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 爽,真他媽的爽!”
虎牙將軍營帳之中,虎背熊腰的粗獷大漢剛換下一身染血戰袍, 手上肩上的刀傷也只讓軍醫草草包紮一下, 便忍不住拍案哈哈大笑起來, 嚇得一旁的老軍醫冷汗連連:“將軍使不得!哎呀!傷口又裂了!!”
眼看着一旁的老軍醫心驚膽戰, 洛寧兮只笑了笑:“江大夫還是別忙活了, 眼下大夥都在,宋將軍正值熱血沸騰之際,紮好的傷只怕也要即刻崩裂, 不如等晚些時候再來一併處理了。”
宋景鬱十分豪爽的笑道:“真不愧是王爺,真是瞭解我!老子現下心情激動, 這點鳥傷算不得什麼, 去去去, 下去,別擾了老子的好心情!”
老軍醫十分爲難的看了洛寧兮一眼, 見他一臉微笑點頭同意,便也低頭乖乖的退了出去。沈亭只看着那滿臉得意的宋景鬱搖頭:“老宋得意忘形!我可告訴你,若這仗打完前你的傷還不好,慶功宴上我可是滴酒不允你沾。”
此話一出,方纔還在笑着的將領立刻拉了一張苦臉:“將軍這可是爲難末將了, 末將盼天盼地就盼這麼一杯酒, 將軍若不讓喝, 末將可是半點動力都沒了。”
沈亭笑罵:“那就遵從醫囑, 好好養傷!”
宋景鬱這才斂了火爆脾氣, 乖乖的由洛寧兮幫忙重新紮起傷口,洛寧兮怕他不知教訓, 還動了些小手腳,疼得他一張刀疤臉齜牙咧嘴。
首戰大捷,宋景鬱宛如地獄神魔,率平北將士大破北燭鐵騎,所到之處無不令北燭軍士聞風喪膽,一戰下來殺敵兩萬,俘兵三千,只可惜將領伊犁狡詐,只叫他砍下了一隻胳膊,還是在衆兵掩護下撤離。
雖是美中不足,但他們要的目的已經達到。
墨瀾亦是微笑:“王爺醫術好,若得他相助,想必不出十日也該完治。只是他的方子不太按常理出牌,宋將軍吃藥可要多些忍耐了。”
宋景鬱瞥了一眼洛寧兮那張美絕人寰的臉,見他仍掛着那不鹹不淡卻十分危險的笑意,忍不住吞涎,道:“要不……我看還是換老江好些……”
洛寧兮輕叱:“宋將軍這是見外了,本王要殺的人沒活着的,要救的人也還有大半安好,墨將軍既開了口,你便安心將身子交給本王。”
宋景鬱很是驚恐,大半安好,那剩下一半呢?
墨瀾擺了擺手:“閒話不提,接下來一戰,怕不見得多輕鬆。”
沈亭眼裡也慢慢凝重起來。
……
……
與此同時,北燭大王子府上卻顯然沉重得多。
病榻上的男子臉色慘白,一臂已斷,繃帶上染着點點血跡,看着坐在榻前的阿努耶,低聲道:“殿下……屬下無能……”
“別說話。”阿努耶輕聲道,又看向跪在一旁的巫醫:“伊犁將軍的傷勢如何?”
那巫醫戰戰兢兢的低頭道:“失血過多,身子虛弱。短期內不能再戰。”
不能再戰……阿努耶苦笑了下,是啊,他的將士,又有多少能戰?
“殿下……宋景鬱只是莽夫,恕屬下失禮,可、可恨的是沈亭和墨瀾……”伊犁咬牙道,斷臂處傳來的疼痛使他冷汗連連,“即便是……是王子妃、可這個女人……斷不能小看……”
阿努耶看着虛弱的心腹搖頭:“不,不是你失禮,是我的過失。墨瀾此人,確不該留。”
“殿下……”伊犁喃喃着,才鬆了口氣般昏睡了過去。
阿努耶屏退巫醫,一雙大手緊握成拳,指節之間咔咔作響。
他一直都知道那個女人不簡單,也一直知道那個女子是草原上奔跑的獵豹,不能輕易馴服,也抹不去她的力量和野性。
但他總歸是存着那麼些許的妄想,這天下間的女子,他都是能馴服的。再者他喜歡她,欣賞她。最強的女子,若能在他身側,同他馳騁沙場,並肩而騎,共擁天下,一個男人巔峰一生,也不過如此。
可惜他徹底錯了。
豹便是豹,牙尖爪利,迅猛如風,本就不是凡物,即便是平日內斂沉靜,關鍵時刻仍會毫不猶豫的將獵物撕裂咬碎。他自以爲是大漠裡的狼,殊不知狼終究不能令雌豹折服。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走出門外,同時沉聲下令,堅定道:“請四王子齊贊入府一敘,還有,下一戰,由我領兵,定奪下敵將人頭祭旗!”
……
……
天邊夕陽斜斜,黃沙飛揚,劃過獵獵戰旗。
墨瀾策馬握刀站在五萬大軍前方,長刀刀口還染着新鮮的血液,一滴滴墜入黃土,染出一片黯淡的紅色,臉上是溫熱的血,有自己也有敵人的,她玄色的雙目凝着說不出的肅殺和冰冷,彷彿剛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左肩處舊傷隱隱作痛,腰間一道長口,墨黑的鎧甲被染的色澤更暗,所幸並未傷及臟腑。右眼下的頰旁是一道劃傷,滑落的暗紅襯得她一張沉靜的黑臉越發的可怕,竟有着幾分猙獰。
而她的面前,是倒地的偉岸軀體,頭顱被她提在手上,雙目圓睜,睚眥已裂,脣角卻是詭異的勾起,表情比起她來更是猙獰,只是那股猙獰已經凝固,永遠的停留在這張臉上。
而身軀的後方,是已經潰散的軍隊。
墨瀾看了眼手裡的頭顱,深目挺鼻,淡色堅毅的眼眸。若將首級安回身上,他必定是整個北燭最好看的男人。
她伸手慢慢的將那雙眼眸闔上,只是觸手之處竟是十足的僵硬,以她的手勁竟未能合攏。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看向那雙倔強睜開的眼眸。
很不甘心,死在一個女子手上吧?阿努耶。
可既是如此,又爲何要露出笑的表情?
墨瀾擡眼看着天色一分分暗下來,秀麗猙獰的臉上面無表情。
兩軍對陣,在看到彼此的一瞬間,都是有所預料的。
短兵相接,擦出冰冷的火花,彼此都是拼死一戰。她不會留手,他也是下足了殺招。高手過招,勝負僅在瞬息之間,他不如她,所以只有死。在她的長刀斬落的瞬間,他瞪圓了雙目,脣邊卻勾出一抹笑,低低的叫了聲“拉瑪”。
幾在同時,墨瀾斬下了他的首級。
她並不知道他臨死前看到何等光景,又在想些什麼。只是看着敵軍一片狼藉潰敗,心底雖有鬆懈,卻沒有歡欣雀躍。
無論斬了多少人,無論經歷過多少戰爭,由始至終,她都是不喜歡鮮血的。
過不多時,身側有傳令將士前來報:“將軍,沈將軍處來了消息,齊贊敗退,北燭都城被圍,已經掛免戰牌了!”
墨瀾淡淡的閉上眼眸,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一戰,終究還是結束了。
……
……
昊元五年四月,北燭起戰,驃騎大將軍沈亭率將殺敵,大敗北燭軍,齊贊退。徵北將軍墨瀾在側相輔,斬將阿努耶。
同年六月北燭降,歷時十一年的平北戰爭結束。帝聞訊大悅,舉國歡慶。
七月,平北衆將凱旋歸京,皇城受封。
……
墨瀾坐在帳外吹風。方纔在帳內被灌了不少酒,她還是藉着老法子從裡頭出來透氣。將領中雖有不滿的,但因沈亭並不阻攔,她也得以偷閒。
身側很快有人坐了下來,遞了個水囊給她:“羅記醒酒湯。”
墨瀾淡淡接過,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否因酒力作用,她慢慢的把頭靠在洛寧兮肩上,眯着眼嘆了口氣。
洛寧兮也不拒絕,只笑:“平北大營裡光明正大的做這等事,也不怕別人以爲我們是兔兒爺?”
墨瀾搖頭,又起來看了他一眼。因爲喝的多了些,她玄色的眼眸看起來有幾分迷糊。洛寧兮看着她一臉茫然的表情,心下一動,強壓住那股衝動,只在她臉上捏了把,一直到她疼得幾乎飆淚,才道:“我知道你鬱悶,也在糾結怎麼說明自己女兒身的問題。不過若是這點你大可放心,因爲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呈了摺子給皇上,言明你是女兒身。”
“……!”墨瀾本還帶着三分醉意,被他一擰趕走一分,又被他一句話嚇走兩分,六月中旬已是熱天,她卻硬是被驚出一身冷汗,瞪着眼睛看他:“你、你做了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不過是以你的身份謝恩請罪,說自己是女兒身罷了。”洛寧兮看她滿臉驚恐笑的很是歡暢,“你剛立大功,皇上只怕再怎麼震驚也不會怎麼責罰你,還會以你爲天下人榜樣,該賞賜賞賜,該激勵激勵,該收拾收拾,墨老將軍年事已高,爲國盡忠多年,怎麼也罰不到他頭上,只怕還該贊他養育了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好女兒,如此公告天下倒也罷了。只是這後續有些麻煩,那老狐狸要收了這兵權,就要把你往皇室裡裝,他自己是不會娶一個殺人無數身立高功的閻王爺,而宗室子弟裡不掌實權的也沒幾個,你的婚事只怕是他最頭疼的事,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不必太過擔心。”
她現在快馬攔截還來得及嗎?
墨瀾臉上已經快冒血:“不是這個問題……”
這個男人手腳怎麼這麼快?!
洛寧兮眼睛一眯,笑得十分狡猾。對手太多,自然該先下手爲強。
而且這也是他能竭力保護她的一種方式。
墨瀾看着洛寧兮扯着一副沒臉沒皮的笑,頓時沒了脾氣。只是暗暗的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本也是在頭疼的事,能這般解決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