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詢問，蕭景謙保持着欲開門離去的身影，背對着蕭正國不復一言。
蕭景謙自認爲，今日的行徑仍是按照記憶中的色彩，努力遵循過去的畫卷，抑制本心的行動。
如此完美無缺的演技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按道理來講，重生歸來的事有些天方夜譚，哪怕滿世界的宣揚這個事實，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更別提露出馬腳。
那爲何蕭正國便如此篤定，兒子的身份存在異樣？
僅憑藉月餘不見蕭景謙對家人生出的幾分親近之意？
很快，蕭正國的一番話，便讓蕭景謙大舒一口氣，明瞭是蕭景謙自己多心，會錯了意。
“我兒子的性格雖然平日裡糊塗了一些，但骨子裡終究難逃的是少年心性，張狂卻知曉是非。”
說着，蕭正國將荊程彙報信息順手帶進來的小藍盒打開，巴掌大小的盒子內填充着的是一副被擦拭整潔的手錶。
而這枚手錶，卻與蕭景謙飯館抵債的那枚，十分相像。
“你呼吸的頻率與步伐的調動十分有章程。我可不記得，我兒子何時有了這本事，可以抱着一位同齡段的女同學，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況下，僅憑着一雙腿的助力，可以輕鬆跳過三米高的圍欄。”
“所以，不打算，對這月餘的經歷，解釋一番嗎？”
聽到這裡，蕭景謙又怎麼會不清楚父親雲裡霧裡的言外之意。
末世的生活充斥着瞬息萬變，悄無聲息的步伐與最協調的呼吸頻率，可以令人在末世的生存中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意外，同時節省大量體力。
正如馬拉松賽跑一般，擁有最平穩的呼吸頻率，纔有體力保證一場旅途能夠順利到達終點。
末世生存的一些小技巧，是刻在神經上的下意識反應。
對於早已形成肌肉記憶的蕭景謙來說，重活一世，一些過去的小習慣自然而然的無法被割捨，被帶到了現實。
雖然這些小習慣並不惹人矚目，久別重逢的一家人也沒對蕭景謙悄無聲息的步伐感到在意和奇怪。
但有些根基的蕭正國，卻能敏銳的發現問題的所在。
由於某些特殊原因，爲了保護兒女們的安全，蕭正國親自從秘密訓練的影衛中，抽調出一部分精銳，去保障家人不被某些別有用心之輩有機可乘。
蕭正國隱藏在工作下的秘密，因常年居住天啓市，開始被某些不法分子察覺。
而今日得知一向囂張的兒子，突然展現出任何情報都未曾提及的實力。
蕭正國雖有猜測，兒子的步伐與呼吸頻率是來自誰的手筆。
但對方不遵守約定的行徑，卻是令這位既是軍人也是父親的男人有些震怒。
當然，沒有證據的猜測也只是徒添煩悶。
而現在唯一需要確定的，便是與蕭景謙暗自接觸的人，到底是那一方實力。
究竟用着如何冠冕堂皇的僞裝打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爸，如果我的回答不令人滿意，你會開槍嗎？”
蕭景謙沒來由的一句話，令蕭正國的思索被中斷。
一旁的荊程看着氣勢有些陌生的小少爺與自家老闆蕭正國漸漸擦出火花，有些沒來由的感到刺激。
但他當然不能表現出來，畢竟荊程還要指着蕭家吃飯，對於老闆的家事，雖不該有所插手卻也抱有太大的好奇。
隨即，這位後世被稱爲‘鐵壁將軍’的男人，在無意中與蕭正國‘關你啥事’的目光碰撞下。
掩飾住有些喜於言表的笑容，將身子轉到一旁，面向牆壁。
拼勁全力抖動着雙耳企圖去搜刮更多的信息。
打發走一旁的吃瓜羣衆，蕭正國有些莫名的搖了搖頭。
不知是對這位下屬愛聽八卦的無奈，還是確確實實的回答了兒子的問題。
更不知這沒來由的搖頭，所想表達的意思，是不會開出那一槍，還是對未來的不確定。
兩種選擇，皆是否定，但否定的源頭卻各不相同。
蕭景謙背對着蕭正國，自然也不看見蕭正國的搖頭。
荊程與蕭正國的眼神交流，雖有些短暫，倒也爲蕭景謙思考對策爭取到了時間。
對現狀的不瞭解，令蕭景謙無法從容的面對。
但重生而來了解部分歷史的優勢，既知曉蕭正國的真實身份，問題便一下子明朗了許多。
蕭正國關心的，無外乎是離開蕭宅月餘的蕭景謙是否被境外不發分子所利用。
只要認真審題，填寫出一個迎合蕭正國內心的答案。
哪怕所講述的故事不是事實，只是掩人耳目的煙霧/彈。
打太極般將問題重新拋回去，這張試卷，蕭正國的謹慎會爲蕭景謙寫滿全部正確的答案。
畢竟父親的多疑，在後世可是遠近聞名。
“爹，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太明白。”
蕭景謙轉過身來，裝作有些孩子般的委屈道。
“我就是幾周前碰到了一個人，那人跟我說了很多東西，教了我一套強身健體劍法。你若不信，大可以找你的影衛確認一下，他們跟了我有年頭了，大大小小的事業也沒少跟你打小報告。”
“我到底見沒見過那人，他們應該清楚不過。”
師公，對不住了。
萬般無奈下，蕭景謙只能在話語間若有若無的透露單封的存在，企圖利用父親的這位亦敵亦友的‘老相好’來無辜躺槍，解一解燃眉之急。
七殺劍者——單封。
軍方歷史上僅有的幾位保密等級超過S＋的十二門成員。
似乎在末世開始前，常年爲軍方執行單線任務。
來去不尋蹤，單憑蕭正國如今可以掌控的影衛力量，想要鎖定這一位大能的動向，想必還是有些困難。
蕭景謙話中隱隱透露出的信息，令蕭正國長舒一口氣，心中的一份不安也減緩了許多。
但，如此還不夠。
爲求十全把握，以防萬一，蕭正國對於有些陌生的兒子還是選擇了又一次試探。
“那你來講一講，那人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說了些什麼？”
蕭景謙故作遲疑狀，皺着眉頭思考，隔了好一陣子纔將早已預謀好的話語，斷斷續續的吐出。
“大體上的一些三十六啊、十二啊什麼的我沒記住，就記着他說了我們蕭家的起源。”
“蕭家能有如此昌盛，並不是因爲早些年抓好時機，進軍房地產產業。而是因爲蕭字身後立着的是一杆八尺長、三尺鋒，進退如龍，圈圓自守的櫻紅長槍。”
家族的秘聞被談起，蕭正國內心的疑慮終於有所舒緩，神情有些低迷，雙眼有些疲倦的揮手示意蕭景謙可自行離去。
“爸，下次演戲嚇唬人時專業點。”
拉開房門，半隻身子已經探出屋外的蕭景謙，在臨走之際還不忘提醒蕭正國注意細節。
“槍的保險都沒打開，打不死人的。”
噗呲，面壁思過的荊程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此刻荊程目視前方，看不見自家老闆的表情，但多年的相處，荊程斷定蕭正國的表情此刻必然是十分的難看。
永遠在算計人的老狐狸，今日耍的一出小把戲，卻被親生兒子一眼看破，到有些陰溝裡翻船的既視感。
荊程有些耐不住性子，好奇心膨脹，悄咪咪的向着自家老闆的方向望去，卻發現總是冷着一張臉的蕭正國此刻竟然在微笑。
已經記不得，自家老闆這隻老狐狸上一次露出如此笑容，是在什麼時候。
但有人因這幅笑容，被算計的血本無歸，倒了血黴卻是真的。
如今這隻老狐狸，再次漏出了陰人般的表情，是終於要將矛頭對準自己的家人了嗎？
荊程的喉嚨不自覺的翻涌，一旁的蕭正國卻是怔怔的望着蕭景謙離去的位置，略微出神。
或許，連蕭正國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此刻他的表情，竟是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老了，他們都老了...
蕭正國有些自嘲的想着
未來終究是屬於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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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府的晚膳時間偏晚，在書房父子相互試探一番後，蕭景謙離開書房，夜已經深了。
仿照記憶的步伐，來到蕭景謙曾日夜相伴的臥室，熟悉的一應事物玲琅滿目的劃過眼前，卻是令塵封的記憶有了一絲鬆動。
貼在牆上的電競海報還是十分嶄新，各類電子遊戲的手辦整齊劃一的擺放於電腦桌旁的櫥窗裡，高價搶購來的限定款電競耳機被隨意的堆在電腦前。
末世百年的記憶好像黃粱一夢般，在蕭景謙一成不變的房間內回到了起點。
記憶中，在這個時間段蕭景謙似乎迷上了某款電子遊戲。
每天似乎不是想着如何追到女孩，就是想着如何利用昂貴的道具衝擊榜首。
那時候的生活單調的充斥着吃喝玩樂，機械般與狐朋狗友過着日復一日酒池肉林般的生活，雖然乏味倒也可以笑口常開。
回憶轉瞬即逝的學生時代，蕭景謙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凌亂的電腦桌前清理一片空地，鋪開一張白紙，卻是在偌大的房間內再難找尋一隻鉛筆。
搜尋無果，萬般無奈下，蕭景謙只得利用面前的電腦完成心中的演算。
面對身前的老古董，熟悉未來全系操作的蕭景謙倒還記得些許基礎操作。
深吸一口氣，蕭景謙在電腦的寫字板上，演算敲擊着一道數學題。
不要小看這一道小小的數學題，它可是蕭景謙如今的希望。
迫切的希望利用韓飛定義，來檢測所處的空間是否爲幻境。
倘若今日所經歷的一切皆爲水中倒月。
孤軍奮戰的長城，可能比安逸的生活更需要蕭景謙的助力。
夢境與幻境，從形成的原理來看，構造方式大同小異。
皆是從主觀層面迎合幻境者的記憶與所見所感，構造一個相對獨立的精神空間，以干擾時間流速的方式囚禁幻境者的主觀意志，從而達到幻境者的思維仍在跳動，身體卻與主觀意志相分離，陷入了沉睡。
而幻境所形成的虛擬空間，大多來源於幻境者的記憶與對未來無限延伸的幻想。
在這片與現實生活中幾乎分文不差的意識空間，幻境的發起人總是會利用窺探幻境者的記憶，營造幻境者恐懼或期許的事物，誘導夢境者的內心產生貪婪，模糊幻境者的概念，以達到幻境者主觀意志相信所見所感方爲現實，並從潛意識中畏懼相信眼前觸手可及的美好是水中倒月般的幻境。
而這種盲目的逃避，便是大多數人身中幻境沉淪其中，無法自拔的主要原因。
理性看待幻境，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駭人聽聞。
幻境的存在大多是爲了囚禁幻境者的主觀意志，創造實現幻境者記憶中的美好，創造過程中過度迎合幻境者的需求，必不可免的便會出現一些不符合常規理論的事件發生。
就拿夢境來舉例說明，夢中所出現的一切場景，都是夢境者可以叫出名字的事物。哪怕偶爾出現些許不知名的生物或物體，組成它的成分，也一定是耳熟能詳的物品。
夢境中發生的故事大多會被人遺忘，帶清醒過來所保留的，總有那麼幾段畫面有些匪夷所思。
清醒時出現了懷疑，但在夢境中，你的主觀意願卻深深的誤以爲所見所感，皆是順理成章。
這便是夢境與幻境的通病，爲迎合幻境者的主觀意志，過分遷就幻境者的虛擬空間，在以幻境者記憶爲基礎的演算過程中，總是會在場景不斷切換中出現紕漏，形成一些與現實生活不符的場景。
但這種場景，大多會被披上一層僞裝，幻境者的主觀意志會被幻境慢慢影響，誤以爲不符常理的現象，纔是‘現實’中應當存在的。
而尋找到幻境的紕漏，便如同食品包裝盒上的一道缺口，只需要輕輕的助推一下，與‘真實’相差無幾的幻境便會土崩瓦解，如同玻璃遭到撞擊出現裂痕，支離破碎。
當意識到身處的空間可能是幻境，尋找僞裝的紕漏便需要一些小手段的幫助。
後世著名的八階腦部進化者——韓飛曾提出一種假設，幻境中的意識空間演變，是跟隨幻境者的認知與行動來進行下一步的推演，而進行演變的次數越多，幻境出現紕漏的機率便越大。
那麼假設，身處夢境，不斷的拘泥於幻境中的細節，連續不斷地產生思考，反向誘導幻境不斷配合主觀意志進行推演，是否可以增加幻境紕漏的出現機率？
數學推演題，理所當然的完美符合韓飛口中的思考。
而後世著名的韓飛定義，在無數次陷入幻境，破解幻境的過程中，最終確認了韓飛定義共計包含了二十道可以破解幻境的數學演算題。
只要按照步驟完成數學題目的演算，龐大的計算量與演變，必然會使幻境超出負荷，逐漸坍塌。
當然，幻境可以矇騙幻境者的主觀意志，可以在演算過程中故意創造錯誤，令幻境者誤以爲演算結果正確。
這種可能出現的風險，韓飛定義在創造時早已留了後手。
二十道演算題，題目，過程，各不相同但二十道題的結果卻是相同的。
一道題算完，空間沒有崩壞，迅速解析第二道題確認，倘若兩道題的答案並不相同，反覆的演算的過程中，夢境終究還是會出現疏漏。
如果幻境強行將將韓飛定義在幻境中屏蔽。
幻境者，倘若開始思考有關韓菲定義的一切，幻境的崩壞，只會愈發加快，連演算的步驟都省了。
假的終歸是假的，經不起思量，改變不了現實。
留下的，不過是愚者自愚，貪心者的美夢罷了。
韓飛定義的宣佈，爲後世的進化者與幻境系變異體開展減少了大量的傷亡。
而今夜，夜深人靜之際，端坐在電腦旁的蕭景謙，一遍又一遍的演算着牢記心中的數學題，企圖應證內心的想法。
幻境？現實？
算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