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城…終究還是敗了嗎?”
自問自答。
一襲火紅的長衣提着一柄赤紅的長槍,望着身前的少年,眼神中透露着常人無法企及的悲鳴。
少年沒有答覆,仍是低着頭呆呆的坐在一旁,雙目空洞無神。
自紅衣少女將少年與屍海中救下後,少年保持這個姿態已近乎一個晝夜之久。
“筱筱和我媽她們失聯了,可能在撤離途中被屍潮衝散了,我去沿途尋找一下,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回來。”
交代完事宜,少女猶豫片刻後還是選擇離去,不料轉身的一剎,火紅長裙的衣角便被目光有些驚恐的少年緊緊拉住。
“不要去…”
少年的聲音十分輕微,火紅長裙的少女聽的不是十分真切,轉身眼神示意着詢問,卻見記憶中總是高高在上的弟弟,正淚流滿面的死死拽住少女的衣角,那模樣似乎是在祈求。
“二姐,別、別去了…我、我媽死了,咱爸也沒了,如今就連大姐也…”
少年欲言又止,話語聲卻愈發哽咽。
“我、我只剩你一個人了,二姐…”
隨着年齡的增長,青春期而至的姐弟二人,交流已經很少如現在這般溫馨。
平日裡總是火藥味瀰漫的蕭景謙丟下了過往的驕傲,祈求阻止秦雅楠那飛蛾撲火的行徑。
而秦雅楠在見到弟弟即將被屍潮吞沒時,更是奮不顧身以身犯險,拼死將蕭景謙從天啓城敵人的圍追堵截下求的一線生機。
如今秦雅楠還要重回天啓城,在六階喪屍體活動的範圍內尋找失散的家人,豈不就是羊入虎口自取滅亡。
“不,你還不只有我。我們還有楚楚,還有筱筱,還有聶媽。記住,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有家在,你就永遠不是孤身一人。”
這是姐弟二人,在篝火旁最後一次交流。
秦雅楠說服了蕭景謙在原地等待,獨自一人離開了營地。
而姐弟二人再次見面時,已是不知過了多少年。
那張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面孔被鑲嵌在一顆巨型植物類喪屍體的體內,與其他大大小小的殘疾斷臂融爲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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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此刻
小丫頭柔弱肢體的觸感,對蕭景謙來說有些新鮮。
雖然孩童總是被人寓意着希望,但在人口出生率極低的末世,兒童與老人便代表着最無用的累贅。
毫無戰鬥力不說,還浪費糧食、醫療設施等一系列不可再生資源,以至於一些小型營地不得不頒佈條例,限制了倖存者聚集於此的年齡範圍。
雖說如此行徑是有些鼠目寸光,但在連生存都是問題的末世,誰又會把殘餘的希望賭在沒有定數的明天?
因此,不少年齡超過標準的老年人,被迫孤身一人離開了營地踏往尋找下一片生存希望的故土,而剛出生的孩童,運氣倘若不好也會無情的被淪爲吸引喪屍體的工具。
如今,奇妙輕盈的觸感被擁入懷中,即是舊人又是人們掛在口中所謂的希望,卻是令蕭景謙有些貪戀入眼可見的人間煙火。
這不,遠方身着校服的秦雅楠怒氣重重的‘殺’過來,一副恨不得要把蕭景謙生撕的氣勢,倒也成爲這蕭家古宅見怪不怪的場面。
秦雅楠比蕭景謙年長一歲,又十分湊巧的便是是姐弟二人的生日是相差一年的同一天,爲此小時候的姐弟二人沒少因爲蛋糕的誘惑大打出手。
儘管秦雅楠與蕭景謙二人每人都擁有一份足夠孩童使用的巨型蛋糕,但他人手中的事務總是新鮮而充滿優越感,像個小冤家似的姐弟倆,相愛相殺的故事也是從幼時便埋下了一顆根深蒂固的種子。
聶楚楚上個月剛剛過完第三個生日,如今也是一位四歲的大孩子了,在許久未見的哥哥身上撒完嬌後,見到頗具威嚴的二姐姐奔赴而來,下意識的想要從哥哥的懷抱脫身而出,展現獨屬於大孩子的獨立。
但久違的親情在手,蕭景謙又怎會親手放任其離去,抱着聶楚楚的輕輕安撫其情緒,在聶楚楚有些疑惑的大眼睛下,冰冷的面孔再次綻放出笑容。
其實也難怪,秦雅楠如此大動肝火,實在是秦雅楠記憶中的蕭景謙行爲太過火。
教唆小丫頭捅馬蜂窩,惹得二人臉頰紅腫、面目全非的回家,生活不能自理持續近一週纔有所好轉。
炎炎夏日,誘導小丫頭跳進魚塘抓魚,使得身體本就不好的聶楚楚高燒連續三天不退,而蕭景謙在得知這個消息卻跟個沒事人一般,自娛自樂的享受生活。
這些都是小孩子胡鬧,秦雅楠對此教訓幾句,一切都可以因爲年齡尚幼的緣故選擇原諒。
但上個月發生的那件觸碰原則的問題,卻是令秦雅楠愈發震怒。
因爲一時興起,蕭景謙模仿電視節目中的一幕,揪着聶楚楚的兩隻耳朵,以此爲着力點將其脫離地面,不顧聶楚楚劇痛難忍的哀嚎,辛辣刺耳的笑聲盪漾在蕭宅的每一寸角落。
自家少爺的古怪脾氣,下人可不敢多加言語,聽到孩童的哭饒,也是紛紛選擇的退散。
但人在做天在看,虐待聶楚楚的場景,被那日恰巧早歸家的蕭正國抓個正着。
問詢趕來的聶母,心疼的護住淚眼婆娑的聶楚楚,卻是不在多說什麼,抱着聶楚楚徑直離去。
沒人知曉,蕭正國將蕭景謙叫入書房後說了什麼,只聽得一聲輕盈的脆響,年輕人情緒激烈的狂吠伴隨物體與地面劇烈的碰撞聲,蕭景謙捂着臉,留下滿地狼藉的書房,憤憤的離開了蕭宅,再也沒有回來。
那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自那場變故後家中的傭人已經更換了一批全新的面孔,一家人在飯桌上對當日的事雖不在提起,但心中的怨氣卻是難以掩飾。
在房間內聽聞楚嫿將蕭景謙接回古宅,秦雅楠心中便憋着一口氣。
明明楚媽是如此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爲何生出的兒子卻是如此混賬。
遙遠,望着蕭景謙抱起那個記吃不記打的小丫頭,秦雅楠便恨不得手中提着一杆長槍,一記橫掃直呼蕭景謙面門,用武力將小丫頭奪回。
歷史相對之較爲悠久,蕭景謙自然記不清‘近日’做過的糊塗事,只是有些貪戀眼前的溫馨。
雖然這個家的氣氛此刻有些劍拔弩張,卻是比末世看淡生離死別的生活,要好上不知多少。
“秦雅楠,我回來了...”
怒氣衝衝奔赴而來的秦雅楠,滿腹的指責還未說出口,身前的蕭景謙便一反常態,深情的抱住秦雅楠,同時將頭深深的埋進秦雅楠的肩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是令秦雅楠有些不知所措。
懸浮與空中無處安放的雙手不知是大發脾氣將蕭景謙推開爲好,還是順着場景的發展將那一雙無處安放的小手搭在蕭景謙的背部。
按照以往的慣例,只要是秦雅楠攜帶牢騷聲從蕭景謙的眼前出現,姐弟二人針鋒相對的謾罵聲,便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展開一些列廝殺。
也記不清從何時開始,姐弟二人的稱呼已不隨血緣關係而定,簡單直接的稱呼對方姓名,在爭吵時倒也平添不少氣勢。
如今,蕭景謙一反常態抱住秦雅楠的行徑,令本尊有些無法理解。
但畢竟是擁有血緣關係的姐弟二人,蕭景謙埋在肩膀下的神情卻是在無言中向秦雅楠傳達着孩子回家般的喜悅與委屈。
蕭景謙懷中的聶楚楚,順勢也融入了姐弟二人的懷抱,嬌小的面孔摟着這位姐姐的勃頸處,笑臉蹭着秦雅楠總是掛着嚴肅的臉蛋。
如此場景,倒是距離小丫頭心中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夢想更進一步。
秦雅楠的大腦處於當機狀態,她急切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蕭景謙今日一反常態的舉動。
是深刻的認識到了錯誤,進行犯罪後的救贖?
呵,倘若他學會知錯就改。那十七年錚錚鐵骨的嘴硬,可真是活到了狗肚子裡。
那或許是癌症晚期,不久後便會與世長辭,生命的末端散發出的最後善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楚媽可能會哭好久,必然不會如今日這般平靜。
又或者是迷途知返,被人魂穿後重新做人了?
嘖嘖嘖,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腦海中劃過一系列理由來解答眼前的異常。
當秦雅楠回過神來企圖找蕭景謙確認內心的想法時,卻發現蕭景謙早已將聶楚楚塞入秦雅楠的懷中,跟隨傭人進入了一旁的古宅,獨留秦雅楠一人於風中凌亂。
一家之主,想見他。
跟隨傭人漫步於狹長的走廊,蕭景謙望着掛在牆壁上的名畫,思索着這位被稱之爲父親的男人,在這個世界扮演着何種角色。
對於這位父親,在蕭景謙有限的記憶中,知之甚少。
也是蕭景謙年輕時混賬,與父親的交流還不及在家中陪伴大黃的時間長。
還是在天啓城被破後的許多年,進入軍方任職的蕭景謙翻越軍方機密檔案,纔對記憶深處畫面有些淡忘的父親,有了些全面的理解。
提到父親,蕭景謙不得不提一嘴的便是蕭正國異常豐富的感情史。
在外欠下一屁股風流債不說,在家竟然還能讓三個女人和睦相處,相互以姐妹相稱,在這個以一夫一妻製爲主的時代也是少有的趣聞。
幼時的蕭景謙,對於蕭父混亂的感情史甚不理解,對待其他的幾位母親也是尖酸刻薄到了極點,以爲通過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便可將那兩對母女掃地出門,在父親心中爲母親贏得唯一的地位。
殊不知那頑劣的行徑將家中鬧的雞飛狗跳,一次又一次消磨大家愈發和睦的親情。
那時的蕭景謙恐怕這輩子都無法想象,多年後他竟也會懷念家中那種氛圍,雖是日常交流中免不了惡語相向,但家中濃濃的人情味卻是貨真價實的溫馨。
彼此陌生的一羣人,因一抹血脈相連,共處一堂。
重活一世,如今許多問題也看的通透了。
失而復得的一切,蕭景謙愈發珍惜眼前的溫馨,雖還是對現狀有所懷疑,但內心的留戀卻是讓蕭景謙告誡自己,滿足內心劃過的一抹貪戀。
一日
哪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曇花一現般的幻境
沉淪一日就好
在這沉淪易碎的幻境中
再一次迴歸過往
曾經留下的些許遺憾
盡全力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