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聚集着等候的人羣,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雨聲淅淅瀝瀝,站內異常潮溼。
萬晨靠在站臺的等候區的一面牆壁邊,用一條腿支撐着身體。他手裡拿着一份小高考的複習資料,嘴裡唸唸有詞,眼神卻在整個地鐵站內掃視。
這是ARD區唯一的火車站,保護措施低下,而且這兩天因爲天氣惡劣,即將停運,所以人流量比往常大。陌生人混入這裡搞破壞只需矇頭不露面背個鼓囊的雙肩包,就能幹些連大學生都覺得危言聳聽的襲擊來報復社會。
這是萬晨最害怕的,也是他帶賈羽龍來這裡的一個原因。
這時,賈羽龍穿過人羣的縫隙,一路小跑到了他的面前。
“沒有什麼…”對方的神情有些沮喪,手裡多了個U盤,“我直接將這幾天的監控拷貝了過來,回頭再分析分析?”
“也好…”萬晨也合上了書本。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懷有什麼樣的心情,從兜裡掏出兩個蘋果,遞給羽龍一個,自己一口咬下另一個。
“去下一個站臺看看。”他說。
他的眼光掃視過周圍,像是大廚從雞湯裡嚐出了味精,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些天萬晨一直監視着這裡,卻感覺有人也在監視着他,但礙於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的他無法觀察到更遠的方向。
“哎萬晨,你說,來這兒的都長什麼樣?”賈羽龍也吃着蘋果,將“卡利亞里的首領”順口抹去後問道。
“誰知道?和咱們差不多。”
萬晨嘴裡含糊不清,不知道是由於蘋果攪亂了自己的聲調,還是自己壓根兒就不想發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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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還是鬼?他曾經在沙漠裡遇見U,那種恐懼是入骨三分的。也許是人,但是魔魂卻將其改造成了鬼。
然而自己也成爲了一個這樣的鬼。
綠皮車廂從遠處看非常顯眼,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各種負面消息接踵而至,他們急切想離開這裡。
所有人都在往火車即將進站的車廂對應點涌,幻想能夠以能夠以一個幸運兒的姿態,第一個踏入車廂,並找到自己的座位。
“羽龍,看着點上車的人。” 萬晨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順着月臺的安全黃線行走,看着火車開始減速。
但是他沒有聽到賈羽龍的回答——人羣夾雜着某些不和諧的聲調,尤其是在周圍。他想轉身看一眼身後發生了什麼,卻只看到一雙手,猛地從幾個人的縫隙中伸出,按住了自己即將轉過的肩膀,並狠狠地一推。
太有力了,太重了,萬晨瞬間失去了重心,在人羣的尖叫聲中,在賈羽龍目瞪口呆之中,摔落站臺。
這一秒,他大腦一片空白,時間彷彿停滯。他能夠用餘光看到手中的蘋果飛出的緩慢瞬間,而他真正所怒視的,是那個推自己下去的人。
一個帶着黑色口罩的男子…等等!
而下一秒,正在減速的火車衝了過來,甚至連萬晨剛剛接觸到鐵軌的一剎那,就將他整個人捲入其中。
“萬晨!!”賈羽龍瘋狂地想衝下高高的站臺,卻在綠皮車廂前本能地停了下來。
他看不見萬晨了,換句話說,一切都晚了。
“抓住那個人!”
“那是誰?快!抓住他!”
“他往哪裡跑了?在那裡!”
人羣開始哄亂,但這無疑給推下萬晨的人留下了逃跑的良機。賈羽龍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他選擇朝着蒙面人離開的路線奮力追逐。
“你給我停下!”
賈羽龍大聲朝着另一邊大聲吼着,即使這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話。但是那個人,沒有在真正意義上的跑,像是閒庭信步,完成了一個任務般,悠然自得。
有個警察模樣的男子想要阻止蒙面的推手,但當他擋在對方的面前,頃刻就被狠狠地撂倒。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第五個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敢阻擋他離去的腳步。只是目送,除了賈羽龍。
他撥開人羣,穿過縫隙,一把抓在那個人的肩膀。
“你……”
他想掰過蒙面者的身體,想摘下對方可笑的口罩,想一拳打在對方的鼻子上後,想對對方一陣拳打腳踢,甚至也想把對方扔進火車軌道。
但半蒙面的男人只是輕蔑地迴應道:“滾。”
下一刻,他抓住了賈羽龍的手腕。
賈羽龍這才發現對方比想象中的魁梧,手指的每一個地方都充滿力量,只要再稍稍用一絲的力氣,就能夠把自己的手腕掰折。
就像小孩兒掰樹枝一樣輕鬆。
蒙面者手風突變,一拳狠狠揣向賈羽龍的腹部。
那可是像《功夫》裡火雲邪神向阿星露出的那樣沙包似的拳頭,賈羽龍哀嚎一聲,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蒙面者的一拳鎖定在了他的橫膈肌,巨大的疼痛讓他已經意識開始模糊,身體被灌了鉛似的下沉。他仍然想反擊,但自己對於對方這麼虎背熊腰的人相比,太不堪一擊。
他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視線開始被陰影蠶食,耳部的嗡鳴聲也漸漸大過了周圍人羣的喧譁。對方是誰?是首領嗎?還未想完,賈羽龍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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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的話,咱們得去一趟機場。”
汪東陽打開了自己的那臺筆記本,於冠捷的聲音再次從通訊器的留言區傳來。
眼前,他也打開了FBI發來的雲層圖片,降水去仍然大的驚人。
“真是不要命了…真是不要命了…”
他連續將這句話默默說了兩遍,但無計可施,畢竟,學霸一向說到做到,就算自己不去,對方也會找人,甚至自己一個人去。
劉鵬飛開始有了鼾聲,說明問題不大,畢竟只是催眠,不是什麼徹底摧毀腦神經的什麼東西,好像還能用來緩解失眠。
算了,不叫他了!他取出一張便條,寫上幾個字後,便貼在了對方的枕邊。但儘管如此,汪東陽仍不太放心,提醒王然留意一下後,才走出了房間。
他想去找小伍。大概走了約五分鐘,通訊器又響了。
“喂?”
“你在哪了?快去市二院!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於冠捷在另一端咆哮,彷彿變了一個人。兩小時前還輕言寡語,現在卻又變成暴躁老哥。
“市二院?”
他切斷了通訊,因爲自己也在火急火燎地往市中心的那座醫院趕。
“喂?喂?”
汪東陽隱隱約約覺得事情不太妙。
市二院離這裡並不遠,他甚至能看到醫院的建築。道路的車流龜速移動着,他想都沒想,跑過賓館的出口,在人行橫道上飛速前進。
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聯想到醫院,汪東陽猜測可能有誰受傷了,但當路過銀行的一側,他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請本節目的特約評論員王老師談一下對這個事件的看法!”
在玻璃窗內,豎着一臺大型液晶電視,播放永遠都不會中斷的新聞節目。
“這肯定是一個高智商的犯罪!如果我是罪犯,而且我要掩人耳目地作案,這種手段絕對是首選!”
這位王老師很激動,要不是圓桌阻擋了他略微肥碩的身軀,他都想對着剛纔事件發生的主角豎起一根大拇指。
但汪東陽緊張地看着王先生背後的那塊背景——那是案發監控錄像,裡面的身影非常熟悉。
“而且你看,犯罪嫌疑人是有備而來,心理素質極高,輕而易舉的拜託了保安的追捕,肯定是一個難纏的角色。”
主持人頻頻點頭。
“根據目前警方所瞭解到的消息,被推下地鐵的高中生下落不明,嫌疑人的動機也不確定,在嫌疑人逃離的過程中又有6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已經送進醫院接受治療…”
“目前這件事情引起了國家的重視,並有更高級別的警務組接手了此事件的調查,目前距離事件已經過去2個小時,最新的調查進展…”
天氣冷瑟,汪東陽的額頭上被髮麻的皮膚刺激,留下細密的水紋。即使,他看到受害者名叫“李明”,傷者叫“張偉”,但是,清晰的監控讓他堅信,受害者就是萬晨和賈羽龍!
汪東陽不敢再看了,不再聽評論員的滔滔大論,加快了腳步。十幾分鍾後,他衝進了醫院的大廳,但當他面對着充斥着消毒水氣味的喧鬧,一時沒有了方向。
“東陽?”
一隻沒有多少力量的時候觸碰到了他的肩胛骨,促使他轉過身。
陳曉曉的表情少見的僵硬,換了一個人,只有眼睛還睜着大大的,嘴邊擠出一絲的苦笑。
“他們在那兒。”
遠遠的,樓梯間,賈羽龍被兩人攙扶着,隨後的,身着便裝的麥克連帶着副墨鏡,頭髮打着蠟,泛着光線,臉部肌肉扭曲得都能擠出水來。
看到了兩人站在大廳,對面幾個人向他們走去。
“走。”於冠捷戴着鴨舌帽,休閒裝,活脫脫一個不法分子。
汪東陽和陳曉曉沒來及多問,就被帶出了醫院。後門口,麥克連站在那輛有些掉漆的公交車前,見幾個人已到,便獨自去開駕駛室的門。
“怎麼回事?“
“上車!”
公交的前後門都打開,那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攙扶着賈羽龍,於冠捷轉頭,將鴨舌帽向上擡起。“上車再說。”他環顧四周,眼光掃視了一圈,看都沒看汪東陽一眼,就跳上車。
汪東陽和陳曉曉呆若木雞,對視一眼,只得服從命令。
車門嘭一聲關上,麥克連沒有插上鑰匙,而是把手搭在了方向盤上,並摘下了墨鏡。
“終於能摘下這個了!”他用了一句美國的國罵,並活動着肩膀,“兩個剛來的,路上碰到什麼情況嗎?”
“沒。”汪東陽聽不慣這種毛裡帶刺的聲音,就像細針扎着皮膚一樣難受,“只是看見了新聞說……”
“新聞上說的都是假的。”於冠捷打開了隨身的筆記本,這架勢又把對方搞得雲裡霧裡。
剛纔你的口氣可不是這樣…他心裡嘀咕着,耳邊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
汽車震動一下,旋即啓動了。
“於冠捷,把萬晨的方位發過來!”
“五分鐘之前就發過了。”於冠捷摘掉帽子,額頭留下一圈汗跡。
“等等…”汪東陽有點不可思議地看着談話的兩人,“萬班不是…你們這要去收屍嗎?”
“但是新聞上並沒說他們找到了萬晨的屍體,確切地說,“於冠捷把電腦橫在汪東陽面前,”他們連萬晨的一根毫毛都沒找到。“
汪東陽盯着電腦屏幕,上面是一處座標。
“這是萬晨發給我的,說明他沒死,而是躲在某個地方,而且我們每個人都有生理監測數據,上面顯示他沒死,只是受了點輕傷。“
汪東陽和陳曉曉感覺像是在聽科幻大片。
“萬班的能力是水。”於冠捷伸手把暖氣的風向調給了對方,玻璃上開始留有層淡淡的水汽,“你可能瞭解的太少了,每一個能力者使用能力時,都是通過腦電波所進行體內的化學反應,萬班的魔魂能將體內的一切元素轉化爲氫氧離子和氫離子,在極短的時間轉化成水,所以…他只要動一下能力,就不會被碾壓成兩段。”
“那他豈不是不死之身了?”汪東陽問道。
“也不是,化成水的時間不能太長。水的溶氧量太低,化成的水不能很好的吸收空氣中的氧氣,如果時間過長,就會讓使用者面臨窒息的危險。”
“如果窒息了…”
“那就真的是一灘水了。”於冠捷半開玩笑地說道,“但是還好,萬晨時間控制的不錯,只不過這個地點太掩人耳目了…”
“什麼意思?”
“深度是在5米…萬班掉得不淺。”
車停了,車門打開了,於冠捷合上筆記本,從旁座的包裡抽出個黑色的墨鏡,拍拍汪東陽的肩膀,走下了車。
“好好看着這裡。”他戴上的一副墨鏡,指着臉色難看的汪東陽說了句後,便迅速遠離了公交車。
墨鏡是特製的,和他的筆記本的遙感功能連到了一起。天空飄着的毛毛細雨在鏡片上密密麻麻的平鋪着,這很大程度影響着他的視野範圍。
火車站已經被警戒線所包圍,此站臺已經被清空,並且由幾名熟知內情的士兵持槍把守。於冠捷拿出了身份證明,跨過了警戒,獨自順着已經停止運行的電梯朝下行走。
魔魂領域的事情不能讓其他人插手。
墨鏡上的水珠慢慢被電熱所蒸發、消失,於冠捷看見了自己與萬班之間的距離,莫名的有些緊張。他要找的東西有很多,要隱蔽的東西也有很多。推下萬晨的人物絕對不是什麼等閒之輩,能夠輕而易舉地逃離現場,肯定也有能力輕而易舉的到達現場。
他手一撐,側身跳過了售票機。
“有什麼情況嗎?“麥克連問道。
“還好,沒什麼情況。”於冠捷確定了周圍的安全,舒了一口氣,向候車區走近。
那裡是萬晨出事的地點,如今空無一人,沒有任何液體流過的痕跡。
於冠捷靠近了站臺的黃線,朝下望了望,估計大概有兩三米深的樣子,他深吸了一口氣,輕盈的地跳了下去。
離萬晨的地點越來越近了。
這裡很安靜,他慢慢壓低了自己的呼吸頻率,儘量能聽到這裡的異樣。不久,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地鐵站下細微的流水聲。
這裡有水?
他俯下身,弓着後背,讓自己的重心放低,並屏住呼吸,找到了有些生鏽的鐵柱,透過縫隙,他看清了,這是個排水口。
水聲就是從這裡來的。
距離萬晨的地點越來越近了,於冠捷用激光槍切開了一道口子,用勁掰開後,把頭伸了進去,卻看到了一片汪洋。
傾盆大雨的水都到了哪裡?於冠捷看着渾濁的污水,大聲朝裡喊了一聲:“萬晨!“
但他沒有聽到回答,卻發現對方正緊緊抓住一塊凸起岩石,似乎是沒有聽見自己的呼喊,也沒有任何反應。
於冠捷呼應無果,心裡有些着急。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三小時,這三小時內萬晨都是泡在水裡,體溫的下降必然會使神經系統受到一定的摧殘。
他拋下粗壯的尼龍繩系在腰間,另一端找個堅硬的軌道上纏好,拉試幾下後,系在腰間,爬進窄小的通風口,並一點點兒地向下攀爬。
“萬班!”他離近了對方,卻發現萬晨的神情是木訥的,而且是一種少有的木訥,像是在思考自己犯下的什麼錯誤,唸唸有詞。
於冠捷無奈,心想萬晨可能是凍糊塗了,便索性一把抓起對方的胳膊。這時,他聽到了對方的口語:
“我見過他…我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