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8 二虎相爭(二)
668二虎相爭二
張德欽不耐煩地將她打斷,“好了好了我問你,這把槍是哪兒來的?”。
“在舞廳撿到的。”盧文英知道張德欽的老婆一直都在生病,她現在只盼着乾孃趕緊死了,好讓乾爹把自己娶進門做小,因此不敢說是詹森送的,怕張德欽嫌棄她整天在外面浪蕩。
“撿到的?你知道這把槍是誰的?”張德欽眼睛一瞪。
“誰……誰的?”盧文英隱約感覺到這把槍的背後定然發生過一段不尋常的故事,她後悔此舉太冒失了,她不敢正視張德欽的眼神,只雙眼略微向上翻看了一眼張德欽,略帶一絲不安。
“哼是季雲卿的,你現在該對我講實話了吧”張德欽是個律師,曾留學美國,喝過洋墨水,給高世奎和徐朗西都遞過門生帖,也算是腳踩青紅兩幫,又與日本人與敵僞特務及重慶方面均有粘連的人物,因此他一見這把槍,就知道盧文英這把槍絕不是撿來的那麼簡單。
“啊是季雲卿的”盧文英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青幫大亨季雲卿的死,在上海幫會中引發的震動不亞於一場地震。李士羣、吳四寶、還有季雲卿的老婆金寶師孃,早就揚言出去,要找到殺人兇手爲季雲卿報仇……“乾爹這把槍是一個叫做詹森的人送我的”她眼看隱瞞不成,只好實話實說。
“詹森?他是什麼人?”張德欽知道敢刺殺季雲卿的人,一定是有來頭的。
“他就是一個整日在街面上廝混的浪子,尋常的時候喜歡跳舞,我原先在大馬路白玫瑰舞廳‘航船’的時候,他就總去糾纏我,我爲了躲她,就轉而去了百樂門‘航船’,誰知他又輾轉找到我,就在剛纔,他找到我,送了我這一把槍,我本來不準備要他的,但想幹爹一向喜歡收藏精美槍支,就收了來送給乾爹您。”
張德欽一聽殺季雲卿的是個無名之輩,籲出一口氣,把槍拿起來把玩兒了一會兒,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問盧文英,“他送你手槍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盧文英神色緊張地連連擺手,“沒有了絕對沒有了,我一得到槍,趁他睡着的時候溜了出來,只想趕緊把槍給乾爹送來。”
“你們既然已經睡在了一起,你會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張德欽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罵道,“你個臭子,既然隨了乾爹,還總去跟野男人廝混,成何體統”
“乾爹冤枉啊我本不肯從他,是他用槍逼着我,我……我也是沒辦法。”盧文英見嫁給張德欽做小的希望眼看就要泡湯,不免緊張起來。她從事花會賭博。免不得要張德欽這樣的人給她做後臺,好幫她打贏一些流氓官司,因此張德欽這個乾爹,她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好好”張德欽讓盧文英坐到他的身邊,把手放在她的腿上來回摩挲了幾把,又在她的肩頭拍了拍,算作是給她些許安慰,“你現在就回百樂門,看看那個姓詹的還在不在,如果在,就把他給我穩住了。”
……盧文英在百樂門舞廳的一角找到了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詹森,她把他扶進了包間。詹森摟着盧文英,口齒不清地講的都是他從前的事情……我從小就被被六爺收留了,是六爺教會我打槍,傳了我一身的功夫,現在六爺卻突然不要我了,他把我趕了出來,我沒家了……那年我跟着七爺在閘北打東洋人,你知道我殺了多少東洋人?七個是七個東洋人。
“六爺是誰?七爺又是誰?”盧文英應付着問道,她相方設法在拖延着詹森,生怕他突然走了。
“呵呵六爺、七爺、還有九爺,他們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若是說出來,能把你嚇個半死。不過七爺已經死了,你永遠也見不到七爺當年威風時候的樣子了。”詹森說着話,倒在了牀上,“我告訴你,六爺叫做梅若臣,七爺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駝七爺,九爺就是黃浦灘第一快槍手楊忍……”
梅若臣行事低調,多年來只在葉生秋身邊幹一些默默無聞的工作,他與冷三一樣,是葉生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雖手段高明,卻不爲外人所知。而楊忍跳脫瀟灑,行事高調兼心毒手狠,反而早早地就揚名於黃埔灘頭,其在黃埔灘邊的威名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盧文英一聽楊忍之名,不禁大吃一驚,臉色變得刷白,自己出賣了萬順堂的人,以後又豈能落個好死她趕忙搖晃着詹森問:你是萬順堂的?告訴我……只可惜詹森已經沉沉地睡去。
張德欽領着七十六號的人趕來百樂門的時候,盧文英正一臉憔悴地守在詹森身邊。張德欽甩給她幾張鈔票,“你報信有功,是吳隊長賞你的。”
盧文英也不撿錢,只哭喊着,“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不要這不干我的事。”
“老七你這是幹什麼?哭哭啼啼的,連錢都不要了觸那……”張德欽看着盧文英早已跑遠的背影,嘟囔着罵了一句。
詹森被一頓皮鞭抽得酒醒的時候,發覺自己被綁在七十六號的刑訊室裡。是吳四寶親自刑訊的他……“不知道你是硬骨頭還是軟骨頭”吳四寶眉頭擰得像是一羣聚攏了覓食的螞蟻,“你要是個硬骨頭,那爲人就光棍一點,等一會兒給你上了刑,你就硬咬着牙別吐口,直到老子把你的硬骨頭打斷了爲止。你要是個軟骨頭,就趁早把該說的說了,也省得挨那皮肉之苦。我這人不論硬骨頭軟骨頭都喜歡,就是不喜歡硬骨頭一捱打,就變成軟骨頭,實話告訴你,你現在說什麼都可以,一會兒若是給你用了刑你再說,即便你都說了,我也還是要把你打死。”
“是盧老七把我賣了的吧”詹森神色間懶洋洋的。他使勁地打了個哈乞後,問吳四寶:“你要我說什麼講吧”
“好看來你還算識相,我問你,季先生是不是你殺的。”
“你說的是季雲卿吧沒錯,是我打死的。”
“是誰讓你乾的。”
“軍統上海站站長陳恭澍,他給了我兩千美金,讓我去殺季雲卿,我缺錢花,就去了。”
“好痛快”吳四寶加快了詢問速度……告訴我,陳恭澍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就知道只要能掙錢,我什麼都幹”
“誰介紹你認識陳恭澍的?”
“不告訴你”
“觸那,這不是你耍橫的地方。”
“我知道。”
“知道還不快講?”
“這個真不能告訴你。”
“看來你是硬骨頭了?”
“我骨頭不硬”
“那就乖乖地說吧”
詹森笑着搖頭,“該說的我都說,這個真不能說。”
“觸那,看來你是想吃刑罰了。”吳四寶親自上陣,揮起皮鞭,一陣沒頭沒臉的亂打,詹森也不呻吟,咬着牙受了。吳四寶打累了,甩開皮鞭,親自去火炭裡去燒烙鐵……
佘愛珍進來了,拉吳四寶出去。吳四寶問:又有什麼事體了?我這正審案子呢
“放了他吧”佘愛珍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
“放了他?七十六號豈不是成了任人來去自由了?再說金寶師孃從前對我不錯,我好歹也要替她出口氣”
“放了他吧”佘愛珍掀起頭髮,頭髮上面“撲簌簌”地向下掉白灰,“我中人暗算,有人朝我頭上丟了個石灰包,石灰包裡寫着字。”她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吳四寶。
“你知道我不識字,你念給我呀”
“就四個字,放了詹森。”
“這叫什麼?誰幹的,我帶人去把他抓回來。”
“你傻呀”佘愛珍變了臉色,“這纔是朝我頭上丟石灰包,若是丟炸彈呢不就是乾爹死了麼不就是乾孃讓你替乾爹報仇麼看來你是一點都不在乎我。乾爹死都死了,你還想把我也搭上。”
“可這是軍統那羣王八蛋乾的,不抓了陳恭澍,我還真咽不下這口氣。”
“你去抓陳恭澍好了,跟萬順堂有什麼關係,你扣着萬順堂的人幹什麼?”
“搞半天他是萬順堂的,那就更不能放了,這要是傳出去,倒成我怕了萬順堂。”吳世寶臉色變得像是豬肝,他咬着牙,狠狠說:這個人一定要殺了。
“那你就殺吧你就等着到時候替我收屍吧”佘愛珍生氣地跺腳走了。
吳四寶返回刑訊室,烙鐵早就燒紅了,他用塊溼布墊着抓起來,用力地向詹森的胸部摁了過去……
……是盧文英跑去通知了萬順堂,說詹森被抓去了七十六號。她雖然是個女流氓頭子,但她知道,只要跟萬順堂做了對,那是什麼頭子都不好用,萬順堂這些年來對付敵人的手段,她耳朵裡都快聽出糨子了,每聽一次,她就對萬順堂敬畏一分,到現在爲止,她對萬順堂的敬畏已經深入骨髓,其程度甚至更在對七十六號的害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