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都看不到我悲傷的樣子,也不是說,你不在我身邊的那些時候,我纔會傷悲。只是素來都是這樣勇敢,沒有理由因爲誰去改變些什麼,原來這些原則,也不過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江浸月
江浸月忘着天,“我?我只不過是尋不到幸福的方向,徒悽美了一季芳華而已。”
聽得任良有些觸動,剛要接話,江浸月又笑了,“任公子,還有良哥哥呢。那日我與你提及的良哥哥,名叫蘇良,人是極好的。他與豔姐姐隱居在幽蘭谷深處,不問世事。他待豔姐姐自然是極好的,他們兩人才算是世上少有的神仙眷侶呢。”
任良笑笑,“那你們的四年之約是什麼?”
江浸月狡黠一笑,“到了你便知道了。”
只好繼續跟着江浸月往前走,任良只覺得越往內路越難走。果真是很隱蔽的一處地方,常人怕是如何也找不到的。
見江浸月有些吃力,任良問道,“江小姐,這山路難走,不如我走在前面,你指路如何?”
身上穿得多又走了許久,江浸月也覺得有些熱了,只好拿手帕擦了擦薄汗答應。
任良已經很特意地走得慢,江浸月還是跟不上,他停下來幾次,竟然讓江浸月有些過意不去了。
左思右想,任良還是伸出手,“江小姐,我牽着你走吧。”
江浸月雖不拘小節,還是猶豫着不敢伸出手去。任良瞧見江浸月手裡的手帕,正是昨日江浸月替他擦手的那方,“你拉着手帕一角,我拉着一角,這樣可好?”
遂換來江浸月的點頭應允,任良溫潤地笑着牽過一角,江浸月便擡腳跟着任良的帶引,總算是走得平穩了些。
任良時不時回頭看一看江浸月是不是被什麼絆倒了,江浸月都回以微笑。
又走了許久,江浸月與任良才走到一處開闊處。
任良訝異,“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沒想到揚州郊外竟有這樣好的地方,我還真是大開眼界了。”
見任良額上有細汗,江浸月笑着遞過手帕,任良接過擦拭,“任公子,讓人大開眼界的還在後面呢。”
兩人繼續往前走去,不一會就走到了幽蘭谷內。兩邊都是野生的蘭花,優雅馨香。
隱約看到深處有一個木屋,雖然簡陋但屋前屋後都是怒放的各色花朵,“任公子,你看,那就是豔姐姐和良哥哥住的地方了。”
任良笑着點頭,“這裡遠離世俗,果真有劉禹錫的《陋室銘》裡描繪的人間仙境。”
任良一說,江浸月開心地接過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聽江浸月語氣輕快,滿目的美景,各色奇花異草惹得任良也接過繼續吟誦道,“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唸完兩人相視一笑一同往屋裡走去,江浸月揚聲喊道,“豔姐姐,良哥哥,我來了。你們在哪呢?”
豔姐姐聽到江浸月的聲音帶了笑意,對忙於照料花草的良哥哥道,“蘇良你聽,準是月兒妹妹來了。”
良哥哥也笑了,扶了豔姐姐一同往外走去,“月兒妹妹,你可算來了。”
豔姐姐看到江浸月身後跟了名男子,江浸月以前來時從不帶人的,如今卻一反常態,於是偷了笑,“月兒妹妹,這位是?”
江浸月只好拉過任良,給豔姐姐和良哥哥引薦,“豔姐姐,良哥哥,這是現任任知府的公子任良任公子,我們就快要成親了。”
聽了這話倒是豔姐姐吃了一驚,良哥哥首先反應過來,“那月兒妹妹可是大喜了,任公子,往後月兒妹妹就勞煩你多擔待了。”
豔姐姐也幫了腔,“是了,月兒妹妹可算是把自己嫁出去了,任公子以後你可得多讓着她纔是。月兒妹妹生性好動,性子也比較直,要是以後她有什麼任性的地方,你可得多擔待着些纔是。”
任良笑着道,“哪裡,我會的。”
惹得江浸月羞紅了臉,“豔姐姐和良哥哥,才四年不見,你們怎的還是一味地記着我以前的樣子?我現今可不是這樣了,對不對,任公子?”
任良隨着點頭,“是,豔姐姐,良哥哥,月兒已經改了性子,不似以前那般頑皮了。”
江浸月一時愣了神,聽任良也隨了豔姐姐和良哥哥他們叫自己的小名,一時無法適應。但轉念一想以爲任良是陪了自己做戲,就應了是。
江浸月很快反應過來,打開包袱,裡面全都是小孩子的物什。小衣服,小鞋子,還有小波浪鼓。都是小小的,樣子很好看。“豔姐姐,良哥哥寫信跟我說你有喜了,我可高興壞了。所以置備了一些小孩子用的東西給你們帶了來,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哪些不好,就挑了好看的買,希望你們能喜歡。”
任良趁江浸月說話的當,纔看清楚良哥哥和豔姐姐的樣子。豔姐姐容貌脫塵,穿了一身寬大的月白色襦裙,上面繡了幾大朵淡藍色的花,簡單又不失風韻。良哥哥的衣着也很簡單,樣貌也是俊朗,看着兩人果然是琴瑟和絃。
拿了小波浪鼓上前去湊到豔姐姐的肚子邊,江浸月搖得叮咚作響,“寶寶,寶寶,你什麼時候纔會出來啊?豔姐姐良哥哥,我們可說好了,等寶寶出世了,我可要當他的乾孃。對不對啊,寶寶?”
豔姐姐一臉祥和的笑,良哥哥笑道,“月兒妹妹你自己還跟個孩子一樣長不大,怎麼當寶寶的乾孃?”
江浸月不依地站起來,摸着豔姐姐微微隆起的肚子,“寶寶,你看看你爹爹多小氣啊。還看不起人,不讓我當你乾孃呢!”
好笑地看了一眼江浸月孩子氣的神情,豔姐姐握住江浸月的手,“好好好,以後寶寶就認月兒做乾孃,認任公子做乾爹。這樣好了吧?”
江浸月一時高興,脫口道,“這還差不多。”
可想到豔姐姐說任良做孩子的乾爹,江浸月窘迫道,“我當乾孃就行了,拉上任公子做什麼。”
良哥哥無奈地指了指江浸月,“月兒妹妹你看你,說你沒變吧?你和任公子就要成親了,孩子認了你做乾孃,如何有不認任公子做乾爹的道理?”
任良頷首道,“不敢當。”更是讓江浸月微微地困窘。
豔姐姐又道,“月兒妹妹這樣地喜歡孩子,以後你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倒是怕以後你們兒女成羣,卻忘了我們的孩子了呢。蘇良,你說是不是?”
任良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江浸月,發現江浸月也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豔姐姐和良哥哥盡知道合了夥來欺負我,我們不說這個了。我今日來可是爲了那個四年之約的,快些讓我看看那個雪月花(即培育的仙人掌)的果實是不是真的成熟了?”
良哥哥纔回身去偏屋取了一盆花卉,任良一看居然是沒有見過的。
江浸月笑着對任良說,“我們今日就是來吃這難得一見的雪月花果實的,任公子,你看看,你可見過這樣的花卉?”
任良搖頭,眼裡存了疑惑,“我不曾見過如此稀罕的花卉。且這名字也很是好聽,不知是如何培育而成?”
江浸月接過良哥哥手上的花盆,放到桌上,“良哥哥,任公子也很喜歡栽培花卉。昨日就給我送了一盆綠菊花,也很是罕見稀有呢。不過,再看看良哥哥的雪月花,倒是也別有一番風情。你說呢,任公子?”
任良點頭,豔姐姐已經拿出一罐東西遞給江浸月,“我們知道月兒妹妹嘴饞,雪月花的果實成熟後你良哥哥就剝乾淨了那些長刺。我也拿來用糖煎煮,製成了蜜餞,不但風味獨特,而且頗具營養,你拿了回去嚐嚐鮮吧。”
江浸月歡喜地接過去,迫不及待地打開罐子。暗香撲鼻,拿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異於尋常的蜜餞放進嘴裡,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嗯,味道很鮮美。”
任良見江浸月如此,握拳假裝咳嗽了下,良哥哥笑笑,“月兒妹妹你光顧着自己吃,怎的不讓你未來的夫君嚐嚐?”
嘴裡吃着雪月花的蜜餞,江浸月拿了一顆遞給任良,任良剛想接過。
江浸月卻不鬆開,示意任良張口。任良無奈,只好張嘴接過江浸月遞來的蜜餞。惹得江浸月嫣然一笑,“好吃吧?”
礙於嘴裡嚼了東西,任良只能點頭,倒是惹得豔姐姐揶揄了兩人,“蘇良,你看這兩人郎情妾意的,都忘了我們在這呢。”說得江浸月又是一陣窘迫。
放下蜜餞,江浸月湊到桌前去看雪月花的果實,良哥哥介紹道,“月兒妹妹,任公子,這雪月花是我四年前培育出來的。那年花開得極其豔麗,且雪月花多在夜間開放。遺憾的是花開的持續光景也較短,如曇花只開兩個時辰左右。倒是可惜了任公子沒有看到,不過你看這果實是不是也和別的果實不一樣?你們豔姐姐給它取了名叫‘仙人果’。雪月花的果實表皮覆蓋着倒鉤狀刺,不僅難以採收且生長期漫長而稀少,現今成熟時是紫紅色。不過雪月花的果實需要經過四年才能成熟採收表,這樣纔會皮深紅色,果汁呈紫紅色,可作水果一樣供人食用。”
豔姐姐坐到椅子上,接着說,“你們別看仙人果外表堅硬帶刺,內心卻是相當甜蜜的果實,吃了可以祛溼退熱。”
任良靈光一閃,出言問道,“不知良哥哥和豔姐姐取名雪月花可是典出自唐朝詩人白居易的七言律詩《寄殷協律》——
五歲優遊同過日,一朝消散似浮雲。
琴詩酒伴皆拋我,雪月花時最憶君。”
良哥哥看向任良,露出一抹欣喜之色,“任公子果真是博學多才,看來月兒妹妹真是得嘗所願了。月兒妹妹以前看雪月花開時都沒有想出來,如今倒是你想出來了。”
江浸月倒是被說糊塗了,“良哥哥你說什麼得嘗所願啊?”
豔姐姐給江浸月蓋上蜜餞罐子,“月兒妹妹你忘了?你說過來日要嫁之人,必定是文武雙全,且一定要比自己強。現下看來,這任公子不就是嗎?”
這話愣是把任良聽得不好意思了,轉過眼看別處,神色不安道,“豔姐姐謬讚了。”
良哥哥卻拍了拍任良的肩膀,任良巋然不動,又試探地與任良過了幾招。
任良不明白蘇良的用意,只好一一地閃退,“任公子謙虛了,看來是習武多年之人,想來武功不在我之下。月兒妹妹你看,我們都很滿意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江浸月別過臉,看到任良對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豔姐姐良哥哥又笑話我了。”
一時四人都談笑開了去,氣氛很是輕鬆活潑。
江浸月轉到雪月花身上,伸手摘下一個,“我也來剝剝看,真有那樣難剝開嗎?”
話才一說完,那長長細細的尖刺便刺到江浸月的食指,惹得江浸月吃痛地喊了一聲。
任良一時緊張,走過問,“怎麼了?讓我看看。”
拉過江浸月的手一看居然被刺出了血,任良皺了皺眉,也沒多想把江浸月的食指含進嘴裡爲江浸月止血。
江浸月本打算收回手,但是任良的動作極爲突然,她只好任由任良做了。看到任良如此緊張的神情,江浸月只覺得一陣難過。
豔姐姐取了紗布來,良哥哥卻說豔姐姐偏心,前幾日他剝仙人果的時候也刺到了手,怎的就不見豔姐姐這般緊張他?
說得江浸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任良也跟着笑了起來。
又用過了午膳又坐着說了好些話江浸月和任良才離開,江浸月一路上都很是開心,“任公子,今日多謝你。陪我來幽蘭谷,我許久不見豔姐姐和良哥哥所以話說得多了些,你不會嫌我煩吧?”
任良笑了笑,“無礙,故人相見,就是分外話多的。只是……”
江浸月見任良沒說完,只好問,“只是什麼?”
任良卻說沒什麼,江浸月也只好不再追問,看着走在前頭的江浸月,任良偷嘆了口氣。
只是,江浸月,本來你希望陪你同來的人,不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