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
斷斷續續的電流聲摻雜着若有若無的話語聲自通訊器的另一端傳來,陣陣刺痛着耳旁。
漫天的黃沙夾雜着刺鼻的惡臭瀰漫漂浮於半空之中。
遮天蔽日的城牆終究還是褪去了往日的光澤,破敗不堪的被人們遺棄在原地。
能見度極低的遠方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吼叫,分不清聲音的來源是人還是物,早已麻木的心,對此卻是無法泛起漣漪。
夕陽下,高坐在城牆邊緣的男子,雙腿蕩在空中,身着一襲漆黑的機器鎧甲,右耳佩戴着滿是電流雜音的通訊器,口中叼着一根劣質香菸,呼吸間吐出陣陣白霧。
“各單位注意,迅速彙報任務情況!”
男子的嗓音有些沙啞,激活通訊器話語聲重複了三遍後,目光便再次眺向地平線處即將失去的光芒。
那認真的模樣彷彿根本注意到腳下,此時正密密麻麻的遍佈着屍羣,大大小小的模樣彷彿漆黑的螞蟻,前進途中你追我趕,誰也不曾落下。
當然,如果腳下的屍羣真如同螞蟻一般可愛,身着機甲的男子也不會坐在這裡,獨自欣賞落日的美感,卷說着孤獨由何而來。
曾幾何時,他也知曉家爲何物。
通訊器很快傳來了答覆,微不可查的腳步聲也同時在男子身後悄咪咪的移動。
“4組彙報情況,C3地區無人機羣最後防線已部署完畢,倖存人員已全數集結,等待下一步作戰指示,完畢。”
滋滋滋。
四組回答結束,通訊器又是響起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緊隨其後傳來的便是一名成年男性急切的咆哮聲。
“1組請求支援!1組請求支援!我們遭遇了屍羣的襲擊,是八階喪屍體,是八…”
男子迫切想表達出的話語還未來得及敘說清楚,通訊器的另一頭便沒有絲毫徵兆,突然安靜了下來。
肉眼可見的一道巨大光柱,自天際處襲來,傾瀉於城牆之上。
光柱強大的衝擊波,在堅不可摧的城牆上貫穿,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雖不在現場,但也不難想象被阻塞在城牆外的屍羣,此時看到城牆上破綻後該是何等的興奮。
殺戮的本能在體會過嗜血的快感後,那微乎其微的理智又該如何自處。
而屍羣踏破長城蜂擁而至,光柱覆蓋的地區恰巧是1組的活動範圍。
天涼又逢多事秋。
一聲輕嘆,身着漆黑機甲的男子,再次激活通訊器,發佈下一道指令。
“如果還有餘力的話,就去吧!”
通訊器的另一頭沒有迴應,或許在巨大光柱出現的那一刻,4組的人便已經開始動身了。
說好的,這次任務後要一起回家,那就誰也不能落下。
下達最新指令後良久的等待,通訊器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悄無聲息出現在男子身後的人,自認時機已到,慢慢的探出兩雙手,企圖於男子的身後用細嫩的掌心矇住男子的雙眼。
“哦?讓我猜猜看,現在站在我身後的這位楚楚動人的少女,一定是我們隊伍中最最最溫柔,最最最可愛的卯兔小姐姐,對吧?”
卯兔的雙手於半空中前行,還未及男子的耳垂,男子便未卜先知的回答了卯兔的問題。
這可令少女的惡趣味得不到滿足。
但既然如此誠懇的回答了卯兔還未脫口而出的提問,也使得某人聖心大悅,一切的一切似乎還有周旋的餘地。
提前回答問題後,男子仍是坐在城牆的邊緣沒有回頭。
見狀,卯兔忍着竊喜,果斷的坐在城牆的邊緣與男子相近處,將雙腿搖擺於半空中,雙手托腮,望着男子所望的方向,不明所以。
“呵,蠻有閒心嘛!看樣子,你們3組的任務是完成了?”
高高掛起的太陽,已被西邊的羣山吞噬的一片血紅。殘餘的光芒映照在二人的臉龐,四目相對之間,臉頰處卻留下了一抹紅暈。
“那、那是當然,也不看看三組的負責人是誰!”
有些傲嬌昂起頭顱的少女,連帶着挺起了身前的驕傲,眉目間的赤紅有所收斂,目光灼灼的望向男子又在準備逃避的臉龐,祈求能得到身邊那人一句發自肺腑的情感。
而這熾熱而又真摯的願望,她身邊的男子又豈會不知曉。
朝夕相處,二人聚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居多。
總結報告、訓練、執行任務,少女總是尋找着漏洞百篇的理由纏在他的身邊,哪怕只是閒暇時得到男子一句對待戰友般的問候,也足以令少女懵懵懂懂的心興奮一整天。
相距最近,相聚最遠。
百年之久的末世生活,朝不保夕已是常態,明天與結束說不定會因爲一人的錯踏,產生不可估計的連鎖反應。
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每次執行任務前,少女也總是藉着玩笑的口吻,向着男子發出邀請。
如果我們都活着回來,我娶你啊?
可惜,少女的願望沒有一次得到迴應。
或許是無法割捨過去的緣故,男子的生活也隨着那人的離去,兜兜轉轉不在前進。
時間的確可以治癒一切,直至現在,男子幾乎有些記不清那人的容顏,忘卻了那最爲熟悉的話語聲。
但只要男子的指尖觸碰到腰間懸掛的三柄長刀,熟悉的觸感夾雜着記憶便如同洪水決堤一般翻涌,一發不可收拾。
她走後,他成爲了她。
最後一口煙霧從口鼻呼出,男子十分自覺的抽出下一根,叼在嘴角點燃。
待看到身旁的少女神情下意識的出現一絲躲閃,但身軀卻依舊堅挺在原地。
男子有所預謀的小手搭在少女的頭上,將她的頭顱輕輕的下按,掐滅了手中剛剛點燃的煙。
“如果這次還活着回去,我們去趟鳳凰那裡吧。那個老女人可是不止一次的向我提起,想當你我的見證人了。”
代號酉雞的大齡剩女,與二人同屬十二門的一支。因不滿代號名稱的彆扭,自命鳳凰。
而她,也是最早看穿少女心思,並在言語與精神方面向少女發出鼓勵的推動者。
獨特的沙啞嗓音風淡雲輕的埋葬於黃沙的晚風中,少女滿目赤紅抖動着雙耳,有些不太敢相信美夢成真,滿懷期待的迅速轉身確認,不料卻迎面撞到了男子噴出的一口煙霧。
刺鼻的氣體撲面而來,少女搖搖晃晃捂着鼻子,險些掉落城牆,成爲喪屍的盤中餐。
好在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將少女失去平衡的身軀拉了回來。
少女十分討厭菸草燃燒產生的刺鼻氣體,或許也只有男子是個例外。
曾經訓練室憑藉少女一己之力建立的禁菸制度,也是敗筆與男子的手中。
可她卻偏偏對男子無法生出絲毫厭惡,最後只得將怒火灑向一旁的吃瓜羣衆,留下慘不忍睹的遍地哀鴻後,瀟灑離去。
此時被男子捉弄後的卯兔,有些失去‘自信’,無法確認方纔聽到的話語是,男子一時興起的玩笑話,還是心中所往。
少女嬌羞的模樣,引的惡作劇成功的男子開懷大笑,他或許已經猜出了少女的小心思,但卻懶得將方纔的話語重複一遍。
或許是時候該告別過去了。
男子撫摸着掛在腰間的刀身,持續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身旁的少女自始至終低着頭,並未察覺出異樣。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男子將身旁蒙上一層黃沙的頭盔戴在少女的頭上,在少女滿眼疑惑的目光中,激活了通訊器發佈了此次行動的最後一項任務。
全員撤離長城,放棄神州避難所!
一語過後通訊器再次迎來長久的沉默,分佈於長城各個角落的倖存者對於通訊器傳來的最後一項任務百感交集。
雖然衆人預先已經有了倖存者高層會放棄長城的猜想,但親耳聽到這項任務的執行,心中難免還是有所缺失。
他們腳下踩着的是上古時期便開始抵禦外宼的華夏最強壁壘,是無數前輩用鮮血與生命奪回並在此建設了三十二年的家園,也是整個華夏乃至整個世界,地表之上留下的最後一張底片。
突然得到要放棄長城的信息,衆人不禁對人類的命運產生了迷茫。
無路可走,總比一敗塗地要殘酷的多。
“3組卯兔收到。馬上集結人員,護送平民向地下三號避難所方向撤離。” шшш●ttКan●¢〇
通訊器傳來的聲音與身旁輕盈的人聲相互重合,男子尋聲望去,只見頭戴略大一號頭盔的少女站起身來,微笑着望着男子,櫻紅小嘴一張一合做着某種口型。
似是在說着一句話。
我等你回來。
身着漆黑機甲的男子將少女的口型於心中默唸幾遍,笑了笑,也迴應了少女一個口型後,轉身離去。
滴滴熱淚滾落而下,少女望着男子逐漸消失於視線中的背影,情緒再也繃不住,盡數宣泄而出。
這算是良久陪伴得到的迴應吧。
我等你回來
一定
哭過一會,少女情緒漸漸恢復了狀態,她將戴在頭上尺寸不符的頭盔扶正,額間眉心處一抹形似蓮花的淡藍色胎記,正巧被頭盔所遮擋。
她是少有知曉那枚頭盔真正意義的人,哪怕她猜測到男子這一去可能永遠不會在回來,但她還是願意爲了那一句未開口的承諾等上一等。
幾十年都等過來了,已經不在乎繼續多等上一時半刻,或者一輩子了…
那枚頭盔是男子師傅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戴在他頭上,臨別之際希望他可以繼承她的衣鉢,帶領人類於災難中迎來全新的開始。
男子沒有食言,在她走後真的成功成爲了十二門的領袖,可是男子的師傅說過一定會回來,離去後卻是再也沒有傳來音訊。
唯留下那一柄破碎的殘劍,被男子時刻掛在腰間,時刻寄託着思念與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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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上方全速奔跑前進的男子,抽出腰間掛着的兩柄唐刀,一長一短,輕鬆的解決了途中攀爬城牆即將越過長城的喪屍,耳旁的通訊器絡繹不絕的傳來任務回覆的報告。
“一組戌狗收到。八階喪屍體被暫時制服,即將協同四組,共同搭築撤退防線,over。”
“四組子鼠收到。四組人員傷情過重,請求醫療六組先行帶傷兵撤離。完畢。”
“五組申猴收到,五組申猴收到。放射性武器已準備完畢,只要這幫畜牲膽敢越過子午河防線,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丑牛,多管管你們五組的人,我這裡的傷員需要靜養,目前還不需要聽一隻猴子在這裡亂吠,活躍氣氛。”
“午馬!你說誰在哪裡亂吠?這明明是形容戌狗的詞彙,怎麼能形容在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猴哥身上。嘖嘖嘖,沒文化真可怕。”
“誒誒誒,猴子,你可別無差別aoe攻擊啊!這次我可沒有站隊,你們一個個玩口/活可別讓我無辜躺槍。”
通訊器簡單彙報了各組情況,衆人便開始了日常調侃,在專屬於這十二人的頻道內,大家都表現的異常活躍,似乎只要大家都笑起來這場歷時三天三夜防守的失敗、長城被遺棄都顯得無關重要起來。
刀鋒摻雜着烈焰,身着漆黑機甲的男子一個華麗的轉身突出喪屍的包圍,向着城牆處被光柱破壞的一道巨大的裂痕處前進。
那是原長城中樞控制室所在的位置,二組的人員負責在此警戒。但許久未傳來音信,卻是令男子心頭一緊。
果不其然,臨近裂痕處的喪屍十分零散,一條由屍骨以及多種不知名紅褐色液體混合鑄成的道路,醒目的出現在男子的面前。
熟悉的張張面孔冰冷的躺在地面,來不及悲傷,男子緊握着雙手的唐刀,放輕腳步向着裂痕處移動。
男子到來之前這裡似乎爆發了一場血戰,裂痕處涌現的屍羣卻沒有想象中的多,血淋淋的屍骨在城牆的磚瓦殘缺處得到了止息,而熟悉的兩副身影也在裂痕的盡頭,再次相見。
城牆之下兩名青年男子的身影十分醒目,單從外表而言,三人的衣着十分相似,皆是被黑色機甲覆蓋周身,只是受損程度略有不同。
而本該被巨型光柱損壞的城牆,此時卻被一道堅實的岩石壁壘堵住了缺口。
躺在屍羣中手持長槍的男子有些力竭,閉着眼睛懶散的躺在地面上恢復着體力,卻仍保持着一份警醒,率先發現了男子。
“老大,你來了。”
長槍男子有些無力的招呼着走來的男子,他周身覆蓋的機甲磨損極爲嚴重,電路破損產生的火花斷斷續續在周身不同的地方肆意閃爍。
視線的另一邊,熟悉的身影背對着二人,半跪於地,一柄近乎人高的大劍被一雙結實的大手緊緊的握着,插向地面。
熟悉的背影身形有些僵硬,堅挺的身軀透露着些許詭異。
男子有所動容,向前踏出一步企圖印證內心的想法,不料手臂卻被一旁躺在地上的長槍男子死死拉住,頓住了身形。
長槍男子躺在屍羣中,有些無緣由的癲狂笑了起來,眼角的淚花卻是與笑容成反比,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未羊方纔和我打了個賭,說他有把握可以堵住裂縫,爲避難所人員撤離,拖延一個晝夜的時間。你知道的,未羊這個人什麼都好,只有一個缺點,就是習慣說大話。而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平日我倆沒少因爲這事大打出手。而這一次他說的話,我也當放屁沒有放在心上。可、可他卻讓我瞧好了,就在那裡,以身爲祭,聚土成山。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我輸了,我輸給他一年的伙食費。”
賭約既分,卻也無從支付。
長槍男子以手遮面,嘴角的笑容不知在何事轉變爲哭聲,巨大的聲響自然驚動了周遭不少喪屍。
但此時,站立於裂痕處的男子體內蘊含能力正在急劇濃縮,一些品階較高,擁有部分智力的喪屍體,敏銳察覺到了危險選擇了退卻,不去觸碰這黴頭。
當然,也有不明所以的低階喪屍,含着口誕,咿咿呀呀的向着二人所在的方向拖動着步伐。
結果可想而知,一刀向身後的空中揮去,巨大的炎柱於裂痕處噴涌而出,轉息間將過往的喪屍盡數斬盡。
“還能動嗎?”
男子將刀收回腰間,表情不辯陰晴,向着躺在地面的長槍男子伸出一隻手臂。
倒在地上的長槍男子動了動身軀,或許是力竭的緣故,也可能是方纔的激戰令長槍男子身受重傷。
他身形於地面微微挺起,左臂關節處機甲摩擦爆破的火花,刺痛着長槍男子的身軀,令他再次倒了下去。
“老大,你來這裡是還有別的任務吧。不用管我,快去吧,我這身板你是清楚的,大傷小傷只要讓我休息一會兒,就都好了。”
長槍男子自知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今日可能走不出這長城,有些自嘲的搖了搖頭,不打算繼續拖累隊友的後腿,隨意扯了個謊,內心卻早已是做好了與兄弟共赴黃泉的打算。
如此簡單明瞭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男子,只見男子激活耳旁的通訊器小聲說了些,將手放在胸口處輕輕的按了按,也不顧通訊器另一頭傳來怎樣的反響,一陣鋼鐵摩擦聲中,男子周身的漆黑機甲,盡數收容於胸前半掌大小的能量槽內。
男子將收容機甲的能量槽握在掌中,俯身不顧長槍男子的勸阻,按照同樣的方式解除了長槍男子身着的機甲。而因電路損壞無法成功脫離控制的機甲,也被男子用蠻力拆解,扔在一旁。
按常理來講,機甲的使用權限只有機甲系統認證的唯一權限操縱者可以操縱,同理脫離機甲也只有唯一權限操縱人可以通過語音或指紋脫離,其餘人等無唯一操縱人允許觸碰能量槽,必不可免的會遭到機甲的能量反噬。
但男子系統權限等級要比長槍男子高上許多,權限不足遭到反噬的場景因此也不會上演。
長槍男子血肉模糊的軀體映在男子的眼中,男子皺着眉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法張開嘴,只得將已指定好程序的機甲能量槽,擺放至長槍男子的胸前激活。
機甲的內壁,擁有納米再生的治療技術。長槍男子身軀得到修復的同時,機甲不顧操縱者的意願,機器的執行着早已輸入的程序。
只見一陣鋼鐵摩擦聲中,長槍男子的身軀於地面筆直起身,一步一頓的走至半跪於地的未羊身旁,一把將故友的身軀扛起,背部的飛行器蓄勢噴出烈焰,向着大部隊撤離的方向高速飛去。
“人類…必勝!”
機甲飛行蓄力期間,長槍男子扛着故友的身軀與男子四目相對,二人沒有做出過多的告別,但淚流滿面中長槍男子似乎說了些什麼,男子聽得不太真切,直至機甲飛至天空中,長槍男子大聲的咆哮,男子才完完全全的聽到那真摯的誓言。
人類!
必勝!
送走倖存者與隊友的遺體,男子深吸一口氣,在廢墟中找尋起來,沒有通訊器與機甲的搜尋功能的幫助,男子的最終任務進展緩慢。
男子的通訊器已經隨着機甲一同交於了長槍男子,即便長槍男子在前進的路途中遭遇飛行類的喪屍體,不敵也可以憑藉通訊器的定位得到大部隊的援助,也只有這樣長槍男子纔有可能穿過近乎淪陷的長城安全抵達新的根據地。
漆黑的機甲褪去,男子身着一件單薄的古風裝扮,於廢墟中找尋着什麼。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男子的思維方式與生活習性有些復古,每日早睡早起,閒來無事時飲茶做賦。
前段時間更是連根據地中博物館存放的便裝唐服‘借’了出來,穿在了身上,配上腰間常掛的兩柄唐刀一截殘劍,到頗有一股古風大俠的韻味。
時間一點點過去,已經不知被多少波喪屍騷擾過後,男子終於在一陣廢墟的地下挖出了長城中樞控制檯。
此時的男子經歷接連不斷的血戰,身着的唐服早已被喪屍的惡臭的血肉所侵染,掌中緊握的利刃流淌着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
而此刻這些已經顯得無關緊要了,一番激戰後男子傷不重,步伐還算輕盈,幾步便走到了長城樞紐前,將掌心緊握在樞紐的指紋識別器中,等待着系統給予的提示。
埋藏在地底的長城中樞模樣有些老土,一個半米高一掌長寬的乳白色長方體柱子,頂着一隻成年人手掌恰好可以完全握住的乳白色小球,二者連在一起。
倘若男子沒有事先見過長城中樞的結構設計圖,方纔的亂戰中,極有可能已經將長城中樞連根拔起充做武器,順手仍了出去。
畢竟,一切設計圖只要經過某人的小手改動,成品總是讓人耳目一新,頭皮發麻。
一番小吐槽的等待,長城中樞很快給予了男子迴應。乳白色的小球藍光閃爍了三下,一道虛擬人像投影,在男子相對的半空處緩緩浮現。
“確認身份中…”
“身份識別完成。”
“輸入對象,十二門最高統領,保密協議等級S+,符合權限最低標準。”
“請說出您的密令。”
一陣冰冷的機器女音在廢墟的半空中響起,男子似乎對長城中樞投影的虛擬影響極爲尊重,身軀莫名的顫抖一剎,右手手背與左手掌心交錯相抵,掌心向內立於胸前,身形微微前傾,說出密令。
“萬邦不滅,長城永存。”
永存?
呵,長城已經快算是歷史了吧。
滴~
“系統辨別中…”
“辨別失敗。確認無效密令,長城中樞即將啓動自毀模式。”
“倒計時,10,9,8…”
冰冷的機器女聲短暫的猶豫後,否定了男子的密令,紅色的警報於乳白色小球處交替閃爍,映照在男子的臉龐卻不見有一絲退意。
“3,2,1…”
“0”
“恭喜,身份認證完成。”
“十二門最高領袖辰龍閣下,長城中樞系統竭誠爲您服務。”
一段華麗的逆轉,辰龍對此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與其說這是設計長城中樞的設計師貪玩的彩蛋,倒不如說這段虛擬影像是根據真人性格一比一還原。
故人已不在,以這種方式見面,辰龍對過往有些留戀,哪怕清楚這不過是曇花一現水中倒月,那怕知曉他面對的是一臺沒有摻雜任何感情的AI,但故人的模樣重映心頭,令塵封的記憶得以再次破繭而出。
辰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虛擬影像一陣虛實交錯中撫摸,空空如也的觸感彷彿一縷風也未曾留下。
正如她是一片雲,來的瀟灑,去往亦無蹤。
來不及過多感慨,未羊用生命鑄造其的岩石撐不住太長時間,辰龍還未完成的任務需要加緊步伐。
咳咳,辰龍清了清嗓子,被腥臭血液侵染的臉龐發聲有些艱難。
“十二門辰龍,申請啓動長城自毀程序。”
或許當年構造長城防線時,高層的人員或許已經將長城視爲棋盤上的一枚棄子。與其說是依靠衆人的努力建造一座無堅不摧的堡壘,倒不如說長城是一枚色彩鮮豔的誘餌,埋藏在長城底部堆砌成山的火藥,等待着獵物聞聲而來。
“已確認輸入指令。長城自毀程序已啓動,預計三小時後可執行完成,請組織好人員有序撤離。”
“倒計時,開始…”
人工智能影像被鮮紅的數字倒計時所替代,將最後的任務執行完畢的辰龍,心情有些沉重,一種無法言繪的異樣感籠罩心頭。
這座生活了幾十年的城,今日也終於要捨棄了嗎?
未羊創造的岩石壁壘阻擋了屍羣前進的路線,減輕了辰龍不小的負擔,如今只要等待時間結束,安全的到達指定撤離地點,這段故事也算是暫時完結了篇章。
長城底部所埋藏的能量,足以將一切踏入長城的異族送回他們的老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辰龍也沒有空閒下來,手中的兩柄唐刀守護着中樞系統,將視線內越過長城的喪屍體盡數斬落。
突然,裂痕處的岩石壁壘,被外部的力量劇烈衝擊。
塵土飛揚間,陣陣裂痕涌現于堅固的岩石壁壘間,貫穿全身。
中樞倒計時的時間所剩無幾,岩石壁壘被高階喪屍體擊破,此時已無關緊要。
離開前,最後望了一眼故土,辰龍的內心反而有些平靜。
或許是還沒有完全認清現實,誤以爲這一次的離去會同往日一般,任務大勝歸來,那熟悉的城,那相識的人都會停留在那裡等候,一成不變。
決意離去,辰龍的腳步卻在踏出廢墟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只見辰龍定格住的身軀抖動着雙耳,目光有些遲疑的回身望向廢墟處的岩石壁壘,似乎是隔着積厚的岩層望見了熟悉的面孔,促使辰龍再次返回,將兩柄唐刀送入鞘中,在所剩無幾的時間內,等待着誰破城而入。
沒有讓辰龍失望,倒計時定格在十五分鐘時,裂痕處的岩石壁壘,被人於外部用蠻力生生擊破。
最先映入辰龍眼簾的是一位身着人族服飾,雙目赤紅,背部生長着一對黑色羽翼,額頭正中央鑲刻着一枚尖角的長髮女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刻在骨子裡的面孔重現眼前,令辰龍緊握的雙手青筋暴起。
女子的身形大小與人族相差無異,而追隨在女子身後的喪屍與女子相隔甚遠,似乎是懼怕着什麼,遠遠候在一旁不敢多加言語。
“人類,爲何不逃?明明有機會可以活下去,卻選擇原路返回,是認爲你與我尚有一戰之力嗎?”
不摻雜任何感情的音調在辰龍的腦海中響徹,而身前的女子並未開口,辰龍卻可以萬般肯定這聲音的主人姓甚名誰。
十階異族,黑馬,目前人類已知最強的十八位異族之一,擅長空間跳躍、空中單位作戰,也是相繼攻破華夏三所頂級避難所與此次進攻長城的幕後真兇。
“一戰之力嗎?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辰龍放鬆姿態語氣有些散漫,說話的同時將腰間的一柄斷劍抽出,撕下身上的衣服碎片,小心謹慎的擦拭起斷刃的鋒芒。
“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十階異族——黑馬。異能等級高我整整兩階,這我要說有把握勝過你,到顯得我有些夜郎自大了,不是?”
“所以,支持你留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黑馬歪了歪頭,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有什麼不解,模樣倒像是一個孩子一般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嗯?留下來的原因?你是在問這個嗎?”
辰龍指尖燃燒火焰,點燃嘴中叼着的一根菸,將手中的斷劍展示給黑馬看。
“這柄劍,我…似乎有印象,但卻想不起在那裡遇見它,發生了什麼事。”
黑馬搖了搖頭,冰冷的話語聲仍繼續出現在辰龍的腦海中。
“那我來幫你回憶一下吧。這柄劍可是我師傅最珍視的寶貝,在我跟隨她學藝期間,我只要膽敢觸碰了這柄利刃的分毫,迎來的便是一頓不由分說的毒打。有時她打牌輸了,沒有地方泄火,也會通過各種找茬的方式讓我觸碰這柄利刃,以此爲由供她發泄怒火。”
故事中主人公的遭遇有些悽慘,但第一視角講述故事的辰龍,嘴角卻是帶着笑,這便令一旁的黑馬愈發不解。
“我知道,這柄利刃是師公傳給她的念想,也清楚這柄劍是她全部的精神寄託。那怕她欠了酒錢需要還債,變賣了周身全部家產包括我的,卻也不曾考慮將這柄價值連城的利刃出手抵債。”
“這柄劍,是她最後的底線,也是我師傅此生爲數不多的一片逆鱗。當它孤零零的躺在原地被人遺棄時,我就已經清楚了,此生這柄殘劍歸我了,而有一名叫做黑馬的異族,我也將與之終有一戰,不死不休的那種。”
而今日,機會來了。
故事講完,煙未盡,辰龍握着殘劍劍柄,左手握着殘劍的鋒芒,用血肉之軀於劍的底端擦拭至劍的斷口處。
揮劍,抖落劍刃附着的鮮血,蓄勢待發。
這獨特的以血祭劍的蓄勢流派,也刺激着黑馬的記憶,思索着過去。
“我...想起來了。”
黑馬輕鬆的擋下了辰龍的突然襲擊,白嫩的手掌指甲飛速生長,化作利刃,與捨棄防守瘋狂進攻的辰龍戰做一團。
“它的主人應是一名女子,也是運用與你相同的蓄勢方式想要與我搏殺,可惜她慢我一步。最後的一劍,若不是這柄劍早已折斷沒有成功揮出,當日戰敗身隕的那個人便是我。”
鐺,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辰龍手執的殘劍,鋒芒處再次出現一道破損。
“我不明白,她想殺我,我出手殺了她,按照你們人類的生活習慣,我自認爲在整個行爲過程中我沒有產生任何錯誤。所以人類,你眼中的仇恨與戰意究竟是由何而來。”
黑馬閃身遁入人爲製造的虛空,隱去身形。
而辰龍似乎有所準備,下意識的轉身格擋後方。
奈何雙方力量相差懸殊,仍是相差半寸劍的距離,辰龍同樣沒有擋下黑馬背後襲來的利爪,胸口留下三道極深的利刃劃痕,向後退去數步。
也許是黑馬想要在辰龍口中得到答案,出手時有所留情,這才使得辰龍在遭受十階異族,目前世界已知最高戰力的攻擊下,仍得以站立身軀,不失去反抗能力。
“是啊,爲了繼續生存,你的選擇沒有錯,而爲了得到所謂的真實,我的選擇同樣也沒有錯。”
嘴角摻雜着血腥味猛吸一口菸草,以此來緩解腹部的劇痛。
辰龍將近乎燃盡的菸蒂扔向一旁,用腳抵住,踩了踩。
“你們這些異族啊,是高高在上的神,生來不識人間煙火,不解人情冷暖。在你們眼中,生命不過是個冰冷的數字罷了,一或百、或千、或萬,只是計量單位發生了改變而已,又怎麼會理解我們將生命當做全部的諾言。”
“你們口口聲聲的喊着進化人類,卻協助喪屍體將人類的避難所一一擊破,將人類趕盡殺絕,這就是你們自詡所謂神的救贖。呵,可笑,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你們,又有什麼資格代替人類做出選擇,代替人類決定未來的路?”
辰龍的語氣愈發激動,咆哮聲牽動着胸前的傷口,令辰龍不得不大口喘息,停了下來。
而一旁的黑馬似乎對辰龍的反應有些震驚,竟放下了攻勢,將化作利刃的指甲收回,一本正經的回答起了辰龍的問題。
“黑馬,這是你們人類口中稱呼我的名字。而黑馬這一姓名,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個相互間稱謂的代號而已,有或無並不影響我的存在。而正是因爲你們人類產生這些多餘的情感,才致使藍星從過去的神王時代迅速沒落,時至今日淪爲血族都可隨意欺凌的存在。
神是不需要任何情感的,而神的救贖便是引領藍星的人民,放棄多餘的情感,成就一位專屬於藍星的位面之神。只有堅持走完這一條路,你們纔有資格,纔有能力做出選擇,守護或再建你們的家園。”
“如果你是高高在上的神,那你可相信你口中視若草芥的情感生物,會顛覆你的認知,今日可以在此弒神?”
辰龍深呼一口氣,背後的龍形圖騰,似是有所感應隱隱發燙。
“你話語中欲表達的想法,應該是憑藉腳下埋藏的能源爆破足以將我擊潰。你應該清楚,我擅長空間移動,爆破的威力不可能波及到我。”黑馬的語氣仍是平靜的不見波動。
“波及?看來能源爆破的威力,你這位高高在上的神,也是會畏懼的啊!那若在這最後的一分鐘之內,我將你攔下,你可有把握活着離開這裡?”
鮮紅的數字倒計時即將走向終結。
輕微活動着持劍的腕部,辰龍伸出二指立於身前,輕輕合上雙眼,口中振振有詞的敘說着生晦難懂的話語。
只見,數到劇烈的光芒於辰龍的背部緩緩浮現,隱隱可見鐫刻在背部的一片圖騰發出陣陣龍吟。
而胸口處血流不止的傷痕,此刻竟有所好轉,傷口漸漸趨於癒合。
以命換命?無畏?犧牲?
此刻的情景,在人類的語言中應當如此形容。
黑馬對於辰龍,不離去以命換命的行爲愈發不解,尤其是此刻,辰龍燃燒着生命斬碎虛空,拼死留下跳躍空間的黑馬,一分鐘顯得尤爲漫長。
這一行爲自然令身爲異族人的黑馬疑惑萬分。
爲什麼,人類會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成全拯救其他人的幸福?
爲什麼,人類會爲了已故之人的思念,踏破千山萬水,去宣泄心中的負面情緒?
爲什麼,人類會不懼怕死亡,會在將死之時談笑風生的訴說着過往…
懼怕?
...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會生出人類那種多餘而又累贅的情感。
長城中樞的倒計時歸於靜止,隨着一聲巨響,黑馬緩緩的閉上了雙眼,留下了生命中最後一段思考。
人類,無能而又羸弱的生物
還是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