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難得的約會
“你說。”夏晚就勢半坐在辦公桌上,擡頭看着氣色還算是不錯的慕稀。
“今年秋冬新品的市場調查要開始了,我下週開始出差,時間大約是一個月。顧伯伯的身體恢復也比預期的差,所以……所以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時間過來看你了。”慕稀看着他小聲說道。
“除了出差,就是‘回家’?”夏晚看着她。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慕稀點了點頭。
“還真把那裡當‘家’了?”夏晚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名義上是這樣沒錯啊。”慕稀吐了吐舌頭說道:“我的工作規律你是知道的,每到這時候就會特別的忙。”
“家裡有請護工嗎?你一般過去都需要做些什麼?”夏晚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後,看着她柔聲問道。
“請了一個護工和兩個阿姨,我都不用做什麼,就是在顧伯伯不舒服的時候,家裡有家人,會放心一些。”慕稀點頭說道。
“住得還習慣?”聽到她說‘家人’兩個字,夏晚說話的聲音不由得越發低沉下去。
“不是很習慣,不過當住酒店就好了。”慕稀勉強笑了笑——這樣說,他應該會好受一些吧。
“慢慢習慣吧,還有半年或更長時間呢。”夏晚伸手用力揉着她的頭髮,低低嘆了口氣後,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用力的擁緊了她。
“夏晚,我覺得你越來越好了。”慕稀小聲說道。
“我現在敢不好嗎?”夏晚低下頭,看着被他按在懷裡的小腦袋,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顧止安很少回家,比你還忙呢。家裡常常只有我和顧伯伯,然後是一個護工和兩個阿姨。有時候也挺彆扭的,我和老人其實沒什麼話說。護工和阿姨看我也覺得奇怪,總覺得我象個外人。”慕稀動了動被他按着的腦袋,說話時眼睛眯得彎彎的。
“恩,好。”夏晚點了點頭,擁着她站了會兒,纔將她拉開:“那我請求慕四小姐,今天晚上陪我看場電影行嗎?”
“可以,在我家裡看吧。”慕稀點了點頭。
夏晚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點頭:“好。”
“那我先回去了,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去買。”慕稀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老習慣。”夏晚也笑着,只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好,那我去了。”慕稀惦腳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抓着自己的包轉身。
“伊念是喻敏新招的助理,這個職位不需要我批准。所以……”
“所以只是湊巧。”慕稀笑得眉眼彎彎的說道:“夏晚,你不用對我解釋,六年時間,我們彼此之間,有什麼不能信任的。”
“現在的我們,還是越簡單越好。”夏晚抓住她的手,牽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行長、慕小姐,咖啡好了。”拉開門,伊念正端着托盤走過來。
慕稀笑了笑,從托盤上端過一杯咖啡,輕抿了一口後,快步走到旁邊的辦公桌上,拿了桌上的紙和筆,快速寫下幾個煮咖啡的關鍵詞,然後遞給了伊念:“你們行長的味蕾比較叼,我建議喻助理將所有的工作,給你書面指導手冊,這樣你會上手比較快,工作上也能更快達到夏行長的要求。”
“謝謝慕小姐,下次我會記住的。”伊念忙轉身,將托盤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將慕稀寫的紙條收在了掌心。
“不用謝。”慕稀笑了笑,回頭朝夏晚揮了揮手,快步往電梯間走去。
“夏行長,我請五分鐘假可以嗎?”伊念忙轉身對夏晚問道。
“我的事情你不要摻和;不準假。”夏晚瞪了她一眼,伸手拿了她那杯仍然不符合要求的咖啡,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我是爲你好麻,我這麼個大活人在這裡,容易讓人誤會的麻。”伊念恭謹的站在那兒,直到夏晚進了辦公室,才急急轉身,坐着電梯追了下去。
*
“有事找我?”慕稀看着追上來的伊念,自動的停下了腳步。
“慕小姐,我就說兩句話。”伊念氣喘噓噓的說道。
“喘喘氣再說。”慕稀笑了笑,沉穩的看着她。
“我和行長是相親認識的我是喻助理招聘進來的行長今天才知道我是喻助理新的秘書我很崇拜行長但是我對行長沒有其它想法我們行長說他很喜歡你可是你已經嫁給別人瞭如果你也喜歡我們行長那你不要誤會他有機會可以離婚考慮我們行長我們行長很優秀。”伊念念經似的,一口氣說完一整段話,連個停頓也沒有。
“你要喝水嗎?”慕稀伸手順着她的胸口,有些擔心的看着她。
“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伊念睜大眼睛看着她。
“明白了。”慕稀收回自己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看着她微笑着說道:“夏晚不喜歡員工公私不分,既然你對他沒有別的想法,就多花些心思在工作上。”
“慕小姐,其實你很漂亮也很有氣質。”伊唸的語速這才緩下來。
“謝謝,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慕稀微微笑了笑,轉身慢慢往外走去。
如夏晚所說,他們之間現在的情況已經太敏感,經不起一點兒波折,所以他不敢讓她誤會、她也不想將僅有相處的時間用在懷疑和猜測上。
想起剛纔說只能在家裡看電影的時候,夏晚突然沉默下去的表情,慕然只覺得隱隱心疼——明明相愛的兩個人,每一次約會都偷情似的只能在家裡。
夏晚,那樣一個驕傲的男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
晚餐依然是夏晚煎的牛排,慕稀知道他忙,原本訂了熟悉酒店的外賣,他卻說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所以她也只能由着他了。
晚餐後兩人偎在沙發裡看電影,其實電影放了些什麼,兩人誰都沒有看進去,甚至兩人沉默着不說話的氣氛,比兩人只是朋友時還要低沉幾分。
“我接個電話。”電影放了一半,慕稀的電話已經響起過幾次,不過前幾個她都按掉了,這個看來是不得不接了。
“恩。”夏晚點了點頭,摟在她腰間的手臂沒有鬆開的意思。
慕稀輕瞥了他一眼,也就這樣接通了電話:“小林,什麼事?”
“太太,老先生今天情緒不對,把藥和水杯都摔了。之後咳得歷害,說話也有些喘,我感覺……感覺不太好。”電話那邊的護工,聲音一片急促。
“你給醫院那邊打電話了嗎?”慕稀霍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打過了,顧醫生在手術中,顧先生已經往回趕了,所以、所以我現在通知您。”護工急急的說道。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慕稀說完便掛了電話,邊穿外套邊對夏晚說道:“顧伯伯不太好,我現在必須馬上趕回去。”
“我送你吧,你心裡急,開車不安全。”夏晚點了點頭,伸手關了電視、開了房間的燈後,拿了外套與車鑰匙,便與慕稀一起匆匆往外走去。
第二節:顧太太的身份
“顧止安,你到家了嗎?”
“我在回來的路上。”
“醫學上我也不是很懂,但這兩天的狀態看起來還算平穩,應該不會突然怎麼樣。”
“我想是不是天涼冷着了。”
“恩,回去看了再說吧,你再聯繫一下止念。必竟我們都是外行。”
“好,你開車小心。”
*
一上車,慕稀自然的給顧止安打了電話,兩人商量了情況後,才各自掛斷——那樣自然、如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夏晚輕扯嘴角,微微苦笑着,卻仍將車開得又快又穩——天天生活在一起、生活習慣慢慢變得相同;有共同要照顧的人,慢慢習慣了遇事相互商量;在這樣的感情堆積裡,他與慕稀原本就脆弱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
不是不相信慕稀、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時間的力量、習慣的力量,讓人不得不畏懼。
*
“夏晚,我先進去了,晚些我再給你打電話。”到了別墅門口,慕稀拉開門匆匆下車,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似的,又走了回來,看着夏晚說道:“夏晚,你今天住我那邊,幫我把房間收拾一下。”
“行了,快進去吧。”夏晚知道她怕他難過,只是笑笑,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推着她轉身。
“夏晚,別生我的氣,你知道的,我是多想多想和你在一起。”慕稀轉過身看着夏晚,邊往後退邊說道。
“我知道,快進去,我會在這裡晚一些再走,老人家有什麼情況你給我電話。”夏晚溫潤的笑着,直到慕稀重新轉身,快步跑進了別墅,他才重新回到車裡。
將車開到旁邊隱蔽的地方,摸出一支菸慢慢抽起來——他不離開,確實是擔心若顧止安沒有及時趕到,她一個女人搞不定;他將車開到旁處,是擔心被人看到,於她名譽有損。
他現在是真心疼她,要照顧老人的情緒、在他面前也小心冀冀,她一個千金大小姐,不容易。
*
慕稀跑進去的時候,顧止安和顧止念姐弟倆兒都還沒有回來。護工小林一邊給顧爸爸喂着藥、一邊小聲說道:“老先生,以後可別這樣了,大家都會擔心的。”
“丫頭,你可告訴我實話,我這真是癌症嗎?”顧爸爸目光呆滯的看着小林,聲音有些微微的發抖。
“不是啊,止念不是說過了嗎,您瞎想什麼呢。”慕稀快步走過去,從小林手上接過藥,看着顧爸爸說道:“您先吃藥吧。”
“小稀,我不怕死,可你告訴我實情。”顧爸爸伸出乾枯的手,用力的抓住慕稀的,企求似的說道。
“真的不是;要是的話,一定要化療啊,您看止念是醫生,她肯定會讓您去化療的;顧止安也是西方受教育的,最相信西方醫學了,哄也要哄着您去做化療呢。可現在還不是讓您在家呆着。”慕稀微微笑着,柔聲細語的說道:“您和我說說,是哪裡不舒服了?怎麼就胡思亂想了呢?”
“小稀,這些藥,都是化療藥。”顧爸爸聲音顫抖的說道:“丫頭,他們是不是怕我受不了,所以偷偷換了藥。”
“不是化療藥,是有化療效果的藥物。這個是不同的。”慕稀急得一頭的汗,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那藥邊看邊說道:“您看,它的治療範圍很廣,包括癌症。”
“這並不能說明,吃這個藥的人就是癌症病人啊!”
“小稀,我不怕死,可我也不想死……”顧爸爸拉着慕稀的手,突然失聲哭了起來——一時間,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顧止安回來的時候,便看見慕稀摟着老人家,邊拍邊哄着,老人家將頭伏在她的懷裡,哀哀的哭着。
“爸,怎麼啦?”顧止安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
“小安,你們都騙爸爸。雖然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可爸爸希望是正常死去……”顧爸爸擡頭看着兒子,目光裡有着對死亡的恐懼與排斥。
“爸,是不是住到這裡太安靜了,沒有鄰居說話,所以就胡思亂想了?”顧止安拍了拍慕稀的肩膀,示意她鬆手後,自己坐在牀邊摟住了顧爸爸。
慕稀看了他一眼,與護工一起離開了顧爸爸的房間,留顧止安一個人在裡面陪着——該怎麼說,全部交給顧止安去處理。
慕稀回到房間,也沒心思工作,一直等到快半夜,顧止安才一臉疲倦的過來。
“怎麼樣?”慕稀忙起身看着他。
“止念回來,和他又解釋了一下,他才睡了。”顧止安聲音嘶啞的說道。
“我聽顧伯伯的意思,是看到藥物說明書了。”慕稀看着顧止安一臉疲憊的樣子,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顧止安接過水,仰頭一飲而盡,長長的舒了口氣後才說道:“癌症在我們國家,大家還是談之色變。不知道的時候,似乎連生死都能坦然面對,一旦知道了,整個信念、精神,就全跨掉了。”
“我爸原以爲只是年紀大了,身體機能的正常老化,就這樣慢慢死去,他倒是能接受。現在開始懷疑是癌症,心裡一驚再一怕,怕是挨不了太久了。”
說到這裡,顧止安的眼圈不禁有些微微的發紅。
慕稀安靜的坐在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顧爸爸的情況,和當時父親的完全不同。
她記憶中的父親,在知道癌症後,一邊配合治療、一邊對所有人隱瞞的着病情,就怕企業會因着他的病情而發生什麼變;如此一直堅持到了生命最後一刻。
或許,父親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以至於不得不像一個戰士一樣,與病魔、與現實鬥爭到最後一刻。
而顧爸爸的生活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有價值的事情,生命在等待中走向消亡,自然是件可怕的事情。
“是我不好,我習慣了以工作爲中心、習慣了父親一個人在家裡等待一週我回來一次,其實,就算一天見一次,也不知道還能再陪多久了。”顧止安放下水杯,將手用力的插入頭髮中,疲憊的情緒也越見低落。
“有時候,其實不知道是該維持原狀,讓老人也以爲一切如常的好;還是改變現狀,努力的多陪他們更好。”慕稀看着他輕聲說道。
“我想改變一下,我以後會多回來,不管他發現什麼、不管他在想什麼,起碼身邊有親人,會讓他感到不害怕。”顧止安聲音低低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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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這段時間除了出差在外面,其它時間也會在家裡。”慕稀低低的應了一聲,輕輕的說道。
“慕稀……”顧止安將頭從掌心擡起來,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對不起,正好是秋冬新品的上市調查時間,這段時間也會很忙。”慕稀有些爲難的說道。
“謝謝你。”顧止安起身走到慕稀的身邊,伸出雙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在看着她淳和溫暖的眸子時,手上不禁加重了力度:“慕稀,感謝你這樣的決定、感謝你現在這個家裡、感謝你現在我的身邊。”
“顧止安,你……你怎麼啦?”慕稀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有些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情緒。
“慕稀,我以爲我自己是銅牆鐵壁堅不可催,可我現在才發現,面對父親的即將離去,我其實……也害怕……”顧止安低低的、喃喃的說道,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用力的擁住:“我剛纔回家時,看到你那樣溫柔的哄着他老人家,我突然感覺——有個家真好、家裡有人真好、你這樣……真好……”
“顧止安,你、你別這樣……”慕稀轉頭看他貼在自己脖子上的臉,心裡不禁隱隱抗拒,卻又不忍在這時候推開他。
“只是感覺很累、很沮喪、很無力……”顧止安低低的說道:“就抱一會兒,好嗎?”
慕稀微微一愣,許久之後,纔將手輕輕的落在了他的發間,低低的說道:“好……”
“謝謝……”顧止安輕輕閉上眼睛,雙臂間將她擁得更緊了……
第三節:怒氣難忍
月影斜照下,窗邊緊緊相擁的一對身影顯得特別的清晰——清晰到讓人的心生生的發疼。
夏晚按熄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支菸蒂後,鎖上車門大步往別墅走去——
“請問您找哪位?”
“顧止安。”
“您貴姓?”
“夏晚。”
“您稍等,我去喊顧先生。”
*
“夏晚……”慕稀在與顧止安一起下樓時,看到站在大廳裡的夏晚,臉色嚇得一片蒼白。
“我車子的遙控器沒電了,備用鑰匙是不是在你那邊?”夏晚看着慕稀說道。
“我今天正好拿去配了新電池,我去拿給你。”慕稀轉身快步往樓上跑去。
“不請我參觀一下嗎?”夏晚突然笑着問道。
“好啊。”不等慕稀拒絕,顧止安便沉聲應了下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夏晚沉着臉,直接走在顧止安的身邊。
“夏晚!”慕稀轉身看着他,眼裡涌動着的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顧太太不歡迎嗎?還是有什麼秘密不方便讓我這個外人看到?”夏晚冷笑着說道。
“你在客廳等我,我拿了鑰匙和你出去說話。”慕稀沉聲說道。
“和我出去?”夏晚的語氣裡壓抑着濃濃的火氣。
“你一定要上去?”慕稀的語氣裡,也是一片火氣。
夏晚直直的盯着她,慕稀也毫不讓步的直視着他,兩人就這麼誰也不讓誰的看着對方,一時間似是誰也沒有打算讓步。
“夏晚,我們出去聊聊。”顧止安上前一步,隔在兩人的中間。
“和你?”
“你和他聊什麼!”
夏晚和慕稀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轉頭看着顧止安,怒聲說道——那表情、那語氣,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去車上等你。”夏晚看了顧止安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慕稀看着夏晚轉身離去,這才快步跑到樓上,從包裡拿了他車子的遙控器又重新下來:“顧止安,我出去了一下。”
“……”顧止安沉默着。
“顧止安,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他誤會我。”慕稀沉聲說道。
“記得回來。”顧止安側過身體,讓開她出門的路。
慕稀沒有說話,拿着遙控器快步往外走去。
看着她匆匆的背影,顧止安的眸色一片深邃——慕稀,無論如何,你是我妻子;無論你和他的感情有多深,你最終還是得回到我這裡來。
我不會利用我父親的身體去打動你,但我父親的身體,也確實是我們未來的契機——我相信,你終會留在我的身邊。
*
“給。”慕稀將遙控器遞給夏晚。
“這就是你們日常的相處?”夏晚看着她冷冷說道。
“不是。”慕稀搖頭:“他平時不回來,今天是特殊情況。”
“OK,平時不回來,回來就抱上了;要是平時回來呢?是不是天天來這麼一出?”夏晚惱怒的說道。
“夏晚,你想說什麼!”慕稀氣得身體不禁微微的發抖。
“慕稀,我想我不能同意,你和他這樣繼續下去。”夏晚看着她沉聲說道。
“我和你說了,這只是突發事件,他父親發現自己是癌症,所以已經混亂了;他已經連續加班三天,現在趕回來又一直陪着老人家幾個小時,所以累得有些失控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慕稀搖頭說道。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他。”夏晚沉聲說道。
“那你想怎麼樣?我現在就和他離婚?不管老人家聽到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拿一條人命去賭我們的愛情?”慕稀看着他大聲說道。
“如果賭輸了,你是不是會怪我一輩子?”夏晚後退一步,低低的說道。
“會。”慕稀用力的點頭:“不是怪你,是怪我自己。”
“……”夏晚沉默的看着她,雙手緊握成拳,卻只覺得自己憋了一身的力量無處發泄。
“夏晚,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和他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夏晚,是我不對,是我心軟了,同情他身爲人子此時的心情。”
“夏晚,我會讓自己的心變得更硬一些、更冷一些,你相信我,好不好?”
慕稀上前一步,雙手抓住夏晚的及袖,急急的說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時間和距離,還有一些瘁不及妨的事情,都會成爲我們無法跨越的鴻溝。”夏晚伸手將她擁進懷裡,將下巴重重的抵在她的頭頂,聲音嘶啞的說道:“就這樣吧,讓你等了我五年,這是我欠你的。”
“夏晚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慕稀哽咽着說道。
“不早了,回去吧,你還有工作、還要照顧老人,你也不容易……”夏晚輕輕鬆開她,低頭在她額間輕吻了一下後,轉身上車,車子片刻間便以離弦之勢開了出去。
慕稀下意識的跟着車子離去的方向跑了兩步,見他連後視鏡也不看一下,不由得氣惱的在原地蹲了下來,抱着膝蓋委屈的哭了起來。
*
“他已經走了。”顧止安走過來,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都怪你,你離我遠一些。”慕稀擡起頭,看着顧止安惱怒的說道。
“多遠,這樣夠了嗎?”顧止安作勢往後退了兩步,看着她柔聲問道:“再退兩步?”
慕稀不禁看着他失笑出聲,只是在轉頭看向夏晚離開的方向時,又煩惱起來。
顧止安輕輕嘆了口氣,看着她溫潤的說道:“外面涼,你哭完了早些進去”
慕稀也不理他,抱着膝蓋發了許久的呆,要重新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雙腿發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抱你進去。”久不出聲的顧止安,原來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
“不許!”慕稀擡眼瞪着他。
“和你生病比起來,我相信他更願意我這時候把你抱進去。”顧止安淡淡說道,上前一步,彎腰將坐在地上的她抱在了臂彎。
“顧……”
“我們是夫妻,他生氣也生得莫明。”
“可是……”
“你隨便和我發脾氣,我可以讓着你,可不代表我可以讓着他。”
“明明……”
“我知道你同意現在不離婚的原因,那原因依然存在,我們是夫妻也仍是事實,這道理到哪裡都說得通。”
“如果不是答應和你保持距離,他不會同意我和你繼續保持婚姻關係;夏晚也不是別人,我顧你父親的死活,他可是不顧的。”
一直被他打斷說話,慕稀不禁也惱了,說話也變得強勢起來。
“我只管慕稀怎麼做,不管夏晚怎麼做。若危及到我父親的生命,我也不會讓他好過了去。”顧止安低頭看着她冷冷的說道。
“你們……”慕稀不禁覺得自己有些抓狂:“我今天不住這裡。”
“可以,晚些我送你回去,先回房間休息。”顧止安點頭。
“你……”對於顧止安這種態度,慕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她將最溫柔、最小心的一面全給了夏晚,可仍達不到他的要求;她將最暴躁、最無理的一面全給了顧止安,他卻給了她最無底限的包容。
她害怕抓不住與夏晚這來之不易的愛情;她利用顧止安的包容無限放大着自己脾氣裡壞的因子——可是,可是,她仍然對這一切無可奈何。
“我說過,我感謝你爲我爸所做的一切;感謝你在我人生唯一脆弱的時候在我身邊;你在這個家裡,有絕對的自由。”顧止安低頭看着她溫柔的說道。
看着她張了張嘴,卻不再說話,顧止安輕扯嘴角,淡淡的笑了——夏晚,我不會輕易放手。你與她有六年的感情、而我只有這一紙婚約、和我父親生病這個契機,你說,我不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又要如何贏你!
*
我們的開始是很長的電影
放映了三年我票都還留着
冰上的芭蕾腦海中還在旋轉
望着你慢慢忘記你
朦朧的時間我們溜了多遠
冰刀畫的圈圈起了誰改變
如果再重來會不會稍嫌狼狽
愛是不是不開口才珍貴
……
夏晚開着車一路狂飆,直到市內人多的地方纔將車速放緩了下來。
按下車窗、放緩車速,讓三月裡還帶着寒意的冷風自臉上吹過;耳邊的音樂,一遍又一遍的單曲循環着,似乎在說着——以爲不愛的時候,一切都很簡單;知道愛了以後,卻那麼難的都抓不住她。
這到底是愛情開的玩笑、還是生活給的考驗……
第四節:巧遇溫茹安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杯下肚,夏晚覺得頭有些疼。在電話響了N次以後,他纔有些腳步虛浮的走到灑吧的外面。
“你好,夏晚。”連電話都沒看,直直的接了起來。
“黎副市長?”夏晚只覺得人略略清醒了一些,只是被風一吹,卻有種想吐的感覺。
“恩,和朋友一起談點事情。”夏晚用手按着胃,目光四處掃動着,希望找個避風的地方。
“這邊。”跟着夏晚從酒吧走出來的溫茹安,伸手扶住夏晚,半扶半拖着他往路邊一個臨時休息區走去。
“謝謝。”夏晚朝她輕輕點了點頭,邊跟着她往前走邊對着電話裡說道:“京都的明厲成?他怎麼啦?”
“資質有問題?哪方面?”
“財……務……這個比較嚴重,能覈實嗎?是做資質審查出的問題,還是有人舉報?他自己怎麼說?”夏晚用手按着胃,慢慢的蹲了下去,卻又極力保持着清醒。
“恩,好,我知道了,我明天給你消息。”
“告訴Carlyle的顧止安了嗎?我記得他也推薦明行長。”
“恩,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安排。”
“黎副市長,這件事你不用着急,我和京都總行行長也熟,若明厲成真有問題,我讓他馬上換掉這個明厲成,京都與政府的合作不受影響、項目的工期也不會受影響。”
“恩,所以你讓資質審查部門將資料通報給我一份,我要確認是個人問題、還是系統問題。”
“好,先到這裡。”
夏晚掛了電話,手用力的按着胃,半晌說不出話來。
“夏晚,你有沒有事?”溫茹安擔心的問道。
夏晚擺了擺手,沒有說話,撐着往前走了兩步,趴着樹幹吐了起來——好一會兒之後,纔算是止住了吐。
“有水嗎?”溫茹安翻了翻包裡,又看着夏晚。
“車上有。”夏晚完全沒形象的,伸手擦了擦嘴,腳步一片虛浮的,任溫茹安扶着往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去,邊走邊眯着眼睛說道:“溫茹安,麻煩你明天提醒我一下,今天黎副市長給我打過電話,我怕我會忘了。”
“很重要。”夏晚將身體重重的靠在車上,帶着溫茹安的身體整個倒在了他的身上。
“好,沒問題。”溫茹安的心不由得漏跳了半拍,身體依在他的身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問道:“水在車上的哪裡?要不要現在漱口?”
“水,駕駛室右手邊,麻煩你了……”夏晚的身體虛軟的往下滑去,溫茹安用力的抱着他,整個身體都趴在了他的身上,纔算是將勉強將他抵在車身上……
*
“顧止安,停車!”慕稀看見兩人恨不得是臉貼着臉抱着站在那兒,突然尖叫一聲。
“恩?什麼事?”顧止安一個急剎,將車停下。
“夏晚和溫茹安。”慕稀莫明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他怎麼能這樣?我還委屈呢,他這就抱上了。抱誰不好,偏抱她,我最不喜歡她了。伊念也比她好百倍。”
慕稀邊哭邊解着安全帶,邊數落着:“他這就是要氣死我。”
“下去看看?”顧止安伸手幫她擦眼淚。
“我要揍他!”慕稀擡起淚眼,看着顧止安兇悍的說道。
“你要有風度,男人有時候是會逢場作戲的。”顧止安見她拉開了門,連忙推開駕駛室的門,跟着她快步走了過去。
“你們幹什麼?這麼貼着很好玩兒嗎?”慕稀快步跑過去,站在溫茹安的身後大聲喊道。
“是小稀嗎?夏晚喝醉了,你過來幫我扶一下。”溫茹安聽見慕稀的聲音,身體不由得微微一震,連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八度——她再覺得自己有道理,潛意識還是將她這種行爲歸在了無理的一方。
“你這樣貼着他,別人想扶也扶不了啊。我說溫醫生,你治療的手段真是有趣,需要近身肉博的嗎?”慕稀輕哼一聲,上前一步用力的拉開了溫茹安。
失去支撐的夏晚身體自然的往下滑去,滑到一半又下意識的用手撐住了車身,勉強站住。
“你看,不用你扶他也能站穩,真不知道是你想倒貼、還是他喝醉了需要。”慕稀看着滿臉通紅的溫茹安,不由得一陣冷哼。
“沒看出來你還這麼牙尖嘴利。我和夏晚既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看見他喝醉了自然要扶一程。”溫茹安在最初的尷尬過後,立即恢復了慣有的溫雅,只是這溫雅中卻帶了女人獨有的尖酸與犀利:
“再說,就算我們的行爲有什麼不當,也輪不到顧太太來吃醋吧?顧先生還站在這裡,我想你該問問他的意見。”
“顧止安是什麼態度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做爲醫生,心裡一直惦着病人的男朋友,我倒想問問,你道德上,是不是高大得只有光影了?”慕稀怒火上心頭,犀利霸道起來,也不是輕易就可以應付過去的。
“對於一個怒火攻心、醋上心頭的女人,我要是和她吵,倒真是有失風度。”溫茹安輕扯嘴角,轉身拉起夏晚的手臂繞在自己的脖子上,吃力的撐起他,邊說道:“我扶你上車。”
“慕稀……”夏晚卻只看着慕稀,深邃的眸子裡,涌動着隱隱的痛意。
“你讓開!”慕稀上前一步,將溫茹安扯了開去,反身用力的將夏晚推倒在地上:“你喝多了就睡在這裡好了!”
“這麼狠?”夏晚突然咧嘴笑了:“最毒婦人心。”
慕稀眼圈紅紅的看着他,那麼多想罵他的話,卻是一句也罵不出來。
“慕稀,別哭,我會心疼的。”夏晚伸手想去撫她的臉,卻被她用力的甩開。
“其實,我是怕你被顧止安拐走了。”夏晚伸手抓住她的手,嘆息着說道:“慕稀,我不如你想象的那麼歷害、那麼無所不能。面對一個將逝的老人,我什麼也做不出來。”
“因爲,我父親已經去世了、因爲,我還有媽媽……”夏晚將她的手抓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着,輕輕閉上眼睛,將身體就軟軟的躺在地上,似乎身心的疲倦,已讓他心力憔悴。
而旁邊看着的兩個人,不禁也覺得微微動容——他們對夏晚都不算太熟悉,要說熟悉,也只是那個傳奇的夏晚、那個對手的夏晚、那個狠辣果決的夏晚。
而決不是現在這個一癱軟泥一樣,睡在地上,對一個女人說害怕的夏晚……
“沒事喝這麼多幹什麼,很容易讓人佔便宜知不知道。”慕稀嘟噥着,上前一步,用力的扶着他坐起來。
“我幫你吧。”顧止安這才走過來,與她一起,將夏晚扶進了車裡。
“溫茹安,明天給我打電話,提醒我黎副市長那個電話的事。”夏晚在倒下之前,又叮囑了一句,卻讓慕稀的心裡一陣難受。
“黎副市長?”顧止安眸色一沉。
“明厲成的事查出來了,這事就可以結了。”夏晚閉上眼睛,混亂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顧止安點了點頭,與慕稀一起將他安頓好後,扶着慕稀站了起來。
*
“顧止安……”
“我幫你送他回家,他這樣你也弄不動。”顧止安知道她要說什麼,便迅速的打斷了她。
慕稀轉頭看了一眼夏晚,只得點了點頭。
“溫醫生,你開車過來了嗎?”顧止安看着溫茹安問道。
“沒有,是陪客戶過來的。”溫茹安搖了搖頭。
“那你開我的車回去吧,明天我給你電話,黎副市長的事情,我和夏晚有個合作。”顧止安將車鑰匙遞給溫茹安後,才轉身上了夏晚的車。
“是回你那邊,還是他自己家裡?”顧止安發動車子後,開口問着慕稀,眼睛卻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