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就還來得及。”湯菀一動不動地坐在陰影中,“他們現在想抓的是你。和你母親沒有關係。”
“這和阿姨沒關係。他們不會去抓阿姨的。”姜崇安順着湯菀的話說道,時刻注意着餘年的動向。
餘年深深吸了口氣,又打着哭嗝將氣呼了出來,終於塌下肩膀走回了屋裡。他狠狠揉着自己的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強點。
可揉着揉着,眼淚又順着臉頰滑落。餘年咬緊牙,蹲坐下去,抱着手臂不肯再移動半分。
姜崇安看着他這幅模樣,抿抿嘴,眼神漸深。他朝着另一側走去,留給餘年一個單獨的空間。
長夜漫漫,屋子裡三人都沒有交談的興致。
隔天一早,模擬日光剛剛開,餘年便等不及往外衝。姜崇安又趕在他衝出門前,將他攔了下來。
昨天動靜太大,他們都還在被通緝的行列中,出門還是要小心的。
兩人正在門口僵持着。湯菀忽然拋過去兩個麪包。
本着不能浪費的本能,餘年手忙腳亂接住了麪包,緊緊抱在懷中:“浪費可恥!”
“可恥就把它給吃了。”湯菀手中拿着一個麪包,也在慢悠悠地啃着,“吃了這一頓,下一頓麪包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到了。”
“你別總說喪氣話行麼?”餘年皺着眉頭看向自己手上的麪包,苦大仇深地狠狠捏了下,“或許今天回到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呢?”
“你很喜歡自欺欺人?”湯菀毫不客氣地點破他的美好幻想。
“你!”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下,餘年猛地跳起來,隨時準備暴走。
可武力值渣渣的他,直接被姜崇安一隻手掌鎮壓了。姜崇安從他手裡拿過一個麪包,撕開口子咬了一大口:“吃吧。”
餘年看着自己的好友,突然快速地朝自己嘴裡塞麪包。吃得太快,他梗着脖子四處找水喝,好不容易纔將所有面包嚥下,卻發現眼前兩個人都還慢悠悠地啃着。
頓時,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勇氣散了大半。餘年靠着門框,將門簾偷偷掀開一條縫,賊眉鼠眼地看着外頭。
過了會,姜崇安和湯菀吃完了,起身將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下,打包帶在身上。餘年回頭瞧着裝備齊全的兩人,呆愣愣問道:“不準備回來了麼?”
“出去了可能就回不來了。”姜崇安不怎麼在意地說道。頓了頓,他又接着補充着:“起碼最近是回不來了。”
屠塔的通緝犯再怎麼跑都在屠塔。只有要不要找的問題,沒有找不找得到的問題。也不知道餘年是故意遺忘,還是真的天真到這個地步。
掀開門簾,三人低着頭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外頭模擬日光還不是很強,屬於清晨十分,大家都還沒出門。
姜崇安打頭陣,身後跟着慌慌張張的餘年。由於湯菀還沒暴露,便隔了一段距離,遠遠綴在後頭。
三人摸到東八梯,低着頭動作迅速地往上爬。由於都是少年人,晨起去讀書的大有人在,也就不會顯得很突兀了。
到了三十二層,姜崇安領着餘年,七拐八拐地迂迴往他家而去。餘年走得心急,卻又無可奈何。因爲姜崇安硬是壓制着他的動作。
只要他一表現出想往前衝的意思,姜崇安便會迅速將他拉到一旁角落裡,靜候他平靜下來。
餘年急着回家。這麼兩次過後,他便乖乖聽從指揮了。
三人兜兜轉轉,好不容易來到餘家附近。隔着一條街,遠遠便可以望到餘年的家。姜崇安沒有靠近,而是帶着餘年閃入一旁的小巷中,警惕地打量四周。
模擬日光已經開始強烈起來。現在剛好七八點,是人們出門上班上學的高峰期。餘年家門口的人,卻寥寥無幾。
姜崇安安安靜靜看着,眼神越發銳利起來。餘家門前那幾個人,來來回回一直在兜圈。說沒問題,他是不相信的。
湯菀也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悄悄湊到姜崇安身邊,朝着那邊擡擡下巴,問道:“要我過去看下麼?”
“小心點。”姜崇安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緊盯着餘家大門。湯菀微微一笑,從三人組裡分離出來。
從小巷裡走出,湯菀擡手將耳邊的碎髮往耳後撥了撥,半低着頭朝着餘家的方向匆匆跑了過去。餘家門前的路並不寬敞。湯菀瞄準目標,假裝冒失地往前撞了過去。
兩人撞了個滿懷。湯菀“哎呀”一聲驚叫,順勢倒在餘家門前。藉着長髮的遮掩,她扭頭四顧,果然看到走動的那些人慢下了腳步。
“你怎麼搞的!莫名其妙撞人?”被撞的那個男人脾氣有些暴躁,從地上站起來後,拍了拍褲腿就要來抓湯菀。
湯菀假裝害怕,往後挪了挪,轉身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朝着來路跑去。
她驚恐的表情太過真實,圓圓的杏眼又顯得太過天真。一時間,被撞倒的人倒是沒有多想什麼,只是暗自罵了一聲晦氣,便又沿着剛剛的軌跡走動起來。
湯菀兜了個圈,回到了姜崇安身邊。眼見着姜崇安遞過來的眼神,湯菀目光微沉,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在餘年還沒鬧明白情況的時候,姜崇安已經押着他又退回了樓梯口。
“你這是要幹什麼?我要回家!”餘年見離自己家越來越遠,突然意識到姜崇安並沒有打算帶他回去。
就在一處偏僻的拐角處,餘年掙脫了姜崇安的鉗制,大聲質問了起來。
聲音過大,姜崇安警惕地四下觀察了一番。好在這裡是個角落,人多了之後四周又很嘈雜,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餘年,你信不信我?”姜崇安也不和餘年爭論,單刀直入問了個嚴肅的問題。
餘年停住了叫嚷,沉默了片刻,嘆聲說道:“還能不信你?從姜叔叔離開那時起,我就當你是兄弟了。親的!”語氣頗有些扭捏。
得了這麼一句話,姜崇安嘴角微勾,面部線條不禁柔和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也當你是兄弟。阿姨就像我媽。我絕對不會再失去一次媽媽的。你要相信我。”
“我保證!”
姜崇安想起已經上了船的餘爸爸,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眼睛微微泛酸,姜崇安眨眨眼,平靜地將這異樣眨掉。
一如之前許多次那樣。
或許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餘年眼眶頓時紅了。半晌,他才低着頭無力地說道:“我信你。我爸那事,你……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不,我會記住。牢牢記住。”姜崇安擡起頭,緊緊盯着天花板,彷彿要穿透了它,望到某個不可能到達的地方。
“走吧,我們先回去看看?”湯菀見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對,不由得插話說道。
就餘家門前的情況來看,屠塔官方最多知道了餘年。姜崇安的家可能還沒有暴露。
姜崇安想了想,點頭同意。目前情況不明,回到熟悉的地方不失爲一個好主意。更何況,他家裡還有一條不爲人知的密道。
三人打定主意,轉頭下意識望了望四周,沿着牆壁往東八梯走去。
走沒兩步,全塔廣播忽然響起。
一陣“沙沙”聲過後,一個女人突兀地咳了咳。餘年的腳步頓時停住。他僵硬地轉動脖子,擡頭尋找廣播的位置。
可全塔廣播全部鑲嵌在牆內,根本看不到廣播在哪裡。
“餘年,你快點回家。”女人的聲音清晰地響起,一字一字念得認真仔細。
這下,連姜崇安也停住了腳步。
一時沒留意,湯菀越過他們倆走了幾米遠,才意識到那兩人都沒有跟來。她走了回去,疑惑地朝着姜崇安問道:“怎麼了?那人你們認識?”
“是餘媽媽。”丹鳳眼中冷冽的寒光閃過,姜崇安嘴角緊繃成一線,眉宇不展。
餘年昂着頭來回走着,眼眶迅速泛紅,心跳一瞬間亂了節拍,只覺得慌成一團。
廣播裡,餘媽媽又停了許久,才又咳嗽了兩聲接着說道:“餘年,媽媽想你了。你快……你快回來。回來,我們好好過。餘年,你快——”哽咽聲起,廣播的內容就這麼停了停。
“你快跑!絕對不能再回來!你媽我好得很不用你這不孝子回來!你——”柔和的音調驟然拔尖,震得湯菀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識來回看着兩個沉默的少年,感到迷惘。
這餘媽媽是怎麼了?
可餘媽媽的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緊接着,廣播裡傳來“啪”的一聲巴掌聲,清晰無比。
一聲微弱到幾乎被人忽略的悶哼聲響起,隨即換成了一個男聲道:“餘年,我是向天歌。”
聲音有些熟悉,餘年握成拳頭的手微微顫抖着,手上青筋直冒。他瞪圓了眼,直直望着廣播聲音的來處,即使看不見那個廣播在哪,也絲毫不肯放棄。
“對,我就是親自去逮你們的那個!”向天歌說得十分自豪,順便掃了眼被打趴在地的餘媽媽。
餘媽媽低垂着頭,長長的黑髮披散開來,看不見一點神情。
見狀,向天歌笑笑,將椅子又轉回話筒前:“你媽媽不配合。那就只能我來了。你們倆小孩很好啊,成功勾起了我的興趣!別說我不給你們機會。我們來玩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