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隻有寧靜的空間。
詭異的寂寞和漆黑籠蓋一切,就連喘息的聲音都覺得恐怖。
因爲只有自己喘息喘息的聲音,原本還能勉強聽到的些許**此刻也完全的消失。
………這裡已經沒有活人的氣息,即使是還未長大的小孩子,在這樣只剩下黑暗和濃郁到令人噁心的腥臭味的地方,也能輕易的明白這個現實。
大家都死了,全是屍體的地方只有絕望。
看不到一絲光明的頭頂,小男孩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觸摸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此安靜如同深潭之所即使呼救也得不到救贖吧?希望渺茫的就像是幾十萬光年之外的不可奢求之物。
唯是如此,小男孩卻還是始終沒有放棄,向着不知何處的方向持續的呼叫着。
已經嘶啞的嗓子無法順利的發音,吐出的音節宛如野獸的嘶吼。
爲什麼會這樣?
孩子幼小的心靈想不明白。
明明在不久之前全家還開開心心的期待着旅遊,可是頃刻之間迎面撞來的貨車將轎車甩出道路,一瞬間就撞壞路邊的護蘭,車體頓時像隕石一樣伴隨着天翻地覆的衝擊朝着懸崖下面急遽的墜落。
然後,在小男孩醒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
甚至無法爲自己生還感到喜悅,摸着手下粘稠的液體明確的告訴他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面所密佈的是什麼。
呼叫父母的名字也沒有人應允,只有妹妹低低的**在短暫的出現後歸於虛無。
絕望和死亡的意志一起奔襲而來,小男孩在還太小的時候就過早的明白了這兩件事情裡面所包含的恐怖———就算還無法準確的用語言描繪出來,但他依舊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件很悲慘、很哀傷的事情。
畢竟,小時候和妹妹捉迷藏躲在漆黑的箱子裡面不慎出不來的感覺,只是一小會就足以讓他嚇得哭泣不止,這種永遠也不能動的感覺小孩無法想象。
現在的妹妹和父母就處於那樣的狀態吧?
再也不能哭,也不能笑,不能再和他拌嘴,也不會再撫摸着他的頭說安慰的話………那些東西都伴隨着小孩子現在還無法理解之物的終結而變成永遠不會歸來的離別。
那個模糊的概念令他幼小的心靈感到無比的恐慌。
沉浸在黑暗中的意志拼命的渴望救贖,沒有力量推開阻擋自己的鐵皮,鋼鐵冰冷的觸感令小男孩幾乎痛苦的就要發狂。
“啊,啊………”
即使只能發出這樣嘶啞的聲音,卻依舊不肯停止的呼叫着。
比起永遠失去說話的能力,眼前這份不斷擴展着侵蝕心靈的恐懼要更加可怕。
時間失去了意義,就連一秒鐘都覺得漫長,被困在這個狹小的鋼鐵盒子之中什麼都看不見的現實,使得原本救睏倦的內心越發感受到無邊無盡的痛苦。
爲什麼自己會活下來呢?
那是孩子無法理解的科學技術的結果———車廂扎進大地的時候保持着前端着地的姿勢,因爲堅固的合金和安全措施的雙重效果所以引擎並沒有發生爆炸,只是坐在前面的父親和母親在那股衝擊之下當場死亡,而坐在後面的自己和妹妹則由於保護系統及時的展開了防護的合金蓋而幸運的活下來。
只不過妹妹因爲撞到頭部並受到其他很重的傷,所以也僅僅只多活了些許的時間而已。
身體無法移動,變形的車廂所餘留的狹小空間能容納下自己已經十分勉強。因爲太過寧靜所以觸覺出奇的敏感,意識甚至可以捕捉到氣流的流動———曾經聽父親說過合金的保護層有可以透氣的裝置,這也是自己至今沒有窒息而死的原因吧。
即使明白了這一點,他也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喜悅的心情。
這樣下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難道一直會蔓延到自己和這個鐵盒子一起老朽變成泥土麼?
一想到這裡心就會無可抑制的不安就會升騰成爲恐慌,然後瘦小的身體拼命發出難聽的音節向外呼救———
“誰來…誰來救救我!”
無論是什麼誰都好,只要有人來救我就好。
“救救我啊………”
像是鬼一樣帶着啼哭的聲音。
“救命………”
甚至就連這個聲音是否能傳達到外面都不知道,小男孩依舊渴望着救贖。
———在即將被黑暗吞沒之前
———在即將和父母一樣腐朽之前。
對於活下去的渴望讓他不停的叫喊錘打着包圍自己的鐵皮。
直到身上所有的力氣被消耗殆盡,最後只能無能爲力的以垂死掙扎的眼神空虛的凝視着深不可測的黑暗,讓感覺逐漸被那種恐懼渲染成麻木的顏色。
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一定會死在這裡的。
這樣的念頭侵蝕着求生的意志,名爲放棄的毒蛇徹底的糾纏住了小男孩的身體。
已經困頓的一動也不想動。
乾脆就這麼死了算了,就可以再和爸爸媽媽,還有妹妹在一起了。
………是的,這樣纔是正確的。反正就算真的活下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恐怕也無法面對孤獨的未來吧?這麼想着的小男孩閉上眼睛,如同木偶一樣等待着結局。
然後———
就在那一刻,從鐵皮的對面傳來清脆的敲打聲以及某個男人的呼喊。
“喂,裡面還有人活着麼?!”
那宛如破開冰面的陽光一樣的希望瞬間刺進孩子的腦中。
原本想好的所有放棄的理由全部被無條件推翻,以自己都無法想象的速度振作起來的小男孩拼命的敲打着內側的鐵壁,用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喉嚨豁盡全力的叫喊着———
“救…救我……我在…這裡……我…還活着………”
“等一下!馬上救你出來!”
從對面傳來的迴應讓緊繃的身體完全放鬆,淚水就這麼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實在太開心了!
就算明明知道親人逝去的現在不應該開心,但是那份心情依舊高興到無法掩飾。小小的心靈從來沒有想到過,僅僅只是活着這件事情就能讓人感到如此的開心。
是的,太開心了,在父母雙亡妹妹死別的悲痛之中一個人卑劣的喜悅着。
隨着合金的鋼鐵被某種利刃切開的聲音,久違的陽光撕裂黑暗。
從那被切開的縫隙中穿着神父長袍的男人伸出手來———
背對着光明,就像是賜予福音的神一樣。
“太好了,這個孩子還活着!”
激動的,明明是那樣一張粗豪的臉,卻露出了幸福的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那個樣子實在太璀璨了,所以深深的刻印在孩子的心裡。
“天主保佑你,阿門。”
圍過來的人們一個個都帶着感動的表情給予祝福,那種溫暖在感動之餘也讓孩子的心裡永遠的留下了溫暖。
於是小男孩就這樣成了孤兒,被孤兒院收養。
不過現實的一切困難都沒有擊敗他,爲了成爲神父這個從小憧憬的夢想,他賭上了一切的拼命努力着。只是上天,卻再次開起他的玩笑。
在小男孩剛剛成爲少年,並以無比虔誠的姿態取得了曾援救自己的東正教的矚目時,生理上的忽然變異讓已經成爲少年的他所有夢想在一瞬間被粉碎。
經過鍊金術協會鑑定之後的身體,被指定爲具備精神系異能的亞人,同時接到了執法部門的驅逐,以異端的身份驅逐出其所在的城市,並以一級要犯的同等待遇限定只能居住在作爲圈禁異端的地區【外城】。
太荒謬了!這實在太荒謬了。
沒有辦法接受這一點的他衝動的和想要和執法部門交涉,最後卻演變成單方面被毆打,然後以不服從宗教審判的理由投入大牢之中。
再一次感受到了小時候曾見過的那份絕望和黑暗。
然而———
破開那份黑暗的,依舊是自己所深深崇信的溫和而至高無上的宗教。
在鐵製的柵欄的另一側,不知通過什麼辦法來到自己面前的,曾在數年之前將自己從絕望和黑暗中抱出來的男人,再次站到了他的對面。
以彷彿能夠驅散黑暗的聲音,那個***在光明的側面,凜冽的說道———
“天主絕不放棄任何虔誠而又崇高的信仰者,即使身爲異端亦有可以崇敬天主的權利。”
“神所賜予的福音無所不在………”
“信徒雷諾·傑西斯喲———你是否願意將一生奉獻給神,全心全意替東正教散播福音呢?如若你以畢生虔誠起誓,吾等縱然舍卻性命也將給予你上帝的寬恕。”
緩緩的跪下,帶着激動不已的感恩心情,少年恭敬到無與倫比的聲音向着天空誓約。
“仁慈的主啊,雷諾·傑西斯願意畢生沐浴您光芒,並且將您的福音傳達到愚腳下的每一個地方,阿門!”
遙遙的伸出手掌,那個已經披上紅衣的神父如此的說着。
“神啊,今日以稚嫩之音向您祈禱者,請寬恕您新的信徒所有的罪業,並賜予他可以重生的勇氣和聖潔精神………”
“請擡起頭來,主將與你同在。”
在這個美妙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從牢房的鐵窗投射而下
———映照着神父的姿態,宛如不可褻瀆的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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