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模擬日光關閉, 姜崇安三人也沒有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三人躲在街角,一動也不敢動。就怕稍稍挪個位置,就引來了全光能槍。
姜崇安抱歉地看了宮城一眼, 對於把這麼瘦小的一個小姑娘牽扯進來, 有些愧疚。
宮城吃着手裡的番薯, 迅速掃了他一眼, 細聲細氣地安慰着:“你不用想太多。我跟着你們是有目的的。”
說着, 她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餘年看着她大咧咧地揮舞着筆記本,嚇得直接撲了過去:“別亂動!引來光能槍看你怎麼辦!”
“別擔心。”宮城拿着筆記本的手被餘年緊緊握住,一雙纖長嫵媚的上斜眼眼瞼微垂, 遺漏出來的目光落在了餘年的手上,“這附近的監控被我關了。不會有危險的。”
“關……關了?”餘年瞪大眼, 驚訝得手都忘記收回來。
“四大塔的監控程序都一樣, 要破解很簡單。我想它們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宮城繼續看着餘年的手, 靜靜等着他放手。
“簡……簡單?”可餘年已經吃驚到只會重複宮城的話了。
姜崇安在一旁留意到宮城的變化,只見宮城眼中幽光滑過, 顯然是要變身“宮院長”了。心有餘悸的他,忍不住開口喚醒神遊的餘年:“餘年,你這便宜佔過頭了。”
“啊?”餘年聽到姜崇安的話,一時間沒想到自己還在鬧分手這茬,傻呆呆地發出了單個音。
他的目光隨着姜崇安的目光, 落在了自己手上。那隻手, 還緊緊抓着宮城的手。那纖細淡薄得幾乎一扯就斷的小雞爪上, 此刻正隱隱有青筋跳動。
餘年被嚇了一跳, 丟開燙手山芋一般狠狠地甩開了宮城的手。宮城握緊手中筆記, 擡頭給了餘年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餘年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急慌慌地解釋道。
宮城還是斜向上看着他,一直把他看得冷汗直冒,才又將筆記拿回來,仔仔細細攤開來,埋頭寫下了什麼。
看着她理都不理自己,餘年鬆了口氣,擡手撓撓後腦勺,忍不住又探頭去看宮城在記錄什麼。
可惜那筆記本似乎不是普通的筆記本。餘年一眼望過去,只看到一片白光。宮城在上頭記錄的東西,他是一點都看不見。
因爲宮城信誓旦旦的說辭,姜崇安和餘年終於能安下心來休息休息了。
餘年甚至站起來來回晃動了兩下,還真的沒有引來光能槍。姜崇安掃了餘年一眼,微微上翻的白眼隱秘而又無奈。
誰知道餘年正在暗戳戳注視他,那個白眼直接就落進他的眼裡。餘年指着姜崇安怪叫:“又來了!又來了!你沒事朝我翻白眼乾嘛?”
姜崇安動作一頓,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繼續擺高冷範了。他直接大大方方地翻了個白眼,朝着餘年齜着牙笑着說:“看你犯傻。要真有光能槍,你一早就被打成焦炭了。”
“你!這纔是你的真面目!”餘年被這麼一刺,跳腳了,“姜崇安,你這個僞裝的好人!”
“我本來就不是好人。”姜崇安嘀咕着,擡頭看了餘年一眼,眼中閃出笑意,“我不乖乖的,怎麼在二十一層生活下去?我可是沒爹沒孃的啊!你不是打一開始認識我就知道了?”
果然這話一出,餘年狠狠皺了下眉頭,忍下了原本打算出口的話了。
想當初相遇的時候,姜崇安小小一個,卻和四個大人打成一團。餘年那時被嚇得不輕,躲在街角瑟瑟發抖,卻還是忍不住一直偷看,直到他們打架結束。
原本他們打完,他直接掉頭走掉就好了。可他爛好心,看到姜崇安一個人可憐兮兮得躺在地上,沒人理睬,一個不忍心便趁着沒人注意偷偷把他揹回了家。
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姜崇安不會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正直乖巧。他就是一個在心底偷偷叛逆的孩子。
如果不是瞭解姜崇安,餘年第一次知道湯菀身份的時候,就不會只是驚訝了。按照餘年的個性,他應該是直接就找塔警舉報去了……
餘年突然就想明白了。
姜崇安爲了不讓他和他父母厭惡,是費了多大的勁,才長成了現在這幅三好少年的模樣。即使心底吐槽再多,姜崇安還是一個字沒說就和他一起去了十六層,也一個字沒說就跟着他一起爬塔。
說是他給了他理由。其實,就餘年想來,他給了姜崇安的是勇氣。因爲過去那麼多年,姜崇安隨時都可以去十六層,也隨時都能找到一大把理由說服自己。但是他不敢。
可這不敢,再遇到他有麻煩的時候,卻消失不見了。
就這樣子,還能說姜崇安對他不好嗎?他真的就有那麼壞嗎?姜崇安已經壓抑着本性,沉默了一路了,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
餘年在心底偷偷問着自己。他站在臺階上,低頭看着姜崇安帶笑的眼睛。
猛然間,餘年驚訝地發現,姜崇安的眼睛又笑了!
那是一雙能讓看到的人,打從心底感受到快樂的眼睛。餘年一度以爲,有那樣一雙眼睛的姜崇安,也應該是快樂自在的。
被這雙笑着的丹鳳眼看了許久,餘年突然尷尬起來。他手足無措地蹲下來,雙手抱住膝蓋,將頭埋在了臂彎裡:“我要睡覺了!不和你說話!”
這孩子般賭氣的語氣,讓姜崇安微微一愣,丹鳳眼微彎,裡頭竟透着清亮的笑意。相交這麼多年,餘年熟知他。他又何嘗不了他的各種動作含義?
一場風波,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彌散在姜崇安的笑眼裡。
宮城抱着筆記本,狀似認真地拿着筆,注意力卻隱晦地留在了身旁兩個少年身上。她拿筆尖一下一下有節奏地點着筆記本,眼中閃過一絲深思。
須臾,她想起了什麼,趕緊又埋頭記錄了起來。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夜。
隔天,模擬日光剛一亮,姜崇安便走到路中央伸展了好一會身子。隨後,餘年也清醒了過來,嫌棄地站得離姜崇安遠遠的。
姜崇安聳聳肩,眼神四散着,隨他去了。
宮城抱着筆記本,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她擡手推了推眼鏡框,半垂着頭湊近姜崇安說:“吃了早餐快點出發。這裡監控的異樣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的。”
“嗯。”姜崇安點點頭,轉頭看到了宮城的發頂,忍不住挑挑眉梢,“宮……你怎麼老是低着頭?”院長兩個字實在彆扭……
剛開始姜崇安還以爲宮城是害羞,但就昨天宮院長氣勢大爆發,他是再也沒發把宮城和害羞聯繫在一起了。
果然,宮城繼續保持着低頭的姿勢,細聲細氣說:“擡頭收集到的信息太多,容易錯亂不利分析。而聲音動作保持小幅度,可以有效減少能量的消耗。”
所以,一開始也就是猶豫着要不要幫忙而已,和害羞還真沒半毛錢關係。
姜崇安“呵呵”笑了兩聲,尷尬地轉身找餘年小夥伴去了。
三個人草草吃過早餐,又開始繞迷宮般的爬樓梯。花了大半天,姜崇安他們又爬了四層,直接到了三百五十三層。
三人走在一處。宮城時不時邊走邊寫筆記。即使四周風平浪靜,餘年也一副緊張不已的樣子。
姜崇安帶着他們倆在三百五十三層穿梭,心裡頭那詭異的不協調感揮之不去。逃跑後的這一路實在是太過安靜了!
又往上爬了兩層,恰好到了集市。
姜崇安轉着靈動地丹鳳眼,將餘年和宮城直接帶到了擁擠人潮的角落裡:“宮……小姐,把全塔監控弄得全部都是我們的身影嗎?”
“可以,兩個饅頭。”宮城聽到姜崇安要求的內容,不緊不慢地擡起了頭。纖長嫵媚的眼睛透過眼鏡,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崇安一怔,終於又想起來宮城是來做買賣的。他扶額,忍不住呵呵笑出了聲,嘆了口氣才點點頭說:“成交。”
“喂喂!你就這麼成交了?這可是兩個饅頭啊!我們都吃了多久番薯土豆了!”餘年心疼饅頭,看向宮城的目光裡就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懷疑。
宮城掃了他一眼,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嗤笑,隨即拿出筆記本,直接從裡頭拉出一個虛擬鍵盤,噼裡啪啦地就原地幹了活來。
不用一刻鐘,宮城狠狠敲下最後一個按鍵,擡頭看向姜崇安,伸長手臂,將手掌在他面前攤開:“好了。饅頭。兩個。”
姜崇安一怔,從吊墜裡摸出兩個難得的饅頭來。這還是上次補充乾糧特意藏的,沒想到便宜了別人。
宮城看到他憑空拿出兩個饅頭來,眉頭微微一挑,也不見她多說什麼,很不客氣地把饅頭接了過去。
於是,午飯的時候,姜崇安和餘年兩個啃着土豆,眼饞地望着宮城吃饅頭。
再次上路時,路上的氛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姜崇安看着兩側路過的行人,大家臉上都是隱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