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夏晚心太黑
慕稀低着頭想了半晌,才慢慢說道:“關乎生存的大事,明知不可爲也必爲之。”
“我記得四小姐是反對慕總放棄C&A的,現在爲何又支持呢?”顧止安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利用她傳了假消息給夏晚,讓夏晚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便失去了挽救C&A業績的可能。
雖然以此試探到夏晚的態度確實是準備放棄C&A,但多少打亂了他的撤資節奏。
是否是這個原因,讓夏晚惱怒之下毫無預警的撤出關鍵的資金,讓慕氏亂了手腳。
若自己判斷正確,那麼夏晚的這個動作,不過是以加快撤資的節奏而給慕氏一個警告,卻並不會改變完全撤資的初衷——對於這一點,慕氏的這個四小姐,顯然判斷有誤。
慕氏耍了亞安一道,那夏晚是什麼人,還會給你走回頭路的機會?
“四小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顧止安看着沉默的慕稀,神色依然一片淡然。
“我還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慕稀微眯起眼睛看着顧止安:“顧先生,我想你應該知道爲什麼吧?”
“我想四小姐對我應該是有誤會。”顧止安面不改色的說道。
“是否誤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慕氏走到今天,現在我需要顧先生在資金上有更大的支持。而且,計劃中所列的資金需求,每一筆都有詳細的項目列出;每一個項目也都是稀世後期會經歷到的發展階段同,現在也不過是提前而已。”
慕稀拉過計劃書,指着上面划着重點記號的文字說道:“於市場來說,越是提前全面介入,收益就越好:比如三大商場的進場,用C&A換櫃位,省去的進場費、打點費,可不只是一點點;而提前三個月所帶來的人氣積累,收益要怎麼算,您比我更清楚。”
“其它幾項計劃,我就不一一說了:慕氏要的是資金是發展、顧先生要的是贏利是資金安全,這個對雙方都有利的計劃,我想不出顧先生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Carlyle是國際化投資公司,我們要利潤沒錯,但我們做項目更講究節奏、時機、規程。若我要說服總部將這部分投資提前,我想我需要四小姐更充足的理由。”顧止安合上慕稀的計劃書,淡淡說道。
“理由我剛纔已經說過了,明知不可爲必爲之的那條路,我怕說多了會變了味道就不好了。但慕氏終歸要給自己找條能走的路。”慕稀伸手收回放在顧止安面前的投資計劃書,站起來看着他說道:“我能給的理由、能給的利潤全在計劃書裡了,除此之外,我確實沒有其它能打動顧先生的地方。”
“所以,我希望顧先生能夠多考慮兩天再答覆我,謝謝。”
“我確實需要再多考慮兩天。”顧止安也站了起來:“我送四小姐出去。”
“謝謝。”慕稀朝顧止安微微晗首,將文件放進包裡後,與顧止安一起往外走去。
“四小姐現在是去亞安?”顧止安看見她包裡的另一個文件夾,想來應該是給亞安的計劃書。
“沒錯。”慕稀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我以前只是單純的做設計,從沒想到,在外面跑資金居然這麼困難。”
“現在真的是更能體諒財務部的工作了,也好在顧先生、還有亞安的夏行長,還顧念我是個女孩子,無論好與不好都不會與我太過爲難。”
“四小姐不容易。”顧止安的眸光微閃,神色依然寡淡——她的意思很明顯,因爲是她,所以夏晚不會太過的爲難,這重新啓動C&A的市場計劃,她是有把握的。
到底是這個四小姐對夏晚的爲人判斷失誤?還是自己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需要重新認識?
“喂,是我。”
顧止安正想着,慕稀也正好接到了夏晚的電話。
“是,剛從Carlyle出來,比較順利。”
“那件事……真是對不起。”
“是的,計劃書已經做好了,以我們合作六年的瞭解,你該相信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好,一會兒見。”
慕稀掛了電話後,嘴角情不自禁的噙起一彎輕鬆的笑意——她在面對夏晚的時候,似乎總比面對顧止安的時候要輕鬆、要率性、還更嬌軟。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似乎全盤推翻了他對慕氏與亞安之間關係的定位——似乎,C&A的案子,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慕允爲什麼要棄、慕稀爲什麼要保,或許都與亞安的態度有關——而夏晚到底是棄還是保,在此刻看來,他不能篤定之前的判斷了。
“不好意思,亞安夏行長的電話不能不接,這個人其實真不如顧先生這樣爽快利落,他有許多地方讓人看不懂,所以讓我覺得重啓C&A的計劃或許會有希望,卻又不知道希望在哪裡。”慕稀收了電話,看着顧止安似是討教,又似商量——卻又帶着聰慧女子欲言又止的城俯。
“我期待着四小姐能顛覆我對夏行長的認知。”顧止安微笑着晗首,紳士的替慕稀拉開車門,將手護在車門頂端,待她上車後,輕輕關上了門:“我這邊會安排一個三方會議討論你的提案,最遲三天後給你答覆。”
“你該知道,若不是到了非常時期,剛剛發生過信息失誤倒至C&A利潤極劇下滑的事情,我怎麼會願意現在去找夏晚。”慕稀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有時候自己就是武器。”
“四小姐?”看着她臉上冷然的淒涼之色,顧止安不禁微微一愣,只是這一切,仍不及她的話給他帶來的震撼——在辦公室裡談判的時候,她一條一款,職業而犀利;
在私下裡,身爲慕氏的四小姐,她卻也有許多無奈、許多妥協、許多無助——身爲女子的柔軟,讓他心裡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或是同情、或是憐惜、或是……
見慣投行裡各種比男子還男子的女子、見慣生意場上鐵血手腕現實利落的女強人,如她這般柔軟的女孩兒,他是第一次見到。
“我先走了,夏行長可不耐等人。”慕稀倏然收起不經意間流露的脆弱與無助,迅速用職業的笑容將自己武裝起來:“剛纔的這份計劃是我親自做的,我自信已是完美,還望顧先生能慎重考慮。”
“當然。”顧止安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後,對慕稀說道:“天氣不好,可能一會兒會下雪,開心小心。”
“謝謝。”慕稀微微笑了笑,按上車窗,發動車子,慢慢駛出了停車場。
*
看着慕稀白色阿斯頓?馬丁消失在眼前,顧止安轉過身快步往辦公樓裡走去——對於夏晚與慕稀的關係、對於夏晚私人意願對C&A的影響,他必須重新評估。
“Selina,安排與總部的電話會議。”
“於佳佳,將剛纔四小姐留下的方案複印件掃描給總部投資部。”
“對了,告訴總部,我已經同意這個計劃。”
顧止安回到辦公室便立即安排了與總部的電話會議——他當然不能再給夏晚機會重新啓動C&A。
或許還不止如此。
顧止安輕輕閉上眼睛,慕稀那張犀利卻又柔軟的臉不經意的跳進了腦海。
“Selina,通知我的心理顧問,晚上5點,我要與她見面。”顧止安在發現自己的狀態有些異常時,立即讓Selina通知了他的專屬心理顧問。
或許是太累了,以至容易心軟;是該給心裡做調節的時候了。
不過,慕稀的方案對Carlyle來說,也確實有百利無而一害,他之所以不當場同意,也不過是想增加慕氏對Carlyle資金的依賴而已。
既然這個目的有讓他們與亞安重修舊好的風險,以他的行事風格,當然是立即改變思路——他當然不是因爲心底那一抹莫明的柔軟,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是顧止安,一個只看利益只問結果的投資專家,怎麼可能因爲一份莫明的感覺而改變決定——不會。
*
“剛纔電話裡表現還行?”慕稀將計劃書扔在夏晚的桌上,整個人放鬆下來跌進他面前的大椅子裡。
“語氣那麼強硬、說話那麼官方,沒一點兒知錯求人的自覺。”夏晚搖了搖頭,看着她說道:“外面下雪了嗎?”
“沒有,看天氣的模樣,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慕稀見他不滿意自己剛纔的表現,不禁坐直了身體,看着他說道:“以你在業內的形象,我再演過了就不像了。”
“分析得算透徹,有長進。”夏晚笑着點了點頭:“你在這裡坐兒,我還處理幾份文件,中午一起吃飯。”
“他說三天內給我答覆,我心裡沒底。”慕稀看着夏晚說道。
“那你可真得做一份給亞安的計劃書。”夏晚輕挑眉梢,若有所指的看着她。
“給亞安的計劃書……”慕稀思忖着,半晌之後看着他說道:“你若重新投慕氏的話,他對你的態度是不是越發猜不透了?”
“他對我的判斷不重要,在亞安的資金未完全撤出以前,我要的是利;在亞安的資金完全撤出來以後,我要的是一個可以重新啓動的C&A。”夏晚淡淡的說道。
“OK,我明白了,你處理文件吧,我借你旁邊的會談桌一用。”慕稀點了點頭,拎着電腦包起身走到靠窗的會談桌邊重新坐下來——要確保亞安的資金完全撤出來的時候,C&A的品牌仍然可以重新啓動,就不能讓慕氏在亞安撤資後陷於癱瘓。
所以若不能說服Carlyle短期內增加投資,夏晚便只能重新找到資金介入的口子,幫慕氏撐過這一段時間。
至於這個資金介入的口子,便要看自己這份計劃書所給的利,是否合適了。
當然,他們都希望這齣戲能讓顧止安讓步。
*
兩小時後,慕稀將計劃書交給夏晚,夏晚在對比着她給Carlyle的計劃書後,修改了這筆臨時貸款金額的利率:“必須要這個額度我才能做,也必須要這個額度,才顯出你對這筆資金需求的迫切程度。”
看着慕稀滿臉的黑線,夏晚不由得笑了:“只是一份在合適時候給顧止安看的計劃書,並不會真的執行,看你這小氣的樣子。”
“到底是我小氣、還是你黑心呢,這種利率,都快趕上民間高利貸了,你怎麼下得了手。”慕稀緊握着文件,惱怒的瞪着他。
“我向你保證,顧止安肯定會同意增加投資的,你的計劃書對他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是個成熟的投資人,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夏晚合上計劃書,看着她說道。
“若不要這個利,他也沒有同意的理由。”慕稀嘆了口氣說道:“算了,誰讓我碰上你們這樣的算計高手呢,我算計不過他在項目上的節奏、也算計不過你反反覆覆在利率和時機上的謀算。”
“慕氏是自作孽的把自己推到現在這一步,要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認了。走吧,吃飯去,現在雖然是我求你,但你的心也太黑,所以今天中午你請客。”慕稀說着便站了起來,皺着眉頭看着他。
“原也沒打算讓你請。”夏晚笑着,拿了錢包和鑰匙與她一起往外走去。
第二節:拒絕人性的顧止安
Carlyle公司,顧止安辦公室。
在電話會議結束後,顧止安便安排於佳佳對慕稀計劃書的每個項目做核校,並對1億資金作分期計劃。
安排好這一切後,溫茹安正如約而來。
“顧先生,總算見面了。”溫茹安將手伸到顧止安面前,臉上的笑容溫暖而柔和。
“我們見過。”顧止安伸手與溫茹安輕輕一握後,肯定的說道。
“沒錯,在慕氏新品年度首秀的樣衣間,當時還有慕稀小姐和夏晚先生。”溫茹安微微一笑,準確的回顧出當時見面的場景。
“原來是你。”顧止安做了個請的手勢,帶着溫茹安在旁邊的休息區坐下後,看着她說道:“我在總部做項目的時候,大約半年時間與心理顧問見一次面。”
“我瞭解過顧先生之前的諮詢歷史,說實話,以我對顧先生的判斷——你並不是不需要心理輔導,而你將自己包裹得太歷害,對心理諮詢師不能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溫……”
“既然您這次主動約我過來,我想我有必要將我所瞭解的情況說清楚,並告訴您,我可以爲您做什麼。”溫茹安一改平日溫潤謙和的姿態,強勢的打斷了顧止安的話。
顧止安沉眸看着她半晌,才沉着臉說道:“你繼續。”
“謝謝。”溫茹安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接着說道:“做爲您專屬的心理輔導師,若不能讓您百分百信任,那是我們的失職;若我們的合作也是這樣,我會自我檢討,在合適的時候提出結束我們的輔導關係。”
“在這之前,我會盡我所能,讓您能夠信任我、也盡我所能,以我的專業和用心來幫到您。在我們開始正式溝通前,我有必要向您澄清幾點:第一,我與您的溝通信息,會完全的保密,包括對您的上級,您的諮詢記錄卷宗,您若認爲有必要,我可以不保留,雖然這會讓我覺得婉惜。”
“第二,我與您的溝通方式,一定會有讓您不舒服的地方,您是做投資的,關於這一點一定比我清楚:不舒服的過程,是爲了更舒服的結果;所以當您感覺到不舒服了,您可以直接告訴我,由我來決定是否調整溝通方式或中止當下溝通;”
“第三,一旦我與您確認某種治療方案開始啓動,您有權利要求中止治療,但決定能否中止的權利依然在我。”
“我與您說的這三點,很抱歉,我只是告知,而非商量。”
溫茹安邊打開諮詢記錄本,邊對顧止安說道。
顧止安臉色難看的看着她,不悅的說道:“溫小姐是否過於強勢了?”
“顧先生有見過醫生治病,開方子還要問病人是否可以的嗎?”溫茹安犀利的反問道,見顧止安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當下笑着說道:“我這只是例行告知,以我瞭解的顧先生的心理狀態,只走到諮詢輔導這一層即可,還用不上治療。但話不說清楚,就是我工作不到位了,還請顧先生理解。”
“開始吧。”顧止安知道這確實是她的工作程序,只是以前的幾個顧問沒有她這麼強勢而已——每個人的工作風格不同,只要真正有用,他倒也不介意就是了。
“你今天約我過來,想和我聊聊什麼?”溫茹安捧着水杯看着他,一副溫柔而耐心的樣子,完全不同於剛纔的強勢。
“我對一個項目的確定,超過了以往的速度和堅持;而判斷這個項目是否可投的指標時,除了利潤、節奏之外,我關注到人的因素。這讓我很不舒服。”顧止安看着溫茹安,有些煩燥的說道:“不介意我抽支菸吧。”
“請便。”溫茹安點了點頭,眸光裡有些微微的詫異,卻很好的隱藏了起來,看着他輕聲問道:“這在你的投資生涯中是第一次嗎?”
“是。”
“是女性?”
“……是。”
“你確認你對她沒有合作之外的相法?”
“沒有。”
“若排除人爲因素,你是否會批准這個項目?”
“會。”
“若這個項目各方條件都不適合投資,您考慮人的因素後,是否還會批准?”
“不會。”
“您的回答很乾脆,沒有給自己思考的餘地?”
“我決定個項目時,也沒有給自己思考的餘地。”
“OK。我再問您一個專業內的問題——在數據、案例、個人投資感覺三者方向不同的時候,您會依什麼做出最後的投資決定?”
“感覺。”
“爲什麼?”
“數據。”
“OK,您是一個成熟的投資人,所以您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您完全的相信數據帶給您的市場判斷,而多年來的工作結果,也支持您這樣的判斷習慣。是嗎?”
“當然。”
“所以您潛意識裡,排斥一切非數據的判斷,即便您積累多年的投資感覺已經足夠支撐您的判斷系統。是嗎?”
“……是……”
“那麼您剛纔的問題也是如此:在這個項目的判斷裡,有數據、也有感覺,無論這感覺是基於您的投資經驗、還是基於您正常表現出的人性,您都會下意識的排斥;這種不同於以往的決定習慣讓您擔心自己的投資判斷系統會改變。”
“……”
“您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也不需要分析我說的話有幾分正確,我想告訴您的是:我認識的大多數人,包括投資人,在做項目判斷時:或多或少都會有人性的因素。”
“是嗎?”
“所以我想恭喜您,由機械的分析到人性的思考,你的事業一定會更上一層樓——因爲所有的項目都是由人來操控的,當您懂得人性的價值後,您對項目的判斷也會越來越精準。”
“你和之前的心理諮詢師有些不同,但本質上還是一樣:認可我所有的狀態,告訴我不用擔心。”
“這說明你所有的問題都不值得擔心,就如你去醫院做完所有的檢查,醫生告訴你沒有病,你反而懷疑機器是否正常一樣。NO,千萬不要——你該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人總比機器更可愛。”
“你什麼意思!”
“開個玩笑,最後這段話我不會記錄。”溫茹安見顧止安的臉上終於有了情緒,不由得笑了,收起筆後,將記錄本推到顧止安面前:“我們今天的諮詢就到這裡,剛剛好,一個小時。”
“恩。”顧止安看了看記錄,快速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合上筆記本遞迴給溫茹安:“謝謝。”
“顧先生。”溫茹安接過記錄本,站起來看着顧止安。
“請說。”顧止安也站了起來。
“每個人都該是有溫度的,善待那個讓你的投資判斷多了人性感覺的人,她會是你的貴人。”溫茹安將手伸到他的面前,神情一片誠懇。
顧止安伸手握住她的,半晌才慢慢說道:“謝謝。”
“如無意外,一個月後的今天,請給我留出一小時時間;若有特殊情況,請提前給我電話。”
“OK。”
“再見。”
“再見。”
溫茹安在離開時看見了正在辦公室忙着的於佳佳,當下眸子微微轉了轉,快步走到她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嗨,溫姐。”於佳佳忙站了起來。
“送我下去?”溫茹安笑笑說道。
“好啊。”於佳佳點了點頭,快速將桌面上的文件收進抽屜後,拿了外套走到溫茹安的身邊。
“自你上班後,可沒主動聯繫過我,真的忙得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溫茹安笑着看着她。
“真的很忙,我老闆是出了名的要求高、對下屬嚴,我又沒有太多經驗,一上手就是兩個大項目,都忙得焦頭爛額了。”於佳佳邊穿上外套,邊說道:“你呢?今天來什麼事?”
“和你們老闆約定的時間到了,例行拜訪一下。”溫茹安笑着說道:“沒想到,這次上頭給我指定的客戶,居然就是你老闆呢。”
“真的?見到了?感覺怎麼樣?”於佳佳睜大眼睛看着她,好奇自家那個強勢傲嬌的老闆,在心理輔導師的面前,會是什麼模樣——會聽話嗎?
“他是我的工作對像,所以我不方便向你談起他。不過,拋開諮詢的話題,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我看不比你那個結婚對像差。”溫茹安笑着說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努力讓他滿意,然後加薪、單獨做項目。”於佳佳笑笑說道。
“出息得你。”溫茹安微微笑了笑,似是無意的問道:“最近這個項目,他們是哪個部門的人過來談的?”
“四小姐親自來的呢。”關於項目的細節於佳佳沒有多說,她卻不知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被溫茹安套了進去——她不說項目名稱,直接問是哪個部門的人來談的,讓於佳佳以爲她是知道是什麼項目的,因而便自覺謹慎卻又脫口而出項目負責人的名字。
“是嗎?他們可真夠重視的。”溫茹安微微笑了笑,下了電梯後,連走路的步子都不自覺的輕快了起來……
於佳佳送她到門口,看着她自內心散發出來的輕快與喜悅,不禁沉下眸子輕輕的笑了——難不成她的春天來了?會是顧先生嗎?
於佳佳眼珠微轉,覺得甚有可能。
*
在溫茹安離開後,顧止安將頭靠在沙發背上,閉着眼睛想了許久,終於不得不承認:溫茹安說的是對的。
他在害怕,害怕改變對數據的專注度,他會失去引爲爲傲的投資判斷力。
“顧止安,難道真的只有做機器才能讓你心安嗎。”
顧止安煩燥的站起來走到窗邊,陰沉的天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起了雪花。點燃一支菸,星點的紅色,襯着窗外細密的白色,繚繚的煙霧讓他煩燥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爸,我今天晚上回來吃飯。”
“想吃什麼,爸爸現在去菜場買。”
“外面下雪了,你就別出門了,我讓餐廳送菜過來。”
“小安……也好,你回來開車小心些。”
“恩,先掛了。”
聽見父親低沉而溫潤的聲音,他的感覺似乎又好了些——或許,成爲一個有溫度的人,並不是那麼可怕。
*
入冬的第一場雪,沒有預兆的說來就來,而且越下越大,到得下班的時間,城市已經被一片白色所包裹。
顧止安回家的時候,酒店的菜已經送到,而他父親卻仍然煲了一罐他從小都愛喝的墨魚海帶湯——熱乎乎的冒着熱氣,讓他自然的感覺到一股暖意。
“小安,回來了,你姐姐說堵在路上了要晚些到。”看見顧止安,父親笑得象個孩子一樣——對於幾年不回國,回國也一個月不回家一次的兒子,雖然欣慰於他的成就,卻也心疼他一個人沒人照顧。
“姐也回來?菜夠不夠?”顧止安脫了外衣遞給過於熱情的父親,看着他滿頭的白髮,心裡有些微微的發酸。
“夠,夠了。”顧爸爸接過兒子的衣服,走到客廳掛好。
“不是讓你別出門嗎?這種天氣出門很危險。”顧止安看見廚房裡幾個現炒的菜,不禁皺起了眉頭。
“呵呵,酒店的菜哪兒有自家做的好吃。”顧爸爸笑着解釋道:“也不是我去買的,我出門倒垃圾,碰到隔壁的姑娘去超市,就讓她幫我帶了這些。”
“恩,自己要小心些,這種天氣能不出門儘量別出門。”顧止安點了點頭,挽起袖子幫父親將熱在鍋裡的菜端出來。
“顧叔叔,謝謝你的傘。”正說着,一個清脆的聲音自門口傳來,顧止安回頭看過去,不由得一愣——這個長相甜甜的小女孩,正是那個千語簡餐吧的小老闆。
“哎、不好意思,請問顧叔叔在嗎,我、我借了他的傘。”顯然,夏千語並沒有認出他來,只是站在門口一臉尷尬的看着他。
“謝謝你幫我爸買菜回來。”顧止安拿毛巾擦了擦手,大步走到門口,從夏千語的手中接過一把方格的大傘——一看就是父親常用的那把,只是拿在這個嬌滴滴的女孩子手裡,讓人感覺怪怪的。
“不用謝,顧叔叔平時很照顧我的。”夏千語朝顧止安點了點頭,返身進了自己的家門,並沒有與他多說一句話。
顧止安看着她關上門後,便關上了自家的門,拿着傘回到廚房後,對顧爸爸說道:“爸,剛纔門沒有鎖嗎?”
“鎖什麼呀,以爲是你們住的高檔社區呢,這裡的鄰居都好得很。”顧爸爸將傘撐開放到旁邊,對顧止安說道:“我一個人在家裡,千語幫我很多忙,這個女孩子好啊,可惜家裡也沒個大人,慣可憐見的。”
“別人家的事,管這麼多幹什麼。”顧止安皺了皺眉頭,給姐姐顧止念打了電話確認已到樓下後,便將菜都端到了桌子上。
“我說小安啊,工作上你是沒有話說,可人不光要工作,還要生活;在生活中你可不能這樣獨來獨往的。”顧爸爸看着他,不禁又發愁起來:“象你這樣冷冰冰的,再優秀、賺再多錢,也沒女孩子肯嫁給你。”
“不會的,不是說了忙完這陣就去相親嗎。姐和姐夫怎麼樣?兩個人總還是吵嗎?”顧止安的眼皮微微跳了跳,接着就將話題扯了開去。
“吵,不吵纔怪,你那個姐夫也是,這婚都離了,還老是來騷擾小心,這讓小心怎麼再嫁呀。真是,一個一個不讓人省心。”提到女兒,顧爸爸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剛進門的顧止念,聽了顧爸爸的話後接口說道:“爸,您就省省心吧,我和他準備復婚呢。”
“復婚?真的想好了?”顧爸爸面色一喜,但想起那個女婿,喜色還沒上眉梢,便又憂慮起來。
“想好了,人麻,誰能不犯錯,我大度點兒原諒他就是了。小安的事兒您也別操心,我讓朋友介紹了一個特別好的女孩兒,只看小安什麼時候有時間見面,這事兒就可以定下來了。”顧止念笑着,暗自扯了下顧止安的衣袖,示意他配合自己。
“小安?”顧爸爸擡頭看着他。
“可以。”顧止安點了點頭,看着姐姐說道:“年前可以見一面,再早就不行了,我這個月底還要回總部一趟。”
“沒問題,人家女孩也忙,也說年前抽空呢。”顧止念不給顧爸爸說話的機會,就這麼把事情定了下來。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的聚餐,在顧止念巧妙的化解下,顧爸爸終於沒有在餐桌上唸叨了。
第三節:雪中情
“姐,怎麼回事?”姐弟倆兒走到樓下,顧止安小聲問道。
“爸的情況不太好,治療基本上已經沒什麼用了,也不知道能捱到什麼時候,所以能哄一時是一時吧。”顧止念輕聲說道。
“什麼時候的事?”顧止安微微一愣,說話的聲音不禁微微發澀。
“最近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你能哄他一陣是一陣吧。”顧止唸的眼圈微微紅了紅,伸手柔了柔顧止安的頭髮,小聲說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你結婚,好歹讓他有個念想;就算來不及,走的時候也多個人送他。”
“……好。”顧止安輕輕點頭,張開雙臂給了姐姐一個用力的擁抱——父親的病他們是早就知道的,顧止安有錢、顧止念又是醫生,但對於癌症他們依然束手無策。
“以後有時間多回來陪陪爸,當然,也不用太多,省得他胡思亂想。”顧止念深深吸了口氣,鬆開擁着弟弟的手輕聲着說道:“相親的事我來安排,你看得中最好,你若看不中,也可以和人家說清楚,陪你一起演演戲我看也是行的。”
“好。”顧止安輕輕點頭。
“姐先走了,醫院還有病人等着呢。”顧止念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嘶啞着聲音說道。
“我送你吧。”顧止安遞給姐姐一張紙巾,小聲說道。
“不用了,坐地鐵快。你開車小心。”顧止念搖了搖頭,接過紙巾按了按有些溼潤的眼睛後,轉身走入大雪之中——挺直的背脊,和顧止安一樣,有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堅毅。
*
顧止安開着車,慢慢行駛在下雪的街頭,心裡對自己的冷血的自責,不禁又加深了一層——是不是,該有些改變了?
路邊兩個熟悉的身影,讓他下意識的放慢了車速——看着他們默契溫暖的身影,他不禁微微的發愣起來……
*
“夏晚,你行不行啊?這車到底什麼毛病啊?”慕稀邊跺着腳,邊給夏晚遞工具,風雪之中,她的臉被吻得紅通通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這車跟了我七年了,你說我行不行吧。”夏晚邊調試着,邊說道。
“都七年了,你也不換一輛。好歹你也是大中華區的行長也,開着也不覺得丟份兒。”慕稀輕哼了一聲,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鬥着嘴。
“車子如老婆,輕易哪兒能換。”夏晚從她手裡接過工具,擡頭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道:“我現在還沒老婆,所以這車子就晚寶貝了。”
“到是。”慕稀不由得低下了頭。
“你去車裡坐吧,我這兒還要一會兒。”夏晚轉過頭去,邊工作邊說道。
“車裡又不能開空調,坐着更冷。”慕稀微微笑了笑,看着夏晚問道:“那你是準備先換車呢、還是先找老婆呢?”
夏晚的手微微一頓,片刻間神色又恢復了正常,以玩笑的語氣說道:“車是不會換了,至於老婆……”
夏晚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看向慕稀,認真的說道:“等你先嫁。”
“爲什麼?”慕稀聲音嘶啞的問道。
“說過了,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夏晚笑笑,伸手拂去剛剛落在她臉上的雪花,在手指碰以她冰冷卻仍然柔軟的臉頰時,心裡不由得微微一動,手指停留在她的臉上,竟忘了收回來。
“需要幫忙嗎?”兩個相互凝視許久,誰也沒有留意不知什麼時候走近的顧止安。
“夏行長、四小姐,需要幫忙嗎?”顧止安直接從夏晚的右手裡接過工具,看着他們淡淡問道。
“電頻有點兒問題,你車上有借火夾嗎?”夏晚忙收回放在慕稀臉上的手,轉頭看着顧止安問道。
“沒有。”顧止安拿着搬手試了試電頻,又去駕駛室試着點火,果然是沒有電的反應:“是沒電了。前面有個修理點,我幫你借工具過來。”
“謝謝。”夏晚點了點頭,回頭對慕稀說道:“你和顧先生一起過去。”
“我……”
“一會兒修理點的人問是什麼毛病,你把我剛纔修過的地方詳細的說一下。”夏晚知道她會拒絕,卻給了她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
現在室外的天氣只有零下5度,而一向愛漂亮的她,只穿着短裙和短羽絨服,再不回到暖氣裡,真是要凍病了。
“是啊,四小姐應該對夏行長的車子比較熟悉。”顧止安看了一眼她凍得通紅的手,邊說着邊往車邊走去。
“喂,什麼態度麻,真不想坐他的車。”慕稀皺了皺眉頭,看着顧止安淡然僵直的背影,跺了跺腳。
“人家幫你的忙,難道還要求你?”夏晚不由得搖頭,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用力搓了兩下,便推着她往顧止安那邊走去:“乖,快上車,再慢連我也要凍成冰塊兒了。”
“知道了,你也進車裡等吧,好歹裡面沒風呢。”慕稀低頭看着自已被他捂暖的手,心裡不由得微微一暖,當下加快腳步走到顧止安的車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顧先生,謝謝你了。”
“四小姐把自己當武器這一招,效果看來不錯;夏行長這一招英雄落難的招,效果更不錯。”顧止安發動車子,冷笑着說道。
“顧止安——”慕稀臉色一變,伸手推開車門便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