木門完全打開,一臉喜慶地迎了出來,“你咋回來了?想我了嗎?”
李鴻基含笑不語,兩隻眼睛卻是盯在韓金兒的俏臉。
女人云鬢高聳,細眉入鬢,生出一雙喜目,猩紅的嘴脣於白皙的臉蛋十分惹眼,瓜子臉蛋與修長的鼻翼十分配。
逢人先露三分笑,白雪壓枝一點紅!
李鴻基心道,自己這個婆姨,看起來十分養眼,果然是一個大美人,也不枉自己穿越以來吃了這麼多的苦。
“鴻基,咋了?你咋不說話?”韓金兒幾乎是在用眼睛說話,“自己的婆姨,咋沒看夠呢?”
“奧,金兒。”李鴻基隨口應了句。
“鴻基,進屋吧!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定累了吧?你且坐,我去倒杯熱水。”韓金兒將李鴻基讓進廳堂,自己轉身進了裡屋。
李鴻基在八仙桌前坐下,順便將豬肉放到桌。
不一會兒,韓金兒從裡屋出來,雙手捧着一個白瓷碗,窄肩高高聳起,可能是擔心碗的熱水濺出,她輕移蓮步,走得十分小心,每走一步,顯得十分吃力。
李鴻基看得心疼,忙迎去,接過瓷碗,“金兒,我來。”
韓金兒嫣然一笑,她停住腳步,待李鴻基接過瓷碗,纔看了看自己的一雙嫩手,蔥尖似的手指,已經被熱水薰出數道紅印,她用小口吹了吹,又衝着李鴻基笑笑。
李鴻基將白瓷碗放到桌,反手握住韓金兒的小手,“怎麼樣?燙着了吧?”
“人家纔沒那麼嬌貴呢!”韓金兒低頭一笑,眼珠兒在眼框轉了一圈,又重新擡起頭,“鴻基……”
“金兒,這是我在鎮買的豬肉。”李鴻基指了指桌的荷葉包。
“真的?俺知道鴻基最疼俺了,”韓金兒將荷葉包捧在手,揭開看了看,又輕輕合,“鴻基,俺去整理幾個小菜,可惜……可惜家沒酒,要不鴻基去買點?”
“嗯,我一會去買點酒,順便,讓雙喜過來喝兩杯。”李鴻基將桌的熱茶一口灌下。
“雙喜?好吧,你不在家,他沒少照應,”韓金兒正要進裡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鴻基,快要新元了,往年這時間不是最忙嗎?你咋現在回來了?”
“奧,”李鴻基別過臉,“朝廷大規模裁撤驛站,我也在裁撤之列。”
“呸,呸……”韓金兒連聲吐出吐沫,“鴻基,快要黃天臘月了,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李鴻基只得轉過臉來,“啊?金兒,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韓金兒的眉頭皺成弦月,“鴻基,你真的被裁撤了?”
“嗯!”李鴻基雖然十分不願意,但還是說出實情,在延綏這個地方,人多地少,加乾旱,莊家沒什麼收成,百姓要想過日子,除了投軍,是去當驛卒,現在自己被裁撤了,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不過李鴻基並不擔心,他的懷可是揣着寶貝,只要開發出任何一種產品,在大明,做個富家翁那是穩的。
“那……朝廷發了餉銀嗎?”韓金兒斂去笑意,雙手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哎……現在遼東在打仗,戶部吃緊,餉銀一未發,驛丞說……”
韓金兒打斷李鴻基的話,“鴻基,那咱家欠艾老爺的銀子……艾老爺已經着人要了兩次,俺還指望着你的餉銀,現在……哎……”
“艾老爺?”李鴻基這纔想起,他還欠着艾舉人五兩銀子,加利息,怕是有七八兩了,“可是,餉銀……朝廷遲早會發的。”
韓金兒頓時沒了神智,她放下荷葉包,坐在八仙桌邊,右手支起香腮,“可是,艾老爺不會等,到時候你怎麼回覆他?”
“那……讓艾老爺寬限些時日,我們又不會短了他的銀子。”李鴻基陪着小心,他雖然有賺銀子的寶貝,但一時三刻卻不會變成銀子。
“寬限?你自己去跟艾老爺說。”韓金兒氣鼓鼓的,她拿起荷葉包,也不看李鴻基一看,直接去了裡屋。
“我去買點酒,順便去雙喜家走一趟,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先借點,好歹先應付了艾老爺。”李鴻基苦笑,一錢難道英雄漢,自從來到大明,他已經遇兩次了。
“雙喜的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借到這麼多的銀子?”韓金兒在裡屋大聲道。
但李鴻基還是去了村西頭雙喜的家,那裡距離李鴻基的家,不過百步之遙,剛出了自家的屋子,李鴻基看到雙喜家茅草屋的後檐。
他心裡一沉,雙喜屋子的土牆,他家的還要陳舊,隙縫還要大,這麼窮的雙喜,能想出什麼辦法?也許金兒說的是對的。
李鴻基硬着頭皮,來到雙喜家的正門,正門虛掩着,他朝裡叫了一聲:“雙喜?”
“誰?”一個與自己長得幾分相似的年輕人拉開大門,從屋裡探出腦袋,十指沾着黃泥樣的碎屑,看到李鴻基,頓時面色一喜,“二叔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