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顧止安的戲中戲
Carlyle公司,顧止安辦公室,Selina正在向顧止安報告今天在慕氏的所得:
“我去的時候,亞安的行長助理正在慕小姐辦公室,兩人談得似乎有些不愉快。”
“不愉快?”顧止安看着Selina,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亞安的行長助理指責慕氏撤消對C&A全部的推廣與政策,導致業績極速下滑,從而讓亞安中國分行無法交給總部一個漂亮的成績單;”
“那位喻助理語氣非常強勢,加之這件事原本就是慕氏沒道理,而慕總裁似乎當時並不在公司,所以喻助理將脾氣就發在了慕小姐身上。”
“不過從當時兩人的對話中可以確定,慕氏確實有意打壓C&A,這個決定,慕氏的高層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但慕小姐卻是清楚無疑的,因爲慕小姐在聽了喻助理的指責後,表情相當的鎮定。”
Selina看着顧止安,將手中的資料遞了過去:“不過在喻敏走後,她給亞安的夏行長打電話,脾氣卻不怎麼好,火氣很大的,而且是指責的語氣。”
“她對喻敏的態度呢?”顧止安伸手接過文件,突然問道。
“當着喻助理的面,還是挺職業、挺客氣的,風度保持得很好;在喻助理走後,當着我的面也只是發了兩句牢騷,意思是夏行長安排個助理來說這事兒不合適。”
“電話是在我走後打的,我剛出門沒走遠,她的聲音又大,所以我聽得很清楚。”Selina不明白顧止安這個問題的用意,所以將當時的情況描述得相當的仔細。
“你對這件事的判斷?”顧止安邊看資料邊問道。
“判斷?”Selina心裡不由得一慌,一時間不能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對這個慕家四小姐態度的判斷。”顧止安淡淡說道。
“我……我沒想這個問題。”Selina吶吶的說道:“我覺得她也就是大小姐脾氣犯了,和我們要的結果並無關係。”
“從這份資料來看,C&A的業績下滑,除了慕氏內部的資源傾斜外,同時取消了對C&A所有的推廣和給客戶的獎勵政策。”顧止安看完手中的資料後,便即做了這樣的結論,對於剛纔的問題,似乎只是隨口問問,並不需要Selina的回答。
“是的。”Selina只覺得一陣莫明,卻仍順着他的思路繼續說道:“我在財務部,也聽到財務總監自言自語發牢騷,說完全想不到二少會這麼做,用亞安的錢投C&A,每個月按時回款支持公司運轉,再無後顧之憂的去推新品牌,有什麼不好,非得取消C&A所有的推廣。”
“聽這財務總監的意思,慕董事長這樣做,是有私心的。所以我剛纔說慕氏並不是所有的高管都知道公司這個政策的理由,也是基於這個做的判斷”說到這裡,Selina回想起慕氏財務總監當時長吁短嘆的表情,越發篤定自己的這個分析。
“私心……”顧止安凝神看着文件上的數據,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兩個品牌有70%的客戶重合,在授信拿了‘稀世+’的貨品後,因庫存量的關係,拿C&A的貨必然減少,加之取消訂單獎勵政策,客戶就越發沒有拿貨的積極性了,所以客商的出貨影響大約在40%;”
“減少出貨款的影響並不大,目前收集到的數據顯示,佔整體影響因素的8%。”
“臨時取消所有的推廣活動的影響最大,佔到50%;另外其它一些客流量影響大約在2%,這是具體的數據。”Selina將各個因素對C&A業績影響的比率,認真的解釋給顧止安聽。
“你的分析?”顧止安接過文件,邊看邊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Selina完全有自己的自信:“如您所說,總部對於C&A的估值過高,在沒有政策與推廣的前題下,它的自然銷售和品牌影響力完全無法與國際大牌相比。”
“恩,好。”顧止安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文件遞還給她:“把這份報告給於佳佳,讓她做一個對慕氏投資節奏的調整方案給我。至於細節就不用說得太清楚。”
“好的,我這就去。”Selina接過文件點頭應道。
“我剛纔問你的第一個判斷,你的回答很好。”顧止安突然說道。
“呃……”Selina不禁愕然——那個問題,根本就沒有回答好吧。
Selina以爲顧止安會解釋什麼,但等了半晌也不見他再說話,知道他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便抱着文件夾離轉身往外走去——對於他這段時間偶發的莫明反應,只當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天才,獨有的表達方式好了。
*
而顯然的,顧止安的提問,並非只是心血來潮——作爲一個優秀的投資人,他的每一個問題都有目的、每一個判斷都影響着對投資節奏和方向的把控……
慕稀在面對喻敏時表現出職業而嚴謹、在面對夏晚時熟捻而率直,甚至還有些任性。
那夏晚是什麼樣的人?豈容得一個合作公司的部門總監在電話裡毫不客氣的指責?
而從資方與企來方的角色來看,原本也是慕氏的業績結果達不到資方的要求,她又憑什麼這樣理直氣狀、這樣的率性張揚!
所以,兩人之間若不是關係極好,便是利益一致!
那麼——於慕稀與夏晚之間,這兩種情況,又會是哪一種呢?
顧止安將頭靠在高高的椅背上,緩緩的閉上眼睛,將數次與慕稀相處時,她的個性與態度仔細思量;將Carlyle開始與慕氏接觸後,夏晚的態度一一分析,結果慢慢清晰的呈現出來:
慕稀對於公司棄C&A而推‘稀世+’曾公開表示不滿和反對,所以從態度上來看,與夏晚的利益一致;
慕氏對C&A的打壓行爲她無力反對,而慕氏對‘稀世+’的大力推廣,她卻全力支持。無論是出於職業素養的本能、還是出於慕家四小姐身份的壓力,她的行爲與夏晚的利益無疑是相沖突的。
這是自Carlyle與慕氏合作以來,慕稀自己在態度與行爲上的矛盾、與夏晚利益的矛盾。
夏晚的態度則明朗許多——以投資方的身份,該卡的卡、該放的放,同時利用Carlyle對慕氏項目的重視,成功搶走了一個賺錢的太古,所有的表現,似乎都無懈可擊;可是太過的正常、太過完美的表現,代表着什麼呢?
代表着他的每一步都是有計劃的、而事情發展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所以他纔會如此篤定。
在這樣資企雙方矛盾重重的情況下、夏晚的計劃依然篤定、夏晚與慕稀的關係依然和諧,以他對夏晚的瞭解,只有一種可能——利益一致。
說明慕氏對C&A的打壓策略,不僅不傷及夏晚的利益,雙方很有可能達成了某種共識,所以即便慕氏動作頻頻,夏晚仍能按兵不動,並與慕家四小姐保持密切的互動;
因爲他所知道的夏晚,是絕不會對合作商有什麼感情存在——在他的眼裡,只有利益、只有價值。
他曾經爲了在華爾街站穩腳跟、爲了讓自己在金融領域成爲不可取代的人物,他在遊走於各個企業之間的資本運作時,用東家的錢做西家的事,賺取南家的利潤,又給北家做項目,玩轉了空手套白狼那一套。
他的爲人,業內早已有了共識: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切行爲均是利益導向。
所以,這樣一個人在慕氏的投資上,決不會讓慕氏佔了便宜去、更不會在被慕氏擠走利潤還能與慕家四小姐談笑風生。
唯一能解釋的,便是慕氏爲了拿到Carlyle的合作,與亞安達成了某種共識,既然滿足Carlyle要打壓C&A的目的,又滿足慕允某方面的私心,同時滿足夏晚的個人利益。
*
“顧先生,您要的方案改好了。”僅僅兩個小時,於佳佳便將方案改好了。
“效率很高。”顧止安接過來,快速看過之後,讚許着說道:“大體方向沒問題,具體細節和每個節點的數據,我再改改。”
“好的,測算的原始數據,稍後我發到您郵箱裡。”於佳佳點了點頭後,轉身往外走去。
手裡捏着於佳佳的計劃書,顧止安看着於佳佳快步離開的背影,不禁輕扯了下嘴角——淡淡的笑意,是他來到這間辦公室裡第一次露出笑容。
而這笑容,自然不是因爲下屬工作高效的原因——而是篤定了與夏晚這一戰,原來他並不是唱獨角戲。
夏晚,寫劇本的權利,到底在你還是在我,現在可還不一定。
第二節:慕稀的27歲生日
在顧止安拿到對C&A調整後的方案時,**酒店咖啡吧裡,夏晚與溫茹安也正剛好聊完。
“謝謝溫小姐的用心,一直惦着小稀的病情。”夏晚伸手招來服務員,邊買單邊說道。
“有時候我也挺討厭這樣的職業習慣的,什麼事情都能和治療關聯起來,好象都交不到朋友了。”溫茹安微微笑了笑,在夏晚面前,始終保持着慕稀心理治療師的專業姿態、以及一個優秀心理工作者的優雅與溫潤。
“怎麼會,溫小姐自謙了。”夏晚微微笑了笑,看着溫茹安說道:“小稀那邊有什麼事情,我再請教溫小姐,溫小姐是還坐會兒,還是我送您上去?”
“我出去看看,也正好給小稀準備件禮物。”溫茹安見夏晚有告辭的意思,當下便站了起來。
“我替小稀謝謝溫小姐。”夏晚微微欠身,待溫茹安起身後,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因爲Carlyle的項目,加之國內這幾年心理學也漸有氣候,所以總部決定成立中國辦事處,辦公室會放在J市,夏行長對我們Office的選擇,給點兒建議?”溫茹安邊走邊微笑着說道。
“如果不急的話,改天我讓助理給你送些資料過來。”夏晚輕輕點頭。
“看來找夏行長是找對人了,想必亞安對J市的商業樓盤都是瞭如指掌。”兩人在酒店門口停下腳步,溫茹安看着夏晚開心的笑了——放下心理醫生的職業模樣,這樣不設防的笑容,頗有些溫暖的感染力。
夏晚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也是職業習慣。溫小姐對Office如果有更清晰的要求,可以發郵件給我助理,這是她的郵箱,她一定會很樂意與溫小姐溝通。”
“謝謝夏行長,我去旁邊的禮品店,再見。”溫茹安接過卡片仔細的收進包裡,對夏晚點了點頭後,轉身離開。
夏晚便也直接去了停車場。
*
“那位溫小姐,讓您介紹寫字樓?”喻敏只覺得不可思議。
“恩,隨口提了一下,我讓她和你聯繫,你看着有合適的整些資料給她。”夏晚邊看文件邊點頭。
“我整好資料給你,或許她還有更多的問題請教你。”喻敏撇了撇,拿了夏晚簽好的文件便往外走去。
“不是工作上的事指揮不動你的是吧?”夏晚擡頭看了她一眼,對她突來的情緒只覺得莫明。
“這可是您第一次讓我辦工作以外的事,還以爲多重要的事兒呢。”喻敏嘟噥着,滿臉的不悅:“找個房子也要勞煩我們亞安的行長,她這面子可真夠大的,真不知道是哪裡突然冒出爲的。”
“是慕稀的朋友,幫過她很多忙。”夏晚看着她說道。
“慕……”喻敏看着夏晚,半晌才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和她聯繫的。”
“是不是以後我讓你辦私人的事情,都需要特別解釋?”夏晚看着她淡淡問道。
“對不起,只是覺得這個人出現得太突然,安小姐和慕小姐都沒託您辦過什麼事,這個人……”顯然,喻敏的言外之意很明顯。
“安言和慕稀的事情,我親自辦;還有什麼問題?”夏晚神色不動的看着她。
“我明白了。”喻敏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小聲說道:“那我先出去了,這件事情我會幫您辦妥。”
“謝謝。”夏晚眸色不動,在她轉身離開後,這纔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不明白爲什麼這麼點兒小事,喻敏爲什麼會想得這麼複雜。
*
半個月後,Carlyle公司。
“於佳佳,下班了嗎?”顧止安端着咖啡從茶水間走出來,看見於佳佳邊檢查包邊快步往外走去。
“顧、顧先生,我今天想早走一會兒。”聽見顧止安的聲音,於佳佳一陣忙亂的,手上的資料、鑰匙、盒子,一下子沒塞進去全掉在了地上:“不好意思。”
“這麼慌張,趕時間?”顧止安淡淡點了點頭,彎下腰,將滾到自己腳邊的小禮品盒拾起來,看着她將文件鑰匙都塞進包裡後,才遞給她。
“謝謝顧先生。慕稀今天生日,他哥哥託我買了禮物。”於佳佳接過禮品盒後,輕聲說道。
“慕家四小姐?”顧止安的眸光微閃,語氣頓了頓說道:“去吧,替我問候四小姐。”
“我先走了,顧先生再見。”於佳佳保持着臉上淡然而禮貌的笑容,抓着禮品盒快速往外走去,直到上了電梯,這才輕輕吁了口氣——顧止安天生長着一張讓人緊張的臉,都一起工作這麼久了,她每次見到他還是會緊張。
若是慕青知道自己這般沒用的模樣,一定會笑話自己的。
想起慕青,於佳佳低頭看着手中的禮品盒,嘴角露出清淺而淡然的笑意,眼角卻不禁微微的發澀——早就知道自己與他的距離,所以從不承認是在等他。
可聽到他說會提前釋放出來的時候,她卻忍不住哭出聲來——有喜悅、有激動、也有塵埃落定的感覺。
沒錯,就是尖埃落定——無論最終是分開還是一起,待他出來,都會有個決定了。
*
“小公主,桃花開的時候小哥就出來了;這個生日禮物可還滿意”——慕青的禮物,是一朵玉質的桃花,與一張他親手寫的紙條。
“佳佳,陪我去喝點兒酒吧。”慕稀拉着於佳佳,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
“你現在的情況……最好別喝吧。”於佳佳下意識看了一眼她的頭髮,小聲說道。
“我高興,小哥可以提前出來了,說不定、說不定我們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過個年了。到時候大哥……大哥應該也會回來吧……”慕稀的眼圈微微發紅,拉着於佳佳往外走去:“走吧走吧,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看着慕稀卸掉在辦公室的幹練與職業後,流露出來的嬌憨與憂傷,讓她心裡不由得微微發堵,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後,便陪着她一起往外走去——只是,慕青說她最喜歡過生日、最喜歡對着蠟燭許願。
每每在三個哥哥幫她將她沒說出來的願望全部滿足時,她都會開心得象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今年的生日,怎麼會只有她一個人?慕允呢?那個亞安的夏行長呢?
於佳佳張了張嘴,卻又忍住了沒有問出聲——這許多年過去了,所有的人都已經改變,包括他們兄妹的關係吧。
*
“佳佳,謝謝你今天來陪我。”慕稀招呼夏千語給於佳佳倒了杯果汁,自己則要了一瓶灑,看着於佳佳嘆息着說道:“沒想到慕青那傢伙,居然還能減刑,他可真不是那樣兒的人呢。”
“慕稀,你沒有約夏行長嗎?”於佳佳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佳佳,你看,這是我大哥發來的信息。”慕稀將手機舉到於佳佳的面前,笑着說道:“我和我大哥關係最好,小時候我總是纏着他,他也總是爲了我被媽媽罵。”
“唉,現在媽……你知道爲什麼我最喜歡他嗎?”慕稀在說到‘媽媽’的時候,下意識的停了下來,看着於佳佳笑着說道:“因爲他最帥!二哥太方正、小哥又太壞,只有大哥,又儒雅又藝術,帥得不得了。”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我爸媽只生了我一個,大學畢業後我留在城市,他們在鄉下,除了我一年寄兩次錢回去,平時連電話也通得少。好久……沒有家的感覺了。”於佳佳笑笑,喝完杯中的果汗後,拿了慕稀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其實我的酒量很好,以前也常去酒吧玩兒。”
“後來怎麼不喝了?”慕稀舉杯與她輕輕碰了一下,看着她問道。
“一個朋友和我說,優雅從容的女子,去得最多的地方應該是圖書館、養生館、博物館,而絕不是酒吧。”於佳佳輕輕搖晃着杯中紅色透明的液體,想起當年的事情,心裡不禁隱隱的空洞——那樣一個人,和慕青有着同樣的出身,卻比他更加耀眼奪目,讓她只能仰望。
“朋友?”慕稀睜大眼睛看着她:“什麼朋友?我小哥知不知道?唉呀,他是不是該有危機感了。”
“一個象老師一樣的朋友,已婚,有兩個孩子。”於佳佳從失神中收回思緒,舉杯與慕稀碰了一下:“慕稀,生日快樂。”
“謝謝。”慕稀笑着,舉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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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稀,手機響了。”於佳佳拿直酒瓶,邊倒酒邊提醒她看手機。
“哈,那個顧止安怎麼知道我生日的?”慕稀拿起手機隨意的看了一眼,‘生日快樂’四個字下面,一本正經的落款:Carlyle,顧止安,看得慕稀直樂:“佳佳,你老闆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看起來象沒有。”於佳佳湊過眼睛,看着慕稀舉在她面前的手機屏,不由得也失笑起來:“我下班的時候碰到他,因爲今天是自上班以來第一次準時下班麻,所以就告訴他今天是你的生日了。”
“‘生日快樂’,比系統發的賀語還官方啊!”慕稀笑着說道。
“唉,有電話進來。”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於佳佳看到‘夏晚—亞安行長’的備註名時,笑容越發的無法收起來:“你這備註也夠官方的。”
“這兩個人是同類,同樣的讓人討厭。”慕稀輕哼一聲,看着夏晚的名字,心裡卻沒來由的一陣慌亂。
“我點的茶餅怎麼還沒上來,我過去催一下。”於佳佳微微笑了笑,起身往服務檯走去。
慕稀不禁低下頭輕輕的笑了——緊張什麼呢,他又不一定記得自己的生日;再說,也到了下一季訂單確認的時候,以C&A現在的經營情況,他不是每天一個電話,已經是不想給自己壓力了。
“喂,這麼晚還盯訂單,知不知道你很煩啊。”慕稀接通電話,邊晃着手裡的酒杯,邊故作輕鬆的說道。
“說什麼呢?什麼訂單?你現在還在公司嗎?等我一下,我還有個會議,晚些過來接你。”電話那邊,夏晚的聲音淡然而從容,而電話裡除了他的聲音外,還有一些員工小聲討論問題的聲音,顯然他現在是在會中。
“接什麼呀?難道又有危險了?我可是才放了程成的假呢。”慕稀的眸光在夜色霓虹裡輕輕閃爍,下意識的將話題扯開,卻又盼着他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我看你是被嚇傻了……”夏晚輕輕嘆了口氣,話還沒說完,便聽見電話那邊傳爲喻敏的聲音:“行長,Mike問您會議的結果。”
“告訴他30分鐘後我給他郵件。”
“可是……”
“就這樣,你先去回話。”
“好的。”
喻敏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在電話裡聽來格外的清晰,慕稀心裡微微一暖,對着電話小聲說道:“在忙呢?不用來接我了,我約了……”
“慕稀,生日快樂。”沒等慕稀把話說完,夏晚便打斷了她的話:“美國爆發次貸危機,對銀行業的影響非常巨大,所以總部臨時有文件過來,討論中國分行對總部的經濟支持。”
“是不是又要給你加數字?”慕稀不禁脫口而出。
“在辦公室等我一會兒,稍晚些我過來接你。不和你說了,他們等着我開會。”電話那邊的雜音又開始多起來,夏晚交待了一句後便即掛了電話。
慕稀握着已被掛掉的電話,嘟噥着說道:“我有人陪,纔不要等你呢。”
“電話打完了?小老闆娘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送了她親手做的蛋糕。”於佳佳見慕稀打完電話,便捧了一個玫瑰花蛋糕走了過來。
“千語,謝謝你。”慕稀起身向吧檯裡的小女孩揮了揮手,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夏千語的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一股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慕稀在看見她微笑着揮了揮手後,便坐了下來——這個小姑娘長得很甜美,她卻喜歡不起來。
她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連她甜甜的笑容都無法掩藏的犀利與現實、城府與算計——與夏晚、與顧止安的氣質,都有那麼些相似。
這種氣質放在男人身上或者別有魅力,而放在女人身上,卻讓人喜歡不起來。
所以她雖然喜歡夏千語與同學合夥開的這家頗具特色的小店,也在一來二往中與夏千語也已經不再陌生,卻並未與她成爲更近一步的朋友。
“喂,發什麼呆呢?”於佳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姑娘手藝挺好,這蛋糕很漂亮。”慕稀笑着說道。
“手機信息又來了呢,又是祝你生日快樂的吧。”於佳佳指着她的手機低聲說道:“慕稀,其實你真的很幸福,所以你應該可以很快樂,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讓它們都留在過去的一年吧。新的一年,這麼多愛你的親人朋友在身邊,你該快樂的。”
“你多大呢?說話老氣橫秋的。”慕稀笑着,餘光掃了一眼電話,是溫茹安發來的信息,與信息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張玫瑰金手鍊的圖片——拍得最清晰的,是手鍊上一個火鳳凰的吊墜。
“好漂亮。”於佳佳眸光不由得一亮,看着慕稀說道:“你看,所有的人都希望二十七歲的你,有個全新的開始。”
“是。”慕稀輕輕笑了笑,拿起手機,給溫茹安回過去一個‘謝謝’。
“臨時接了個客戶,晚些給你送過來,當然,絕不會超過12點。”溫茹安生動的留言,幾乎能讓人看到她那張溫潤而帶着俏皮的臉。慕稀暖暖的笑着,下意識的寫下這樣的文字回了過去:“好,12點前我會在辦公室。”
直到信息發出去,她才驚覺——原來這是一個頂好的藉口,回辦公室去,不只是爲了等夏晚而已。
*
10:00,亞安銀行,夏晚辦公室。
“行長,還有3小時今天就過去了。”喻敏看着剛結束本地會議的夏晚,打開電腦準備接通美國總部,好心的提醒他。
“剛纔討論的方案發過去多久了?確認一下他是否已經閱讀完畢。”夏晚擡腕看了看時間,邊沉聲交待着喻敏,邊接通了美國總部的視頻。
“發過去13分鐘,閱讀情況我正在確認。”喻敏見夏晚一臉嚴肅的樣子,也不敢再開玩笑,手指在電腦上迅速的敲打着,與總部確認着會議資料的傳閱進度。
“Mike已經閱讀完畢,問題已經發在您的郵箱。”
“總部投資部、信貸部、不良貸款管理部已經全部閱讀完畢,意見正在彙總。”
“各部門意見已經彙總到Mike處,您可以開始與Mike的視頻會議。”
喻敏邊與Mike的秘書保持着高效的溝通,邊向夏晚彙報着進度。
“OK,開通三方視頻會議,同時跟進文件進度。”夏晚點了點頭,即刻接通了與美國總部的視頻通話——總部那邊,除了Mike外,幾個與資貸危機關聯緊密的部門長也都同時在線。
“現在的中國,是有史以來發展最好的時候,所以中國分行的經濟指標我可以承擔更高一些的數字,以支持總部的赤子數字。”
“我不同意這個時候回到總部,這是全國性的危機而並非亞安銀行一家,所以我回去於事無補,我留在中國,可以給總部更有力的支持。”
“我給總部的建議是:迅速啓動與政府聯盟的財務支撐計劃,收購破產的銀行、將本行的死貸與破產銀行進行並帳處理;加大商業機構貸款,對於無力償還的個人,提供不加息的延長貸款期、減少每期償還額的行動,以增加個人欠款償還的可能性……”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在與Mike激烈的爭辯中,夏晚已經忘了慕稀還在辦公室等他——他永遠是這樣,一旦進入工作狀態,便會忘了所有的事情。
當時針指向11點30的時候,他終於說服Mike打消調他回總部的想法,也妥協於Mike在此危機時刻對他的依賴,同意協助總部處理這次全國性(美國)的危機、同意每個月回總部一次,每次至少在那邊呆一週或者以上。
“行長,他們對於中國分行太依賴了。”喻敏邊收電腦邊發着牢騷。
“有時候,或許我們的業績可以不做得那麼漂亮。”夏晚若有所思的說道。
“同意您的意見。”喻敏心領神會的看着他。
“這個意見除了你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老沈。”夏晚擡腕看了看時間,一下子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喻敏,馬上送我到慕氏。”
“你不行了?”喻敏笑着說道,心底卻是隱隱的酸澀。
“廢話越來越多了。”夏晚瞪了她一眼,起身抓了車鑰匙扔給她後,快步往外走去。
“好吧。”喻敏深深吸了口氣,快速將桌上的電腦、筆記本、文件放進旁邊的櫃子裡後,拿着他的車鑰匙快速跑了出去。
*
慕氏辦公樓,設計部辦公室裡,與慕稀坐在一起吃蛋糕的,有慕允、還有溫茹安。
“小稀,今天生日,早些回家。”慕允看着妹妹溫柔的說道。
“慕稀,二十七歲重新開始,你會是最幸福的女孩。”溫茹安幫她戴上那條火鳳凰的手鍊,看着她時,眸光裡一片柔暖,流動的情緒,卻讓人有些看不明白。
“謝謝你們,有你們在身邊,真好。”慕稀起身,給了慕允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對溫茹安說道:“溫醫生,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最黑暗的六年。”
“不用謝,我很喜歡你,希望能一直幸福下去。”溫茹安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卻趁着這個擁抱,將脣湊在慕稀的耳邊低低的說道:“慕稀,你在等他嗎?”
慕稀的身體微微一震,半晌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他是個優秀的男人,希望你們幸福。”溫茹安的聲音輕緩而低沉:“不過小稀,你現在不適合做太過親密的事,否則會讓他失望。記住我說的話,給自己多一些時間、多一些機會。”
溫茹安說完後,沒等慕稀反應過來,便鬆開了擁着她的手臂,轉身看着慕允笑着說道:“慕總,方便搭您的順風車嗎?”
“溫醫生……”慕稀下意識的抓緊了她的手腕,臉色瞬間變得一片蒼白。
“聽我的話,一切都會沒事。”溫茹安輕輕拍了拍她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笑得一片溫柔。
“我……不會……”慕稀點了點頭,輕輕鬆開抓着她的手,小聲說道:“其實我們之間,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說的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或許還真不是問題。”
“那就好。”溫茹安輕輕點了點頭,眸光裡劃過的流色,快得讓人抓不住那裡面隱藏的情緒。
*
在慕允和溫茹安離開後,慕稀盯着佈滿玫瑰花的蛋糕看了許久,突然站了起來,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便快步往外走去——她在幹什麼?竟爲了他的一句‘等我’,在這裡等了他三個小時。
她知道他很忙、她知道他是有心爲她過生日的,可她呢?爲什麼要等他、爲什麼這麼期待他在生日裡出現?
慕稀,若真的放棄幻想,你會等他整整三小時嗎!
慕稀抓着車鑰匙直直的站進了電梯,卻一頭撞在夏晚的懷裡。
“對不起,我沒算準會議的時間。”夏晚擁着衝進來的她,滿臉報歉的說道。
慕稀將頭用力的低在他的胸口,半晌之後,突然張嘴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頭……
*
“去哪裡?”坐在夏晚的車上,慕稀趴在車窗上,看着窗外,卻對夏晚說着話。
“遊樂場。”夏晚也沒賣關子,爽快的答道。
“幹麻?不會去坐摩天輪吧。”慕稀回過頭來看着夏晚。
“是。”夏晚點了點頭:“從那裡,可以看到你曾經的家。”夏晚伸出一隻手,緊緊的握住慕稀的,柔聲說道:“慕稀,長大一歲了,該和過去告別了。”
慕稀沉着臉看着他,聲音嘶啞的問道:“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帶我回家?”
“如果你想回去,當然可以。”夏晚將車靠邊停下,看着她定定的說道。
慕稀低頭沉默着,半晌纔開口說道:“夏晚,謝謝你的安排,可是、我不想去。”
“我小時候很調皮,我爸又總是信奉棍棒下面出孝子,所以我是被我爸打着長大的。”夏晚突然說道。
“恩?”慕稀擡頭看他。
“少時的我當然並不能理解他的苦心,所以他打我的時候,有時候我會躲到安言家裡;安言不在家的時候,我就跑到遊樂場去,坐在摩天輪的最頂端,看着他在下面爆跳如雷,卻拿我無可奈何,心裡就有種勝利的成就感。”
“現在明白了他的苦心,可是他已經不在了。”夏晚鬆開握着慕稀的手,轉眸看着前方——遊樂場的摩天輪,如一輪璀璨的神秘光圈,不知道承載了多少人的夢想與回憶。
兩人就這樣直直的盯着車窗外,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我送你……”
“那好吧……”
許久之後,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收住了沒有說完的話。
“你先說吧。”夏晚溫柔的看着她。
“我陪你吧,只是不知道這個時間,人家是不是打烊了。”慕稀低聲說道。
“去看看。”夏晚看着她咧脣而笑,看得她心跳加速的轉過臉去後,才重新發動了車子,往遊樂場的大門口開去。
*
“居然沒打烊呢!”
“我印象中是24小時的。”
“這次算我陪你啊,夏大行長!”
“謝謝慕四小姐。”
兩人相視而笑,自然的牽起手,快步往裡走去。
*
“怕不怕?”夏晚幫她檢查好安全帶後,抓緊了她的手。
“不知道,沒坐過,上去就知道了。”慕稀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任性的讓自己的頭依在了他的肩膀上——今天是生日呢,告別27歲以前的日子,最後再任性一次吧。
……
淹沒在城市裡
看不見的星星
其實人在數這你
你有沒有心
你願不願意
無轉是結局
朋友忽然聊起
關於你的消息
原來真愛已落地
我爲你掏心
爲自己傷心
好複雜的情緒
……
摩天輪慢慢的轉動着,直到把他們兩人轉以最頂端,便停了下來。
“我看到了,光明裡的那片黑暗,就是我曾經的家。”慕稀握着夏晚的手,突然加重了力度:“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公主,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我所有的幸福都只是假像。”
“怎麼會,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他們愛你的心是不變的,即便是你的母親——無論她有多麼的不堪,她卻始終愛你,所以你的幸福是真實的。”夏晚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慕稀慢慢的站起來,看着萬家燈火中的那片黑暗,久久的、不再說話……
*
“夏晚,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感謝認識你、感謝在二十六歲的最後幾個小時裡,有你在身邊。”許久許久以後,久到夏晚接到下面控制室的三個電話,問他們要不要下來而被他拒絕後,慕稀才重新開口說話。
“你的感謝我接受。”夏晚見她雖然沉默,卻依然平靜,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的放鬆了下來,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硬擰着她面對着自己後,溫潤的說道:“慕稀,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無論你遇到什麼事情,我都在你的身邊。”
“可是我想要的……”看着他在夜色下認真卻又不真切的臉,慕稀笑着哭了起來:“夏晚,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慕稀……”夏晚心裡狠狠一痛,用力的將她擁進懷裡,不暇思索的說道:“慕稀,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