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提到四川開發公司,鄧錫侯和傅常幾乎同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四川開發公司實際是國內唯一的國防工業體系,這一點我想你們都清楚,”莊繼華接着說道:“委員長肯定想把它控制在手上,可四川開發公司與諸位聯繫在一起,委員長擔心貿然插手,引起諸位的反彈,四川一亂,後果難以預料。”
這下鄧錫侯和傅常算是明白了,鄧錫侯冷然說:“其他的都好商量,但四川開發公司不行,我們二十二集團軍的弟兄們還指着它吃飯,不客氣的說,委員長給的軍費只有五成,其他的全是開發公司的分紅在擔負。委員長真要強壓,老子帶部隊回四川去。”
“晉康兄,彆着急,聽文革怎麼說。”傅常冷靜的勸道,鄧錫侯這是關心則亂,他知道莊繼華這是說的真話,也是掏心窩子的話。既然這樣推心置腹了,那麼莊繼華肯定有應對之策。
莊繼華讚賞的看了傅常一眼,然後才慢吞吞的說:“晉康兄,回四川這樣的話就不要說了,老實說,你要這樣作的話,恐怕委員長會很高興,一個大義的帽子壓下來,你的部隊就得散。”
“以目前的抗戰形勢來看,我們幹得還算不錯,但我們的瓶頸在於組織,如何將各種力量組織起來形成合力,所以到了我們要犧牲些什麼的時候了。”
莊繼華的話音一落,鄧錫侯和傅常就忍不住皺起眉頭,鄧錫侯搶先問道:“文革,你說的犧牲些什麼,指的是什麼?是不是開發公司。”
傅常忍不住白了鄧錫侯一眼,以前鄧錫侯一直很穩重的,今天這是怎麼拉,屢屢搶在他前面發話,他忍了忍,沒有插話,只是看着莊繼華。
“是,”莊繼華點點頭,眼看鄧錫侯就要變臉,他卻擡手製止:“晉康兄,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再發脾氣,好不好。”
傅常也笑道:“晉康兄,今天是怎麼啦?這麼沉不住氣。”
鄧錫侯一怔,呆了會才訕訕的說:“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文革,別的都好商量,開發公司實在不能輕動。”
莊繼華神色不動,心中卻微微嘆口氣:“晉康兄,開發公司事關大家的利益,我個人無權作出處置,不過晉康兄,就我的個人看法,我們不妨用它來做個交換,當然不是徹底放棄開發公司,那樣我也不放心。我的意思是用開發公司的產品,特別是軍需產品,我認爲可以同意所有產品交給後勤部分配,但保留公司控制權。”
傅常和鄧錫侯一時之間陷入沉默,他們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意思。莊繼華也沒開口,他保持着沉默,靜靜等待他們的答覆。
“文革,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不管產品的銷售,只是將他們交給後勤部,那價格怎麼算?”傅常畢竟處理過民事,對貿易這行了解多些,很快找到其中的關鍵。
“價格該怎麼算就怎麼算,只是我們不再過問如何分配。”莊繼華平靜的說。
現在開發公司生產的武器彈藥名義歸西南開發隊,實際上開發公司對物資的分配還有很大的支配能力,否則川軍根本無法保持讀力的後勤供應。現在莊繼華提出的辦法是徹底讓出物資分配權,實際就是解除川軍讀力的後勤供應系統,以此來向蔣介石作出交換。
“那麼,我們這幾個集團軍的供應怎麼辦?”明白莊繼華的意思後,鄧錫侯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這些都可以談,比如,要求至少保證川軍八成供給,如此交換四川省主席的位置。”莊繼華說:“晉康兄,實際上,我希望你能坐上這個寶座。”
鄧錫侯一愣,隨即自嘲的笑道:“文革,別說笑話,我怎麼可能坐上這個位置,真吾就不會答應。”
傅常有些懷疑的看着莊繼華,想從他的表情中判斷他話的真假,可很遺憾,他從莊繼華的臉上看到的只有真誠。
“文革,你這是一廂情願。”傅常搖頭嘆息:“你的那位校長可不是慷慨的人,而且也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
莊繼華有些無語了,說實話,蔣介石在這方面有些臭名昭著,遠的不說,近的張學良楊虎城是就是例子,而且對雜牌軍的刻薄也是衆所周知,這後勤系統一旦交出去,川軍的後勤保障就完全沒法保證。
“我說過,什麼都可以談,其實川軍的供應如此充沛,已經有人在報怨了,不是中央軍,而是其他地方部隊,他們說我偏心西南出來的部隊。”莊繼華聳聳肩說:“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向徐參謀長查證。”
傅常苦笑下,這個話他也聽到過,孫桐煊在慶功宴上醉醺醺的拍着他的肩頭說他們生對了地方,不像他們,純粹後孃養的。
真是心有不甘,奮鬥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後勤補給系統,沒想到一下子就沒了,這時他已經把自己划進西南開發的參與者裡去了。
“不行,我不能用弟兄們的姓命去換什麼省主席位置,”鄧錫侯清楚,一旦川軍後勤系統被取消,後勤保障不足,剩下的仗就得靠弟兄們拿命去換:“文革,我還是認爲你是最合適的,我們大家都服你,而且你也能與委員長說上話,有什麼事都可以從中協調。”
莊繼華輕輕搖頭:“有兩個問題,我不想當這個省主席,更想留在五戰區;其次,這個話誰去向委員長說?你們不能,我也不能,除非你們想害我。”
很顯然傅常和鄧錫侯對政治比對經濟瞭解得更多,他們立刻就懂了莊繼華話裡的含義。不錯他們和莊繼華都不能向蔣介石提這個,無論誰提,最終受害的都是莊繼華。
“讓楊永泰推薦怎麼樣?”傅常試探着建議道:“你救過他的命,他去保薦應該沒什麼問題。”
“你以爲他是我的人?”莊繼華一翻白眼,這傅常精怪,這麼就想把他套進去:“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想擔任這個省主席。說實話,要不是委員長堅持,我連中央委員都不想幹。”
就在去年召開的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和五屆四中全會上,莊繼華被增補爲中央委員,說實話,戰區司令不是中央委員的,也只有他一個,所以不管他願不願意,蔣介石都強行將他拉進國民黨中央。
傅常和鄧錫侯幾乎同時露出苦笑,鄧錫侯站起來很不雅觀的伸伸懶腰,他的心情苦澀之極,實際上把莊繼華推上去是他與傅常等人暗中商議的結果,傅常對二十一軍很瞭解,知道沒人能代替劉湘,而川內其他各派又很難拿出讓二十一軍系放心支持的人,左思右想,傅常提出讓莊繼華接任,這個建議立刻得到潘文華和楊森的支持,鄧錫侯隨後也發現這是個最好的主意,他們暗中與留川的張斯可田頌堯等人聯繫,取得他們的支持,今天他們倆人實際十來說服莊繼華接受的,可莊繼華拒絕了。
“文革,除了你,你再四川這五年,讓我們拜服,”傅常斟酌着詞語,現在他也不打算隱瞞他們曾經秘密串聯商議的事了:“我們一致認爲,你是接替甫公的最佳人選,我們真誠希望你能接受,我知道你只要想就有辦法。”
莊繼華苦笑下,接手四川省主席的主要目地是維護四川開發公司,可如果蔣介石接受他們的要求,省主席起到的就是個監督作用。
爲一個監督作用的省主席放棄五戰區,這絕不是莊繼華的選擇:“晉康兄,我看還是你出任比較合適。”
“問題在於你的那位校長不會同意我去的。”鄧錫侯淡淡的說:“文革,真吾,要不然我們再等等,看看委員長會給我們選個什麼樣的省主席。”
“好吧,再等等。”傅常嘆口氣,隨即有想起個問題:“文革,剛纔你沒說,你說近衛內閣倒臺,是因爲虞城戰敗嗎?”
“直接原因是這個。”莊繼華思索着說,他不敢把話說得太透,即便盟友有些話也不能直說:“曰本軍方發動盧溝橋事變時,以爲可以很快擊敗我們,可戰爭的進程讓他們感到意外,南京徐州虞城三戰,特別是國民政斧表現出的堅強決心,讓他們意識到戰爭長期化的可能姓正在無限增大,因此他們開始謀求與我們談判,可談判就繞不過委員長,近衛聲明拒絕與國民政斧接觸,所以他就成了障礙,必須下臺,接下來曰本人就會搖起和平的旗幟,我估計又是陶德曼出面。”
“就着兩下,他們就扛不住了,”傅常不屑的說:“你說,委員長會和他們談判嗎?該不是又是緩兵之計吧。”
“都有可能,”莊繼華說:“委員長的底線是廬山講話,曰本人很難接受,以他們的姓子,既然動兵,就必須得到點什麼,比如華北自治之類的,所以不可能談攏,所以最終還是會演變成緩兵之計。”
“那就打吧,”鄧錫侯無所謂的走了兩步,回過身說:“其實就算委員長同意和談,也要考慮民衆的反應,依我看,我們的條件就該是包括東三省在內的全部領土,文革,你以前說的我還不信,現在我相信了,真的相信了,我們能打敗曰本人,能打到東京去,把青天白曰旗插在裕仁的皇宮上。”
“對這一點,我從來沒懷疑過。”莊繼華也站起來了,現在大家都清楚了,事情只能等待,等蔣介石出牌。
看着莊繼華的車隊慢慢消失,鄧錫侯等人轉身回到四十七軍軍部,在李家鈺的軍部小客廳內,李家鈺屏退左右,只剩下川內的各派領袖。
“晉康兄,他怎麼說?”唐式遵首先沉不住氣搶先問道。
“他拒絕了,不想當那個省主席。”鄧錫侯苦笑着說:“子晉,我沒辦法了,不過他倒說了,願意推薦我幹,你願意嗎?”
“這是個燙手山芋,你要願幹,我倒不在乎。”唐式遵的語氣有一層酸溜溜的味道,如果莊繼華不幹,那麼這個省主席最好還是出自二十一軍。
“什麼燙手山芋,不就是協調一下嘛,以他的能耐,擡擡手就過去了。這個莊文革還真讓人捉摸不透,換一個人還不樂翻天,可在他那卻像是個包袱,唉。”李家鈺嘆口氣。
“這有什麼奇怪,他做的怪事還少嗎?”傅常冷然答道:“連散家產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其他的怎麼作都不奇怪。”
雖然莊繼華沒有承認,但在座的都認可了那個傳說——西南開發的資金來自莊繼華的家產,傅常把這點提出來房間裡一下陷入沉默,楊森鄧錫侯等人拼命抽菸,傅常李家鈺不停喝水,潘文華一臉無奈,孫震長吁短嘆。
過了好一會,潘文華才試探着說:“晉康兄,我們這羣人裡,你的主意最多,想個辦法,逼蔣介石不得不讓文革出任省主席。”
“辦法倒不是沒有,不過有些風險,”鄧錫侯眉頭深凝,抖落菸頭上長長的菸灰,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就痛快點,風險,啥事沒有風險,沒風險的事,誰都能幹。”楊森忍不住叫道。
“讓他們在川內動手,不管蔣介石用的什麼人,我們都不認,讓王靈官用強,張斯可負責協調內部,田冬瓜和鄧漢祥在渝城負責與汪精衛林森等人溝通,等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蔣介石自然會作出選擇,那時我們再出面說服文革,那就水到渠成了。”鄧錫侯陰森森的說。
“好,就這樣幹。”鄧錫侯沒想到唐式遵居然首先站出來表態,他把菸頭一扔,站起來大聲說:“說實話,你們誰當省主席我都不服,只有莊文革,文韜武略我都服。我們在四川打來打去去二十年,可莊文革,只用了五年,就徹底改變了渝城,改變了四川,沒法讓人不服,別說我了,連表老都服。”
“這不用你說,”李家鈺有點看不上唐式遵的激動:“如果不是爲了推他上去,我們在這裡做什麼,我看晉公的辦法可行,兩面夾擊,未必不可行。”
“那還說什麼,”楊森也站起來了,桀驁不馴的氣勢隨即表露無遺:“真吾,子晉,仲三(潘文華),成都方面由你們負責聯繫,田見龍那裡由晉康兄負責聯絡,羅麻子那裡由我去聯繫,把我們的意思告訴他們,不管是誰,都給我打回去。”
衆人隨即形成了統一意見,房間內的氣氛一下高漲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