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到紅樓夢,還是覺得眼前一幕,與那紅樓夢裡,賈氏家族如何一點點消亡太過於接近,甚至可以說,以一家之事,暗喻了天下興亡了。
用紅樓夢較這些不知死活的家族,很容易,當外部出了問題後,家族面臨兩個選擇,要麼在爭取新財源的情況下,裁剪支出,要麼是有一天混一天,直到混不下去了。
但是難啊。
要求每天在姐姐妹妹堆裡偷吃的賈寶玉,去邊關頂風冒雪,可能嗎,要求他實心辦事,有可能嗎。
要求賈寶玉們,妹妹們,不要再作了,讓身邊大部分的僕人下崗,節約一點過日子,可能嗎。
有來自未來世界來掀桌子的長老,正在堪稱大膽的急速毀壞這些勳貴和儒生存在的基礎。
在後世的時候,貴族已經是被嘲弄的槽點,無論什麼樣的出身,哪怕原本被視作下九流的戲子,也敢買熱搜自稱貴族,什麼帝都格格啊之類的。
而往日攻讀四書五經的書生,存在的地主,也沒有了。
地主是這樣的社會結構,他們紮根鄉間基層,依靠着勤奮勞動,或者省吃儉用,或者仗着人多巧取豪奪,逐漸積攢出了家財後,爲了自保等等,開始了投資自家兒子,讓其讀書,考科舉,從一關關的往爬,童生到秀才幾乎是一次高考,而秀才考舉人,幾乎是三十到五十人種選一人,這樣的命率,已經不是萬人過獨木橋了,而是活脫脫的角鬥場裡互相屠殺了。
至於到帝都去考試,會試殿試,那壓力反而少了許多,關鍵是到了一定年歲,舉人們反而不太願意跑去帝都受苦,客觀,當了舉人,有無數人投獻在其身下,屌絲變土豪不是夢想啊。
這樣的模型之下,無數年輕人,將青春消耗在這些破事兒,一個成功的進士背後,意味着幾百人被刷了下去,這個數字還是保守數字,五十歲的老童生,五十歲的老秀才,都是這個遊戲的受害者。
但是對統治者來說,這些原本可以訓練組織起來,淹沒任何一個鄰國的青壯年,只能被這樣利用,卻是並不難以理解的,你想想看,國周邊的各國,全都是窮鬼裡的窮鬼,過去搶劫的收益少於成本,這些青年,到底是任由他們每天在家裡閒着,指不定某個傢伙閒極無聊了,開始搗鼓什麼造反啊,作亂什麼的。
正如歐美各國,在擴張結束後,年輕人不是每天飛葉子,是開炮,總之一件好事也不做,而政府甚至在背後引導,哪怕是各種娛活動,也是生怕他們吃飽了以後沒事做,忽然想起來什麼,乾脆咱們玩推翻美利堅政府遊戲吧。
那些統治者知道嗎,知道,甚至明白這樣下去,會一代一代將國的精英變成爛貨,但爲了自己的統治,不得不做了,這一點,朱元璋這麼做,也許也是迫不得已?
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鐵路的修建,使得農產品的運輸更加方便,主要糧食產區的糧食可以運輸到目的地,可以說,糧食問題解決後,人們有了更多的出爐,用腳投票,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選擇。
如果是過去,過不下去的農民,只能待在老家等死,而現在,火車在那,買張票,想去哪去哪,還怕啥?
而這些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儒生都不明白,他們以前幫忙穩定社會的作用已經失去了。
新時代,需要的是企業家,科學家,各種分工明確的職業工人,軍人,公務員,教師,醫生,作爲穩定社會的力量,企業家們開個小店鋪,僱傭人去工作,也許工資無法讓人大富大貴,也不可能做到挖煤挖成煤老闆,但起碼給了人一個生活寄託。
新時代,看的是你影響到多少人,影響到多少事。
打個方,一個熱搜,可能可以捧起一個明星,雖然老百姓有大部分都厭惡每天去看,某某明星剪了短髮,留了長髮,某某明星又又又又在機場出現了去拍照,這樣雖然厭惡,但總有那麼一些心智不健全的同志,粉明星到腦殘呢,而擁有這個熱搜機制的人,幾乎可以說是世界之王了。
他可以灌屎給你聽,哪怕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武大郎本來是德才兼備高大威猛的漢子,被黑成了……
劉皇叔本來是個殺七個宰八個的猛人,被黑成了……
這是後話了,但是眼見明帝國原本的兩大支柱,儒生和貴族所代表的人物,在這裡互相撕咬,根本不明白他們完蛋大吉的命運,還是很讓人感傷的。
森長一不斷的請來證人,都是帝都住戶,有些人甚至是從天津找回來的,可見用心是如何的深遠,但是,這樣的動作下,朱小能的黑歷史,也一點點被扒光了。
朱小能很多時候只能忍耐,有句話叫法不責衆,都是前明時候的勾當,換句話說,只要是公子哥,誰不欺負人,不欺負人當什麼公子哥啊。
但最後一個證人來的時候,他受不了了,用力拍了拍旁邊的古美門,示意他出手。
古美門也是指了指證人,說道:“大人,這有些離譜了,這個證人與我家東主可以說毫無關係,不但毫無關係,甚至他前幾個月被打的時候,我家東主根本還在長老的拘留所裡,這說明了什麼,你知道朝廷的公帑,不可能浪費在你這種人身吧。”
森長一得意的笑了笑,說道:“非也非也。”
他朝元芳一抱拳,說道:“大人,各位老百姓,的確,我的最後一位證人,確實與朱家無關,但是,卻是他的一位朋友所爲,這說明了什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的這位成國公世子爺,平日裡是什麼樣子,看他的朋友看出來了。”
元芳點點頭,說道:“繼續。”
“是的大人,現在,所有人都可以明白,被告的成長環境是什麼樣的了,他自小被嬌寵,紈絝,每天只要應付了家的管制,可以肆無忌憚的在外打人罵人,對他們來說,道德永遠是要求別人去遵守的行爲,至於他們自己?只需要依仗過去祖先給予的權勢,仗勢欺人,那完全可以欺負人了啊。”
往回走了兩步,森長一拿出了一疊紙張,說道:“這裡是我們收集到的,帝都各家百姓,平日裡被這些富家公子欺辱的證詞,很多時候,這些富家公子仗勢欺人,甚至不是爲了金錢與女色,而純粹是喜歡看着打人,看着別人吃苦,自己得意,看哈哈笑,這並不是少數。”
厚厚的一疊證詞,被送到元芳眼前,他在帝都已經廝混多年,純粹是因爲崇禎末年政局動盪,可以讓他以一個舉人的身份一點點幹起來,對於帝都的情況也太瞭解了。
舊明的那個舊帝都,堪稱骯髒,塵土飛揚,各種窮人遍地,而權貴得意洋洋行走,不覺得自己欺壓良民的行爲有什麼不對。
不必這個森長一舉例子送證據,他自己可以說出來,多到自己都記不住的地步。
但是,那樣又怎麼樣呢?
能夠搞到那個所謂貴族公子的人,必然也是個官員,他要搞死那個惡少,必然要投入大量的精力,消耗政治資源,而惡少也不是沒有反擊實力,而做了那麼多,只是爲了一個屁民伸張正義,這過分了。
要知道,大明朝歷史,真正可以說得有能力,有恆心,想爲屁民請命怒懟權貴乃至於皇帝的,只有海瑞一個人啊。
這貨,還沒有什麼太大勢力作爲後盾,真想對付這些權貴,怎麼可能?
“這只是一小部分,我等在帝都查訪,本非如此,但隨便哪個百姓,都可以訴說出七七八八不少,至於那些已經被害的家破人亡,逃亡出帝都的,更是不知多少,而這些,是以朱小能爲代表的權貴所爲!請大人爲民做主,判處此人重刑,不判不足以平民憤,如若可以執法從嚴,必然可以下安黎民之心,得朝廷屬意,這是大美之事啊。”
李向前在一邊聽着,心頭一動,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一笑,跟王建打字道:“這個叫森長一的傢伙也不簡單,厲害,居然可以看出我們打算搞這些貴族,起碼搞臭他們,結果在這裡造勢啊。”
不過他還是搖搖頭,這傢伙的做法有些冒險啊。
靠着過去的積累,帝都的新城區內,原本的貴族依然還是富的很,雖然貴是不要想了,但畢竟積累的財富足夠,也沒有和歷史一樣被劫掠,雖然是在不斷失血,因爲習慣了欺行霸市,最開始的時候也被早安了心思的長老們輪番打擊,但畢竟還是有錢的主兒,歷史這些錢很大程度都歸了“我大清”,畢竟李自成哪怕真是拷打劫掠,也不可能把田地,租子,丫鬟,店鋪帶走吧。
這些纔算是真正的財富,而這些東西,你覺得最後歸了誰?
但這個森長一,居然看透了長老們遲早會對他們動手的意思,起碼是要先搞臭,而率先開炮,這一點實在是讓他很爽,這麼機靈的人,可以一用,不過,這麼得罪人的事情,還真是需要一些勇氣去做啊。
元芳慢慢流汗,他自覺還不至於自己去對付那些貴人,雖然他也覺得,長老們不願意和這些人靠的太近,但是這樣的說法也太激進了。
元芳已經不想再被這樣折磨下去了,說道:“你們還有要發言的嗎。”
古美門忽然一笑,說道:“對了,這裡有份我家東主的自辯狀,不敢擅專,請大人呈是。”
元芳拿過來,這小字用的是毛筆字,面是自述的話,說的是當時動手之前,朱小能聽到的衍聖公世子,在與某人交談着什麼,似乎是某些政治大事,他懷疑那人是前明餘孽,因此才動手如此,請大人明察。
元芳的腦袋很疼,這對話裡面,很明顯,當時那是一位長老啊,而且似乎身份不低,隨意說出下一步大政,而且還涉及到那些勳貴的安排……
該死,這個新情況,之前幾乎沒人說啊。
無論是面的卷宗,原告被告的證詞,全都很識趣的沒有談論這些,哪怕是此時,朱小能也是含糊的說,那人可能是前明餘孽,自己是眼見有人和前明餘孽談話,才憤然……
元芳不動聲色的說道:“好吧……下面退庭,擇日宣判。”
退庭倒也迅速,森長一送走自己的東主,不動聲色的朝外走去,卻發現門口正有人等待自己。
“先生,我家主人請你過去一敘。”
“啊,今日我還要去東主家商討事情,如果有案子要我接洽的話,可以去我家,我家自有徒兒在接待。”
“快去吧,我家主人不喜歡多等。”這人穿着一身便服,不過裁剪得體,明顯不是一般人,忽然露出自己腰間一物,森長一馬知道該如何辦理了。
那是一把連珠槍!
歷來帝都老百姓的習慣,火器打一發,那麼必然是要搗鼓半天,才能在發,歷史真正的連發槍,是一個倒黴蛋爲康熙製造,而康熙微了剪除後患,還特意將這個倒黴蛋發配了。
但是在新時空,長老們配發給手下手槍的情況不少,而各種局子的武力部隊,那種品級高一些,受到重用的人,也越來越多的配置了這樣攜帶方便隱蔽,隨時可以掏出來做掉你的東西。
無數的歹徒飲恨搶下,也給了這種槍很大的名頭和震懾力,而能拿着這種槍的,卻還是一副小廝樣子,替人請人赴約,自然不可能是一般人。
和想象金碧輝煌的場所不同,李向前請人前去的地方是館子。
時間久了,他也早發現,飯桌是一個天然的看清楚一個人的好地方,性格,喜好,心情,都一覽無餘,難怪說國曆史,那麼多有名的宴席,鴻門宴啊都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