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又沉又臭,墨瀾把他從肩上卸下來的時候直接乾脆,完全沒有半分緩衝直接過到了羅汐身上,險些沒把這弱氣書生壓個半死。羅汐掙扎了半天才把壓倒在身上的重物推開,氣喘吁吁的看着她:“墨墨你太過分了吧?要不不回來,一回來就把小生嚇個半死,現在還弄了這麼個東西回來……”
“……”墨瀾神識還有些混沌,只低聲道:“快死了。”
“誰快死了?”羅汐滿臉痛苦的揉着肩膀,一定神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染了暗紅的顏色,細看之下竟還是些陳血,立刻閃電般看向那個被他撂倒在地的“東西”。
雖然一身血污,但倒在地上依稀能見到胸口處十分微弱的起伏和略顯痛苦的低吟。羅汐滿腹狐疑的湊上去看了一眼,頓時作魂飛魄散狀:“墨墨你你你到底帶了什麼回來?!”
身後的少年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坐在角落的柴草堆上喘着氣,喘息聲很重,幾乎要壓過那個將死之人的吐息。羅汐以爲她受了傷,急忙轉頭湊過來,卻被她一身的酒氣給薰了回去,捏着鼻子扇開四周彌散的難聞的氣味,不滿道:“你喝酒?你出去會相好還喝那麼多,真是太對不住我了。”
墨瀾把那麼一大塊頭弄回來已經精疲力竭,此刻更是連回答都費力,只迷迷糊糊的掃了他一眼。羅汐見她如此表情也知道她是喝高了,旁邊還有個垂死的人吊着半口氣,人命關天,饒是羅汐也不敢怠慢,見墨瀾無礙就趕緊過來處理那人的傷口,纔剛把男子的衣服拉開就忍不住一皺眉,眼神一掃輕浮,罕見的凝重起來。
染滿血跡的衣衫之下,竟全是些陳年舊傷,大部分因打鬥而開裂。甚至看得出來這些傷有些時日得不到妥當的治療,情況已經十分嚴重。而這身衣服雖然被血跡沾滿,但是羅汐依然認得這是平北軍的囚服。
這個人是……俘虜。
羅汐心思一動,趕忙用帕子沾了水給他拭淨了臉,血污盡去,那個男子的面貌也清晰了起來,高眉挺鼻,棱角分明,十分典型的北燭人樣貌。
這個人他見過,他是——北燭王長子阿努耶!
羅汐瞬間就明白方纔外頭的喧鬧所爲何事了。
重要的俘虜落跑,全軍上下自然急的焦頭爛額,不想阿努耶卻栽在一個醉鬼手裡。羅汐連連搖頭,墨瀾的武功他是領教過的,如今看她區區瘦弱之軀醉酒之時也能將這麼一個偉岸男子一氣扛回還未被外頭巡兵發現,想來她的力氣也非常人能及。
這阿努耶也算是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羅汐心道。
“墨墨你到底是下了多重的手才把他打成這樣……他要是死了可就真是要命了。”羅汐一看他的傷勢就開始頭疼,然而身後依舊得不到一絲迴應,他一擰頭,卻見墨瀾已經緊閉雙目,呼吸平穩的睡去。
她睡着的時候表情安穩如嬰孩,防備全無,沉穩的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驚動,秀麗的面容在暗光下卻顯出妖異的魅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羅汐怔了一下,神使鬼差的伸出了手,卻在觸到她額前的碎髮之時堪堪頓住。
瘋了瘋了,他可是個男人!自己看着個男人發什麼愣?
羅汐覺得自己大概是忙糊塗了,火速的抽回那隻莫名其妙伸出去的手。目光卻又落回到墨瀾身上。他知道這些日子墨瀾忙的不行,怕是若無今日的酒,他還不能睡的這般安穩吧?
也罷,自己日日來打攪,便讓他偷回懶又如何?
羅汐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氣息奄奄的敵國王子,心說這可是個大麻煩。作爲營中的重要人質,他可不能就這麼讓他死了。只是要救他也是個大工程,少不得他要吐血三升。
……
……
五更,主將營帳。
帳內圍了三個年紀見長的老將和各營的長官,一個個均是面色不虞,帳內氣氛很是沉重。
如此凝重的境況下無人敢開口,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了某些讓他們爲難的話題。
隔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之中最爲年長的將領才緩緩開了口。
“將軍,如今阿努耶潛逃,這現下的情勢又不容樂觀,可如何是好?”
沈亭負手背對衆人,看着營帳正中掛着的地形圖,沉吟半晌,才問:“出去搜尋的人回來了嗎?”
外頭跪着的領隊低着頭:“末將該死,未能找回阿努王子!請將軍治罪!”
現下已經五更,若他真的已經逃走,那麼恐怕也已經離開平北大營往北燭的方向去了。沈亭擺了擺手,沉聲道:“也罷,你同看守俘虜的守衛各自去領十五軍杖,此事到此爲止。”
“末將領命!”那個領隊一咬牙就要退出去,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俘虜營的軍士幾乎是跌進主營,卻又是滿面激動歡喜:“報……報告將軍!阿、阿努王子被送回來了!!”
……
……
墨瀾一覺睡到天大亮,等到她撐着脹痛不已的腦袋坐起來的時候,只看到周圍圍了好些人,悉數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而其中火頭營的吳兵衛滿臉惋惜的看着她搖頭嘀咕着:“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
而魏仲文夾在人羣當中,看她的表情更是悲喜難辨。
梅氏是青樓出身,深諳察言觀色一道。墨瀾是她親女,雖不及她,卻也得其一二,因此看到衆人如此表情,心中就是咯噔一聲。
完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這是墨瀾心底第一個冒出來的詞。梅氏自幼用藤條教育她酒後誤事,酒後亂性,不可貪杯。結果終究自己還是栽在酒上。墨瀾鬱悶的揉着腦門坐將起來,一開口,聲音嘶啞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晚睡起遲,誤了正事,願領責罰。”
“唔……唔?領什麼罰?”吳兵衛正自感慨了半晌,聽到她說話連連擺手:“你可是我們火頭營的功臣,哪來的罰要領?”
功臣?
墨瀾不解的擡頭看了魏仲文一眼,他便開口解釋:“昨夜俘虜阿努耶王子潛逃,搜尋大半夜無果……最後纔在五更時分被人送回俘虜營,那人把人捉回來後就離開,連將軍的面都不曾見到。不過卻留下了姓名,說是……”他也擡眼看了她一眼,緩慢的吐出幾個字:“火頭營墨瀾。”
墨瀾頓時一愣。
這麼說起來昨夜似乎確實與人打了一架,卻沒有有把人送到哪裡去的記憶。何況這等做事還要留名的行事作風一點都不似她所爲,難道是她酒品不好?墨瀾只覺得頭疼,再去細想卻想不出更多的細節了。魏仲文瞧她這副模樣,嘆了口氣伸手去扶她:“小墨你快起來準備一下吧,趕緊去洗洗去去這身血污。”
墨瀾全身脫力,只由着他扶起來,卻總覺得十分蹊蹺:“可是大哥方纔道可惜……”
吳兵衛聞言一怔,然後十分迅速的扯了一張笑臉給她:“那是小墨你聽錯了,我方纔說的是可喜,火頭營裡竟能出如此英雄,實在可喜可賀!”
“……”
墨瀾看着他變得比翻書還快的臉就知不可信,方纔那表情可不像是可喜可賀。又環視一週,見爲首的還有一個火頭軍士正默默的躲在一旁抹着淚,卻又不似傷心,反倒是十分感動的意味。她仔細的想了一下,依稀記得這個人應該是專門負責沈將軍餐飲的……
墨瀾尚來不及細思就已經被魏仲文扶出了伙房。
……
……
好不容易把魏仲文等人打發走。墨瀾纔開始清理自己的身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軍服才覺得一身清爽。只是一直尚在思考白日裡發生的一些事情。比如昨夜醉酒,又比如今早她是宿在伙房裡的,那麼羅汐呢?昨夜羅汐又如何?
墨瀾一拍腦門,纔想起來自己竟然忘了還有羅書生這號人物。
昨夜自己既然去過伙房,想必也就是見過他了,真是笨,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她都給忽略了?
她精神一振就起來打算去問個清楚,前腳剛一邁步才頓悟過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羅汐是哪個營哪個隊的。全軍上下加起來也有不下五萬人,要找一個羅汐無異於大海撈針。
也罷。墨瀾暗歎一聲,橫豎他夜裡總要過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到今晚再去問他便是。
墨瀾拿定主意,一矮身出了營帳就看到了守在帳外的魏仲文,冷不防嚇了一跳,聲音裡頓時沒了底氣:“你……仲文你還沒走?”
魏仲文鮮少看見她這般無措,十分奇怪:“等你換洗而已,還有話要同你說。怎麼,出事了?”
墨瀾定了定神搖頭,迅速的遮了眼底的慌亂擡眼看着他,意思是你繼續。
魏仲文知道墨瀾脾性,也不追問,只道:“你如今立了功,軍中要嘉獎你,我作爲兄弟也該爲你升職備酒慶賀一番……不過眼下他們給你的職務卻十分的棘手,小墨,你可是要事先做好心理準備。”
墨瀾心裡頓時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