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姜崇安伸手將餘年從地上拖起來,順帶將地上的玻璃瓶往角落裡踢去,清出一小塊空地來。
餘年哆嗦着身子,眼神四處瞄着,最終老實地盯着遠處透着亮光的樓梯口,不敢動了。姜崇安見他這麼一副被杜老師提問的慫樣,一口氣憋着,乾脆轉頭不看他。
姜崇安放開餘年,任由他自己蹦躂。而他自己,則轉頭在紙箱四周轉悠起來,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十六層的模擬日光閃爍了兩下,怕的一聲斷了。四周瞬間陷入黑暗中,只有遠處的出口透着幽幽的亮光。
在一片漆黑中,餘年摸着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咬緊牙關硬是將口中的驚呼嚥了下去。
身旁窸窸窣窣,是姜崇安走動間,衣服摩擦產生的聲音。黑暗中,餘年的感觀被無限放大。
當幾點紅光滑過視野迅速消失時,餘年微微皺起眉頭。強烈的心悸中,他總恍惚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待到一聲輕微的“咔擦”聲竄入耳際,腦袋不靈光的餘年,突然靈光一閃!幾乎是本能反應,他反身朝背對着樓梯的姜崇安撲去!
餘年一把將姜崇安緊緊按在身下,強迫他和自己一起躲入滿地玻璃瓶的縫隙中!
果然,下一秒,光能槍特有的激光射來,準確地打裂了不遠處的玻璃瓶。從那個角度看去,這一槍瞄準的,就是姜崇安的腦袋!
手腳還發着軟,鼻端忽然傳來一股濃烈噴香的酸菜味。餘年按着劇烈跳動的心臟,忍不住口水氾濫。
這味道,太香了!
哪來的?
相比餘年的不靠譜,姜崇安反應明顯正常多了。玻璃瓶碎裂的那一刻,他反拉住餘年的肩頭的衣服,帶着他滾向一旁,躲進了箱子後頭。
輕微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迴盪,堅定向前,卻又有些許雜亂。
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躲在哪裡!
聽着腳步聲,姜崇安心中頓時浮現出這個認知。沒了模擬日光的十六層,對他們來說是障礙,對皇家禁衛軍來說也是。
這倒是一個機會。
姜崇安心思極速轉動,眉頭卻緊緊皺着。現下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讓他們慢慢尋找出路。想要活着,最好的辦法就是幹掉皇家禁衛軍中的兩個,穿上他們的衣服混出去。
當然,這一條路也有風險。那就是一旦失敗,他們便直接把自己送進了狼窩。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姜崇安很快下定了決心。他將餘年拉到身旁,靠近他的耳朵用盡量低的聲音說道:“我去引兩個過來。你待會等我動手,就直接脫了他們的衣服穿上,知道麼?”
“啊?爲什麼要穿他們的衣服?”餘年跟着壓低聲音,只是語氣中又滿是害怕和驚慌。
姜崇安又聽了滿耳朵餘年的傻話,刷的一下轉頭瞪着他。餘年被瞪得一呆,悄悄縮了縮身子,企圖減少存在感。
姜崇安頗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便將注意力轉回了前頭,平靜說道:“反正跟着我走就行了。”
餘年被看得心慌慌的,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只傻呆呆地應了聲:“哦。”便乖乖地跟了上去。
姜崇安隱在暗處,側耳傾聽着四周的腳步聲。他叮囑了餘年乖乖待着,自己屏住呼吸,悄悄朝着落單了的一個禁衛軍摸過去。
架起唐刀,刀光映着門口的陽光,閃過一絲微弱的寒芒。姜崇安咬牙心一狠,擡起的手重重地朝着那人的脊背落下!
沒有想象中的血光四濺。姜崇安的唐刀,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穩穩架住,堪堪停在了那人的頸側,沒有傷到分毫。
“喲,小老鼠出來了?”戲謔中帶着漫不經心,輕易挑起別人的怒火。
姜崇安嘴角緊繃成一條線,擡起唐刀橫掃過去!來人嘴裡發出“喲喲喲”的驚呼聲,整個人卻遊刃有餘地閃避着攻擊。
某一瞬,他看準時機,擡手一夾,竟將唐刀穩穩地被控制住,不能移動分毫。
皇室禁衛隊,黃隊隊長向天歌齜牙一笑,在黑暗中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好聲好氣說道:“小朋友,怎麼那麼想不開,要來闖食肆船?”
話落,他甚至放開了夾着唐刀的手指,一副有話好好說的模樣。
姜崇安眸光一閃,隱約閃動着算計的光芒,迅速收回唐刀,不再進攻。面前的這個對手,實力太強,他根本就不是對手!
在他面前,他剛剛的一切計劃,幾乎就是個笑話!
“別這麼戒備嘛!說說看,爲什麼來闖?”向天歌靠着只剩半截的紙箱,頗有些閒情逸致地聊起了天,“難道是餓的?要來偷食物?”
“小朋友,這些食物可都是給英雄們吃的,不能覬覦哦——”他自言自語地揣測着,還一副篤定的模樣。
姜崇安沉默站着,拿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瞪他。
可惜向天歌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討人嫌了。難得找到個不認識的,不解放下最近的壓力,根本就是對不起自己!
於是,向天歌從食物的珍貴到英雄的可敬,不停地講着自己的見解。偶爾有路過的禁衛隊成員,都是眼不斜視,徑自走過。
被迫聽了大半個小時的科普,姜崇安壓抑不住火氣,又一唐刀砍了過去!
唐刀被向天歌抽走,對着陽光半眯着眼琢磨了好一會,突然發出了一聲:“咦?”
“你到底想怎樣?”姜崇安一聽他的語氣不對,趕緊從他手中奪回唐刀,出聲問道。
向天歌惋惜地又掃了一眼他的刀,才又笑眯眯地接着說道:“我可以找不到人。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在這裡的原因。”
“找不到人?”姜崇安皺起眉頭。
向天歌肯定地點點頭,甚至還特意留了點時間給姜崇安思考。
兩人安安靜靜站着,四周是來回察看十六層損壞程度的皇室禁衛軍。突然,有禁衛軍推着一個踉蹌的身影朝這邊而來。
那兩人還沒到跟前,一聲響亮的“崇安”夾帶着濃濃的鼻音與堅強的隱忍,劃破了天際。
姜崇安扶額。這傻子直接把他賣了……
向天歌“噗嗤”一聲笑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頗有興味地勸道:“下回出來幹壞事,找個靠譜點的夥伴。”
“我儘量。”姜崇安深有同感,難得回了句。這倒是引來了向天歌含笑的側目。
餘年被帶到了向天歌面前。至此,兩個闖入者都被抓到了。
十六層的清算已經完成,除了那一堆紙箱,其餘的東西都評估完畢。禁衛隊的人整齊有序地聚攏了過來。
姜崇安掃了眼影影重重的人頭,一抹算計劃過眼眸。他突然嘆了聲,擡頭朝一旁等着的向天歌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要先讓其他人離開,撤出十六層。”
“這可不行。”向天歌眼中亮光一閃,可聽完姜崇安的條件,有些無奈地聳聳肩,“規定了不能一個人待在十六層。”
“我知道。”姜崇安半垂下眼簾,“還規定了不能碰觸我們身後那一堆紙箱。是不是?”
向天歌眼中幽光劃過,嘴角的笑意漸深:“我倒是可以讓他們去樓梯邊等着。”
話落,向天歌擡手揮了揮,隨意到極點地將人打發了。
整個十六層,只剩下姜崇安、餘年和向天歌。其餘的人全都聚在樓梯口,遠遠的被打發走了。
向天歌站直了身子,擡手輕輕撥了撥額前的碎髮,語氣十分輕鬆:“可以說了麼?”
姜崇安扯過餘年的衣袖,將他拉到自己身後,悄悄給他打了個眼色。兩人慢慢往出口的方向退去。邊退,姜崇安邊反問道:“食肆船的貨倉,真的只放了英雄的食物麼?”
“什麼意思?”向天歌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放任自流絲毫不見阻止。
見狀,姜崇安放心了些,接着故作高深地問道:“你聞到什麼味道了麼?”
“什麼味?酸菜味?”向天歌十分配合,還陶醉地嗅了嗅空氣中飄動的香味。
餘年本來還裝作隱形人,儘量不拖後腿。可看着他倆你來我往的說着話,他的思緒忽然就飄飛到那滿地的玻璃瓶上。
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個碎裂的玻璃瓶,在聯想到那剎那間聞到的香味……
餘年瞬間想明白了什麼!他驚恐地擡頭,映着微弱的陽光,看到向天歌那陶醉深嗅的樣子,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暗啞着嗓子大聲喊了出來:“這是死人味啊!”
“哈?”向天歌嗅聞的動作一頓,半晌發出一個滿是疑問的單音節。他沒聽錯吧?酸菜味的死人?
“跑!”見向天歌一臉難以置信的疑惑,姜崇安果斷拉上餘年,往唯一的光亮處跑。
不管前方是什麼,總比現在被帶走直接處決的好。至於向天歌的話,傻的纔會相信他!
出口不過五百來米遠。眼見着就要逃出生天,他們身後忽然傳來向天歌氣急敗壞的呼喊聲:“快回來!那裡不能去!回來!”
不能去也得去!
姜崇安不屑地哼了聲,絲毫不減速度。兩人直往大門衝去,心底有壓抑不住的微小雀躍。那是對於無知世界的新奇渴望。
突然,一道激光擦着姜崇安的耳際,飛速往外而去。姜崇安眉頭微皺,還沒來得及有什麼應對的舉動,那激光已然衝過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