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呦喂,女兒,別打了,爹也是要面子的人。”
李家宅院內,再次上演着一番女兒追着老子狼狽逃竄的畫面。
氣喘吁吁的李常平,在躲過身後飛來的抱枕後,終於在客廳的轉角處看到救星。
在一衆傭人們已經習以爲常的目光下,這位平日裡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迫不得已躲到了自家兒子的背後,藉此來抵擋自家女兒的追殺。
“我不管我不管,明天你必須幫我去蕭家討個公道。蕭景謙那廝太過分了,我原以爲他只是性子渾了一點,愛耍些少爺脾氣。不曾想今日竟當街行兇,把我的譚默哥哥傷成那副樣子。”
“老李,我不管你是顧忌蕭家的勢力,還是不願插足他們兩家的紛爭。朗朗乾坤下,有人目無法紀仗勢欺人,難道我們李家要畏懼權勢,因那所謂的利益,放棄心中堅持的正道,坐視不管嗎?”
李安然聲淚俱下的哭訴着,左腳的一隻鞋也在方纔的追逐中不知被遺忘在何處。
被打暈帶回李家的李安然,在甦醒後便吵鬧着要去蕭家尋個公道。
平日裡,一味抵制女兒與譚蕭兩家交往的李常平,果不其然的拒絕了女兒蠻橫的請求。
委屈化作憤怒,便發生了客廳的那場有失身份的追逐。
在外處理李家日常事務的李家大少爺李明仲,在得知街邊那場鬧劇後,火速趕回了家,企圖與父親商議一番對待此事的態度。
不料方推開家門,李父便身資輕盈的翻過茶几,肥碩的身軀躲在了自家兒子的身後。
還不及李明仲回過神來,飛來的抱枕,便絲毫不講情面的直呼面門。
一擊既中。
放眼李家,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李家大小姐,在李安然與李家老爺分外溺愛愛下,倘若有所畏懼。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對這一母同胞,年齡相差六歲的兄長心生敬畏。
換做往日,李安然失手玩鬧時,不小心傷了自家哥哥。
小丫頭還會心懷愧疚的爲哥哥鞍前馬後的‘贖罪’,臉上掛着假到不能在假的笑容,言語生硬的祈求兄長的原諒。
但今日,小丫頭單相思的情郎出了差錯。
情緒大於理智的李安然向家族求援,得到的卻是一幅愛莫能助分外冷漠的臉龐。
李家老爺子害怕見到孫女的淚水,在得知消息後已經找好藉口離開了李家,不去過問此事。
而方纔歸來的哥哥,自李安然熟知記憶起,那相親相愛的父子二人便不曾產生過任何分歧。
“鬧夠了沒有?”
幸好身後有李父撐着,面門受創的李明仲,身形有些後傾,卻也不曾倒下。
自家妹妹的投擲技巧可謂是愈發熟練,臉頰處火辣辣的疼痛,令李明仲的面目表情有些猙獰。
猙獰的面目落在李安然眼中,內心根深蒂固的一絲畏懼,誤以爲方纔的行徑惹得兄長氣憤。
在確認一家人都不打算支持少女爲愛而孤注一擲的決心。
一雙愈發紅腫的雙眼如洪水決堤般再次翻涌起來。
不顧李父見不得女兒委屈心疼的呼喚,悲痛欲絕的奔赴回了少女的閨房。
“爸,你和爺爺就是重女輕男過分溺愛她,才讓她養了這一身大小姐的毛病。你和爺爺若在這般無條件的滿足…”
“好了好了,她畢竟是你妹妹,再怎麼不懂事你也要多關照她幾分。”
李明仲年紀輕輕的老生常談,李父已經聽的厭倦。
自家女兒萬般悲痛欲絕的神態,也令李常平的一顆心如墜冰窖般碎了一地。
索性不將話題停留於此,話鋒一轉便恢復起平日裡穩重的模樣,與兒子討論起今日發生的事件。
“這麼急匆匆的趕回來,是譚家有什麼動靜了嗎?”
“還沒有?”
李明仲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譚家這次很沉得住氣嘛,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還不曾拿今日的事情做文章。”
莫不是譚家的小心眼們轉性了?
被打一巴掌後,大慈大悲的將恩怨一筆勾銷?
有些天方夜譚般可笑
“譚家今日的反應有些靜的出奇,好像有什麼把柄落在蕭家一般,畏首畏尾的遲遲不見動作。”
“蕭家那?這次的變故是有意爲之?欲乘勝追擊?”事情發展有些怪異,雙方有些模糊的態度,令李常平有些思考前些日做出的決定是否值得。
“已經聯繫過蕭家的人了”李明仲道。
“具體事宜,可能需要明日蕭家的試探後才能最後敲定。”
李家老爺子今日臨時出門拜訪故友,一方面在得知蕭家少爺一番胡鬧的消息後,企圖躲避孫女,防止惻隱之心下忍不住答應一些要求。
而另一方面,更多的則是感知到計劃由未知因素的催動,莫名其妙的加快了步伐。
需要尋求場外的一些援助,才能確保握在手中的牌,能夠一次性打出,不給對方留下活路。
父子二人繼續交談着,漸漸移步書房。
擦着眼淚奔跑在宅院內的李安然,終於抵達了自己的閨房。
粗暴的推開房門,也不顧屋內二人詫異的目光,嬌小的身軀趴在牀褥上,萬分悲痛的嚎哭起來。
李安然還未歸來時,葉知秋正幫忙給莊諾的膝蓋處擦拭傷藥。
在商場內被人粗魯的推搡,莊諾摔倒在地後膝蓋處恰巧撞在了尖銳物體上。
也是難爲這妮子不願給人添麻煩的性子,還是來到李家宅院後,細心的葉知秋髮覺莊諾走路有些踉蹌。
強行撤下傷口外的衣物,才發現那早已血紅一片的傷口劃痕。
在商場被蒙面女子帶走後,二人便隨着李安然來到了李家。
正因爲知曉自家姐妹的性格,清楚瞭解那小妮子在得知她心心念唸的譚默哥哥被人打成重傷後的反應。
所以二人選擇在這個時間段內留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安撫自家姐妹那外強中乾的情緒。
果不其然被打暈甦醒後的李安然憤然衝出房間,與李家的人發生了激烈的矛盾,敗績而歸。
一旁因傷藥痛的咧嘴的莊諾,在發覺好友歸來哀嚎痛哭後。
強行接手葉知秋還未包紮完的繃帶,簡單敷衍着處理着傷口,不顧葉知秋的勸阻,一瘸一拐的先行來到了好友的身旁。
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單純的遞着紙巾,看着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小公主露出柔軟的一面。
許是李安然哭累了,嗚咽着紅腫的雙眼,纔將左右兩旁,交叉火力覆蓋的安撫,聽入耳中。
道理,李安然其實都懂。
譚家蕭家近些年來因利益糾葛,產生積怨,愈發有你死我活之勢。
而正是由於李家兩不相幫的態度,譚家與蕭家爭鬥時,還會考慮有另一尊龐然大物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着,不會在天啓市內爭的太過火,至少還會留給其他個體商戶一絲生機。
如果李家這柄天平出現了傾斜的趨勢,莫管傾斜的態度有多麼隱晦。
三足鼎立的微妙和平便會被打破,更會因那牆頭草們的見風使舵,形成一副衆望所歸的趨勢。
在大勢所趨的面前,貪婪的僞裝下,蠶食掉另一家的骸骨,將無數人逼上絕路。
而倘若三足鼎立之姿若去其一,制衡的對手已然覆滅,勝者的下個目標,恐怕不言而喻。
李家雖是軍武出身,但相較於其他兩家的運籌,還是略微有些不足,更別提與最後的勝者一較高下。
荊棘布生的前方,少女對情竇初開時的一抹笑容終究無法狠下心來捨棄。
但同樣冷靜下來的少女也不會拿家人的未來,因自己的一時私慾選擇冒險。
猶豫徘徊之際,痛苦掙扎尋找兩全之策。
陪李安然一同躺在寬大的牀褥上,葉知秋髮覺敞開的房門旁似乎有身影異動。
身旁的兩位姐妹在相互吐露心聲之際,聊着聊着不知在何時竟已睡去。
索性不在打擾睡相可人的二人,小心翼翼的起身,泰然自若的向着門口處尋去。
“嘿!明仲哥”
依靠在門口旁怔怔出神的李明仲被突然出現的少女嚇了一跳,口中閃爍着火光的菸草險些掉落。
想起自家妹妹似乎並不太喜歡菸草的味道,李明仲將菸草夾在指間,猛吸一口後吐出,將殘餘大半還未燃盡的菸草,扔在地上用力的踩了踩。
“一猜就是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是不是知曉我們還餓着肚子,想悄咪咪的被髮上一張好人卡?”
葉知秋與莊諾是李家的常客,與李家的大哥李明仲也是早已見過數面,閒暇時還會叫上各自的夥伴一同遊玩。
而對於葉知秋,李明仲是心懷感激的。
這位因外貌出衆,被迫成熟的小女孩,似乎有着異於常人的社交能力,與判斷事物的眼光。
這般心思深沉的女子,在與李安然相識結爲好友時,李明仲還曾特意派人暗中觀察過葉知秋。
雖然葉知秋有時被迫陷入某種爭鬥的漩渦,遭受無妄之災,但至少對待李安然與莊諾她是付諸了情感與真心。
在自家妹妹性子犯渾時她會出面制止,在莊諾因軟弱的性子被人欺負時她也會挺身而出,爲其正名。
不知不覺間,李安然已經成爲了三人中的主心骨,潛移默化中改變着二人的思維。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小姐脾氣的李安然在入學後性子柔和了許多,很大一部分功勞,便是這位知心好友的從旁協助與行爲上的引導。
這種不符合年齡的成熟,也令李明仲可以放心的將妹妹放在其身邊學習。
哪怕少女的心思並不是那麼單純,所求之事有些狂妄。
但付諸了真心,一些人之常情的私慾,便要看少女如何抉擇。
“聽慧姨說,你們回來的比較早,還不曾吃過晚飯。擔心你們這幫小丫頭減肥減着魔,特意給你們送了點過來。”
聞言,葉知秋悄悄的回頭望了一眼,因午後的變故,精神上略有疲憊酣睡的姐妹二人。
降低音量,向着身前的李明仲開口詢問。
“明仲哥,今日這趟渾水,李家是不準備參與嗎?”
李明仲點頭表示確認,卻是令葉知秋緊皺的眉頭愈發疑惑。
“既然已決心不摻和蕭家與譚家的鬥爭,李家的態度爲何還要如此模糊,縱容譚默與李安然交往。你們應該可以看出,這段沒有結果的情感安然是比較上心的一方,而譚家的人是不懷好意接近安然,難道您就這般放任…”
言至一半,李明仲波瀾不驚的面龐注視下,葉知秋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有些戒備。
明明交談間二人的身形不曾發生改變,卻在有那麼一瞬間,葉知秋感覺二人間好像多出了些什麼,相隔的距離突然好遠、好遠。
熟悉的面孔,變得陌生起來。
隱約猜測出一種可能,李家在打量着何種如意算盤。
也是
哪有人會甘於眼前的平凡,選擇接受維持現狀。
葉知秋想起一句老話,雖有些不太合適形容內心的猜測,但闡述的道理卻是尤爲恰當。
安靜的狗,咬起人來才愈發難以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