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嵬對我露出一抹很隱晦的笑容,“那麼今兒個想學點什麼呢,我的漠顏徒弟?”他開玩笑的時候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只是因爲逆嵬這人平時冷漠得很,總是不苟言笑,這會兒開起玩笑倒讓人着實怔了怔。
愣了好一會兒,我才“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逆嵬,你好可愛。”許是第一次被人誇可愛,逆嵬的雙頰泛出兩朵紅暈,我淡淡一笑,道,“我想學輕功,就是那種在天上飛來飛去很好玩的功夫。”
“很好玩的功夫?”他似笑非笑地問,“哪有人學武是因爲好玩?”
我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這兒不就是一個!”抱着逆嵬的手臂,我甩啊甩,“逆嵬,教我嘛!教我嘛!”
以前的嵐翹漠顏決不會這樣撒嬌,但現在的我會,逆嵬這傻小子平時看着冷酷得像座冰山,卻偏偏禁不起我這麼裝可憐似的耍賴,終是拗不過我,答應了,“行了,教你就是。”
我聽他答應了,立馬笑了起來,還拍着手道,“就知道逆嵬最好了。”
他看着我,笑了,“其實輕功也並不容易,首先需要練習的是平衡力,漠顏你隨我來。”我跟在逆嵬身後來到了後花園,他指着某些木樁說,“你站上去,記住,要頭頸虛須,坐腰堅脊,足趾豐抓地面。”
“啊……?”我輕輕吐出一個疑問的字眼,大睜的雙眼足以證明我此刻的驚訝程度,我指了指木樁,“你是說,站馬步,而且我只能用腳趾點地?”
“嗯,是啊!”他答得理所當然,好像這些東西都是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東西。
我無奈地呵出一口氣,“那麼,要站多久呢?”
“不久,先一個時辰吧!”
“什麼?”我大呼一聲,開什麼玩笑?要站兩個小時?這不是要人命嗎?想當年軍訓時站軍姿也頂多半小時,那時還是整個腳底碰地的,這會兒只能用腳趾站還是馬步,這一站就要站兩個小時,那麼我還是死了算了。
逆嵬一臉無辜的模樣讓我很想揍他,要不是知道我絕非他的對手,我一定衝上去給他兩拳。
“漠顏快上去吧!平衡力是基礎,很重要。”逆嵬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就好像在催命一般,我狠狠地嚥了一口口水,硬着頭皮上了木樁。
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一開始是我吵着要求逆嵬教我輕功的,這會子怎麼能夠退縮呢?沒辦法,爲爭一口氣,爲了這薄薄的面子,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我悻悻地立上木樁,擺好馬步的姿勢,然後墊起腳,才十秒鐘,“啊!”隨着一聲叫喚,我跌了下來,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屁股,我望着逆嵬,“好難呀!我站不穩。”
他把我扶起來,“什麼東西剛開始學的時候都是難的,等你上手了以後就不會這麼覺得了。”他說得很誠懇,讓我一時間以爲這就是真理。
直到半個時辰過去了,我從木樁上跌下了無數次後,我突然發現之前相信逆嵬的屁話的那個女人是超級大傻瓜,“逆嵬最初學輕功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他想了想,才道,“好像比你好一點,摔個一兩次就能穩住了。”我完全接不上話,好吧!我承認我比較笨,在武學上沒有天賦,不像逆嵬天生就是學武的料。
“還要繼續嗎?”逆嵬看出我喪氣的模樣,於是問道。
我堅定地點點頭,“嗯,今日一定要先把身體穩住才行。”
他也點頭道,“好,等你穩住後我就把心法傳於你,其實輕功說難也不難,有些天資聰慧之人只需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習成。”
我才上了木樁,又被逆嵬的這句話給嚇了一跳,險些掉下來,“要四十九天?”
“是啊!和那些絕世神功比起來,輕功的修煉期短多了。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功夫,卻是最基礎的武功。”他淡淡說着。
這倒沒說錯,也沒瞧見過哪個江湖人是不會輕功的,這武林啊!就連三腳貓都會輕功,再回頭看看自己,我一聲嘆息,“好,我一定要把輕功學會。”
逆嵬瞧着我,笑起來,笑得就如融了的冰雪,水一般溫潤。
“逆嵬逆嵬,你看我是不是好多了?我現在能這樣穩穩地站上好久了!”我笑着問逆嵬。
他看着我微微一頷首,“是啊!”
——這……這是怎麼了呀?
——先別問了,快給我引路,我要一間乾淨的臥房!
一陣喧鬧聲傳來,我從木樁上跳下來,疑惑地望着外邊,“怎麼這麼吵?是不是出事了?”
逆嵬也是一副不瞭解狀況的表情,“不知道啊!不過那好像是張三和君遲軒的聲音。”我倆面面相覷,心裡明白一定出事了,“我們出去看看。”
“嗯!”
當我們心急如火燎般地往外趕時,君遲軒他們也匆忙地向着後院而來,當我們撞見時,我也終於明白了君遲軒聲音中的焦急是從何而來了。
只見張三走在前面爲他引路,而他,揹着一個人跟在身後,那個人雙目緊閉,一臉的蒼白,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然而儘管如此,卻依舊讓人感覺到他的妖嬈嫵媚。
“楓梟?”我衝上前去,看到楓梟胸口的斷箭,那衣衫被鮮血染紅,是那般的怵目驚心。我的雙脣微微顫抖,止都止不住。
眼前的場景太熟悉了,我儼然感覺自己回到了那天櫻花樹下,汐照死去的時候,鮮血也是這樣染紅了衣衫。
逆嵬走到我面前,他握着我的手試圖讓我清醒,可是,我的肩膀也開始顫抖了,不行,心裡的這種恐懼停不下來,我好怕,我真的怕,我已經失去了汐照了,老天,我無法在看着楓梟也在我面前死去了,你知道嗎?
“到底怎麼回事?”隨着君遲軒來到楓梟的臥房,逆嵬終於忍耐不住心中的疑問。
君遲軒小心翼翼地爲楓梟解開衣衫,“你去打盆熱水來,另外把藥箱拿來。”他對張三吩咐下去,然後看着我們,“楓梟被一羣黑衣人圍攻,不幸中箭,此箭上有毒,我需要立刻爲他解毒。”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他什麼中箭什麼中毒,此刻,我惟一想要知道的就是……
“他……有得救嗎?”我只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君遲軒,請告訴我楓梟不會有生命危險,請告訴我他不會死,絕對不會。
君遲軒低下頭去看楓梟的傷口,那傷口已經有些泛紫,“我不知道,他中毒到底多深要等我看過之後才能確診。”
張三進來了,把君遲軒要的東西都拿來了,然後君遲軒對我們下了驅逐令,“你們都出去,我驅毒的時候不想有旁人在。”
“不需要人幫忙嗎?”我趕忙問道。
可是卻被他立即拒絕,“不需要。”他道。
於是我和逆嵬還有張三三人只得出去等候,那個時候的我有多脆弱,又有多麼渴望能夠留下來,哪怕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要能看着楓梟那樣也好。
可是君遲軒,你好狠心,你趕走了我,將我的心懸吊起來,使我痛苦萬分。
隨着楓梟臥房的房門被緊緊地合上,我心中就懸起了一塊大石,沉重而壓抑。張三還有事情要忙,所以他離開了,而我則呆呆地坐在屋外的石凳子上,目光呆滯,心如火燒火燎,說不出的焦慮。逆嵬陪在我身邊,他想要安慰我,卻不知如何開口,於是只能沉默。
這場類似“手術”的驅毒戰足足打了一個時辰,而我也擔心了有一個時辰,當君遲軒略顯疲態地從屋子裡出來時,我的額上早已沁出了汗珠。
瞧見門開了,我趕忙衝上去,拽着君遲軒就問,“如何?楓梟沒事了,對不對?”
君遲軒的面容很平靜,我看不出他的情緒,只聽他緩緩道,“箭上的毒已解。”我心中的大石總算垂了下來,可緊而又聽君遲軒開口道,“可是,我在他的體內發現了另一種毒,此乃劇毒,其名‘炙焰’,遲軒無能,解不了此毒。”
拽着君遲軒袖口的手重重地跌落下來,我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眼前一片茫然。
“漠顏!漠顏!”君遲軒晃了晃我的身體,我才迷茫地看向他,“你是說,你也解不了這個毒?你的意思是,楓梟會死?”
君遲軒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看上去很無奈,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淡言,“如果楓梟體內的毒一直解不了,那麼,他必死無疑。”
他的衣領突然被我抓住,“你不是驅毒師嗎?連楓梟體內的毒都解不了,你算什麼驅毒師?你不是說你們驅毒師只會駕馭毒嗎?那你救他,你救他你救他你救他啊!”我很激動地扯着君遲軒的衣領,逆嵬上來好不容易將我拉開,他說,“鎮定些,漠顏。”
我大口地喘着氣,鎮定?我要怎麼鎮定?眼前的這個男人,我一心以爲他能夠幫我救活楓梟,可此刻他卻告訴我說他無能爲力,我要怎麼辦?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楓梟也從我身邊離去嗎?
君遲軒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低低地說,“我是驅毒師,但我不是神仙,‘炙焰’是千年難遇的奇毒,他會出現在這個世上已是奇蹟,若要解了它,除了擁有解藥者,想來也只有冰澗谷的万俟家族有這能力了,可是,万俟家族早在兩年前就被滅族了,難道你要我去挖掘他們的祖墳,看看還有沒有幸存者?”
他的語氣很平緩,可字字打在心上,雙手緊握,我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使自己保持鎮定,我閉上眼睛,久之睜開,那又是另一個漠顏,另一個江夜玥,“遲軒,告訴我,他還有多久能活?”
“我已經幫他穩住了毒素的蔓延,只控制在每日一發的狀態,半月之內,倘若還拿不到解藥,那便無力迴天了。”君遲軒很認真地說道。
半個月嗎?我知道了,十五天,哪怕就只有十五天,我也一定要想出救你的辦法,楓梟,我不會讓你死!
也許是我的目光一下子犀利了起來,君遲軒奇怪地打量着我,然後問,“漠顏,你沒事吧?”
我對他搖搖頭,“他現在怎麼樣?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嗯!”他給我讓出一條道,“除非毒發,中‘炙焰’者平時就和正常人一樣。”
“我知道了。”大步向前,我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楓梟躺在牀上,他睜着眼,看着我,不知是不是因爲受傷或是中毒的緣故,我感覺他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
在牀邊坐下來,我的目光放柔下來,伸手輕撫他的臉龐,我說,“你是壞蛋!”
他笑起來,笑容中帶着絲絲病態,卻依然美得讓人無法抗拒,“我又欺負你了嗎?”
“對啊!你欺負我了!”我像在向全世界宣佈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樣說着,“鬱楓梟又欺負漠顏了!”我的聲音突然軟下來,“你說你不放心我,所以爲了讓你放心,我不出門,但你呢?你今天帶着這麼重的傷回來,你要我如何?”
他的手從被褥中伸出來,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我會沒事的。”
我莞爾一笑,“嗯,你會沒事的。”
一陣沉默。
隨後我回過頭去,“我想和楓梟單獨談談,可以嗎?”
君遲軒回了我一個優雅的笑容,“好。”然後他拍了拍逆嵬的臂膀,二人一塊兒出去了。頓時,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楓梟。
我回過頭,臉色變得很淡漠,也很認真,“楓梟,告訴我,你體內的‘炙焰’之毒是何時爲何人所下的?”
楓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要不是因爲今日中了毒箭,我根本不會知道我體內還有另一種毒。”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毒的?”凌慕天,我的腦海裡突然呈現出這三個字,看到楓梟頷首,我嘴角釋放出殘忍而邪惡的味道,“凌慕天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逾越我的底線。”
楓梟也許已經發現了我的不同了,他知道,我不是曾經的嵐翹漠顏,如今的我不會總會依靠着別人爲我作好的打算,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他淡淡地看着我,問道,“你打算如何?”
我對他莞爾,“我會想法子救你。”
他握着我的手緊了緊,然後用感動的口吻說了句,“傻丫頭。”
(卷伍拾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