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盡頭的一條小路上, 一棟平平常常的房子緊挨着其他的房子站着。房子裡頭,姜崇安正用目光四處打量着房間的擺設。
而其餘人就沒有這麼含蓄了。餘年打頭,帶着湯池、元平他們沿着牆壁一點點逛過去。
非塔也擡頭掃了眼, 忽然握拳抵住脣瓣, 低低的咳嗽了幾聲。非場眼疾手快, 扶住了看上去搖搖欲墜的他。
那人自從合上門後, 便背抵住門板, 安安靜靜看着這一羣人行動。他也不阻止,就這麼看着他們東掀西找的。
餘年很不客氣地把所有的東西都翻找了一邊,才安安心心跑回了姜崇安身邊。
“崇安, 這裡看上去挺不錯的!”餘年滿眼的興奮,眼中最後一絲戒備也消散了。
自從出了屠塔, 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餘年同姜崇安喊完話, 伸着懶腰去了沙發那兒, 躺下就不肯動彈了。
湯菀略微含蓄地逛了一圈,一回頭恰好對上了門口那人含笑打量的目光。湯菀一怔, 臉頰忍不住微微發紅。
那人的目光實在是太奇怪了……
等大家興奮勁兒過了,門口站着的那人才走了過來。他邊走邊扯下圍巾,滿頭烏黑的秀髮就這麼散了下來。
她擡手順了順發絲,望向姜崇安時臉上帶着微笑,說:“你們好, 我是盧暖暖。”
和姜崇安相熟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目光一頓, 齊刷刷將視線移到了姜崇安身上。姜崇安皺着眉頭, 仔細地盯着盧暖暖的眉眼看。
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眼前的面容, 和他記憶中的那張臉相似度並不怎麼高。但那溫柔的目光卻如出一轍。姜崇安轉頭看向了非塔, 眼中帶着詢問的意味。
盧暖暖的笑容淡了下,忽然自嘲地哼笑了聲。她轉頭看被非場扶着去沙發落座的非塔, 語氣並沒有初見時的高興:“你和兒子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你模樣變化太大,他自個兒認不出來。”非塔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自顧自轉開了頭。
盧暖暖皺着眉,抿緊嘴。她盯着姜崇安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好半晌,她忽然拉着姜崇安走到了非塔面前。
盧暖暖擡起腳,用腳尖踢了踢非塔的大腿,力道並不怎麼大。她鬆開拉着姜崇安的手,俯身將非塔提起來。
“你想通了自己越獄?”
非塔瞥開目光不去看他。
“不對。你身上的味道不對!”盧暖暖疑惑地靠近非塔,企圖將那味道聞個仔細。
沒想到她頭還沒靠近,先被非塔一掌推開了:“什麼都沒有。你能不能別再疑神疑鬼了!”
這下,盧暖暖萬分肯定這是有什麼了。她調轉矛頭,盯住了一旁乖乖充當透明人的非場。那銳利的目光盯得非場受不住,舉着雙手悄悄挪到了非塔身後。
非塔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非場。但他太過着急,沒能剎住腳步,直接和盧暖暖撞了個滿懷。
那種腐朽充滿死氣的味道瞬間飄散入鼻端。
盧暖暖微微一怔,心中陡然間升騰起滔天的火焰!
“你怎麼死了!”她揪住非塔的衣領,憤怒到不停擺動雙手,卻又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麼。
好一會,盧暖暖猛地將非塔推開,氣勢洶洶地就要往外走。見狀,非塔感覺到不對,趕緊衝上前抱住了她的腰。
“你要幹嘛去?”死而復生的非塔,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拖住盧暖暖的腳步。
盧暖暖拖着他走了四五步,突然深吸一口氣停了下來。她轉過身,緊閉着的眼睛驟然一睜。裡頭除了暴風雨前的寧靜,什麼都沒有。
“媽……你先別生氣。”見事態不太妙,姜崇安彆扭着喊出了久違的稱呼。他呼出口氣,才順溜地接着說道:“我剛遇見爸的時候,他還活着。”
“所以是你把他救活的?”盧暖暖將目光落在了姜崇安身上,頗有些要轉移怒火承受目標的意思。
姜崇安想了想,謹慎地點了點頭。
盧暖暖皺着眉頭想了想,忽然猛地轉頭看向門口,喊出了一聲:“糟糕!”隨着她這一聲,門外突然響起了密集的刀劍攻擊聲音。
事發突然,姜崇安一頭霧水。其他同伴翻身而起,都緊張地戒備了起來。
盧暖暖靠近窗戶看了看,外頭果然滿滿都是人頭,大中小都有。她抿緊嘴退了回去,一手拉住非塔,一手拉住姜崇安,掉頭朝廚房跑去。
匆忙中,姜崇安拉住了湯菀,又轉頭掃了餘年一眼。餘年心領神會,快步跟了上去。
一羣人魚貫而入,把廚房擠得滿滿當當。也不知道盧暖暖站在竈臺前幹了什麼,地板忽然向兩旁退開,露出一條樓梯通往黑洞洞的地底。
盧暖暖沒有多說什麼,先把非塔推了下去,轉頭伸手扶住了姜崇安:“安仔來,媽媽扶着你下去。裡頭黑,要小心點。”
被盧暖暖強行扶了下去,姜崇安彆扭到緊繃着一張臉。他的身後,餘年和湯菀忍俊不禁,撇開了眼偷偷憋着笑。
從上往下看,樓梯看着長,其實也不過就一層樓那麼高。對於爬過四大塔的衆人來說,這點距離根本就不算樓梯。
地板隨着他們的進入而閉合。走道里突然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宮城掃了眼牆壁上掛着的圓珠子,眼神驟然間變得幽深起來。隨着衆人走了好一會,她忽然開了口:“你和藍叔有什麼關係?”
“藍叔?”盧暖暖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就是他的實驗品。最成功的那個。”
“本着消滅非族而產生的實驗品,卻是非族的王研究出來的。我到現在想想都想笑。”盧暖暖勾了勾嘴角,露出個並沒有多少笑意的笑容來。
姜崇安抿着嘴,忽然開口說:“現在沒事。你們倆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麼?”
“小子啊,你不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揭你老爸的底,不太好嗎?”走在前頭的非塔轉回頭看,齜牙咧嘴地露出個逗人發笑的表情來。
姜崇安冷冷地看着他,一直把他看得無趣地默默鼻尖,又縮了回去。
“你想知道說說也沒事。”盧暖暖思考了會,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你外公把你照顧得挺好的。都是個大人了——”說着,她望了湯菀一眼,“也該知道點事情的始末了。”
湯菀被這麼一望,終於回過神來。這就是傳說中婆婆看媳婦的目光嗎?他們倆好像還沒說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呢!現在不過是湊活着而已啊!
她莫名的有點緊張,望向姜崇安的目光帶上了點忐忑。
但姜崇安似乎沒接收到她的緊張,他緊盯住盧暖暖追問道:“我外公?誰?”
盧暖暖被他這麼一問,也怔了下,才說:“我們家就在外公家隔壁,你不可能不認識的。”
聽盧暖暖這麼一說,之前的疑惑瞬間竄了起來。老盧叔居然是他的外公!可是他爲什麼不說呢?
那小豬弟是他……兄弟?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終結於小豬弟的兩管鼻涕中。姜崇安甩了甩頭,將腦袋中的奇怪想法統統甩開。
盧暖暖見他這麼神情,大致也猜到了幾分。她嘆了口氣,滿是無奈地說:“看來爸還是沒原諒我……”
“爸他只是嘴上倔而已。要是不原諒你,他怎麼可能照顧崇安長大?”非塔見她傷心,忍不住靠過來安慰道。
“是啊,老盧叔……不,是外公,對我挺好的。當初還爲了我,差點害得湯菀被抓。”姜崇安趕緊也哄到。雖然面對母親還有點陌生,但他卻怎麼也不想看到她不開心。
聽他這麼一提,湯菀想到之前向老盧叔問話被發現的事,盯着姜崇安的眼神就有點微妙了。
盧暖暖呼出了口氣,也不知打被安慰成功沒有。
這條通道曲曲折折的,也不知道蜿蜒到哪裡去。反正路還長着,盧暖暖索性將他們的事情當成故事講。
起初,衆人都以爲盧暖暖和非塔相愛是個意外,直到他們登上食肆船來到非族地界,才發現這是個陰謀。
藍叔的真名是什麼沒人知道。他在四大塔裡做的那些研究,要的不是研究出來的實驗體,而是實驗體的下一代。
也就是姜崇安這樣的存在。
王的打算沒人知道。非塔只是想把自己心愛的妻子帶過來,讓王看一看。
可當在王宮裡見到了藍叔時,震驚錯愕都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沒帶姜崇安來,反倒是保住了一條命。
藍叔要他們效忠非族,就放他們一條生路。非塔始終認爲自己沒錯,不肯服輸,就這麼被掛在了C市經受千刀萬剮之刑。
每一天,都會有人前去行刑,將片下來的肉一層層碼好,呈上去給藍叔過目。非塔的生機,就這麼一輪一輪地消耗着,熬到了現在。
而盧暖暖選擇了投誠。至於這個忠誠度實在不敢恭維。她僅僅是爲了保命,爲了能翻盤。藍叔或許是知道她的打算,直接留着她守A市的門,不許她踏出A市一步。
這麼多年,盧暖暖都在等非塔想通,逃出來一起反抗藍叔。
但非塔死腦筋,怎麼都不肯反抗王的存在,只希望能通過自己的表現感動王。
這或許就是非族人與外人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