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嬌嗔中的宋韓氏與暗翻白眼的小如沐哪裡知道,面前的宋瀚只是強顏歡笑罷了,此時的他可說是腦袋大到一個頂倆。原因是此次被攤派到富陽縣的份子錢,需在十月底之前上繳到州府衙門,若有延遲則當延誤軍機處理。
如此混蛋說法,讓個初入官場的宋瀚是哭笑不得。
殊不知,多年來北方一直是戰火熊熊,南方也是戰亂頻繁,只有長江兩岸的這些州府還算平穩。可這些州府每年的收入,用來支撐朝廷的用兵花銷已屬勉強,哪裡還有銀錢給太子送賀禮。
說賀禮也就罷了,如今還壓上一頂延誤軍機的帽子,這讓一心想做個好官的宋瀚,無奈只能從縣衙高堂走出去,每日不是帶着師爺早出晚歸拜見城內大戶,就是到管轄內的鎮子上查看莊稼長勢與百姓的生活情況。可憐宋瀚只是想在不禍害百姓的前提下,尋找到最佳解決途徑。
能支撐宋瀚這麼拼命下去的支柱,只有宋瀚自己知道,那就是縣衙後面的內宅裡,等候自己的嬌妻與可人愛笑的女兒了。
細心的宋韓氏見滿身疲憊的宋瀚每次回來時,都會抱着小如沐玩耍一會,若是哪日忙的沒見到,回來時必定帶些小玩意給小如沐,見到自己與小如沐的笑容時,臉上的疲憊也彷彿少了許多。
這般情況,讓宋韓氏不得不咬牙將小如沐帶在自己身邊,可她現在又是懷孕之初委實吐得厲害。樑夫人這些與宋韓氏走動密切的夫人們都瞧不過去,勸宋韓氏將小如沐暫時交給吳媽帶,宋韓氏只笑笑說:“孩子還小,我這爲孃的,哪裡捨得讓別人帶。”
因宋瀚事先對隨行之人都做過警告,所以樑夫人這些人,自然不知道小如沐只是兩人的養女,還道宋韓氏寵孩子寵上天了。幾次勸說道:“都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肉,還怕跑了不成?”
溫婉的宋韓氏對這些話都是一笑了之,繼續鍥而不捨的帶着小如沐。
宋韓氏此舉是徹底感動了小如沐,暗道無論她的出發點在哪兒,作爲養母,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非人所不能了。抱着對宋瀚夫婦一顆感恩的心,小如沐儘量讓自己保持安靜,每次見了宋嬤嬤都表現出無比的親暱,將素來嚴肅的宋嬤嬤逗得硬是多了許多笑容。
其實小如沐只有一個簡單的願望,那就是希望宋嬤嬤能將自己帶到她的身邊,讓宋韓氏徹底安心的養胎。因爲她知道,宋韓氏對宋嬤嬤的話沒有任何免疫力,所以只好從這裡入手了。
可能起先指點宋韓氏的宋嬤嬤,終於發現了小如沐的意圖,也可能是她對小如沐的好感更勝從前。終於有一日,宋嬤嬤找了個理由將小如沐抱到自己屋裡,讓吳媽到她老人家的屋裡,在自己跟前帶小如沐,她自個便在一邊做各式各樣的針線活,也算是安宋韓氏與宋瀚的心吧。
時值盛夏豔陽天,富陽又是四面環山,所以整個夏季,富陽都是樹靜雲不動,只有富春江的江水緩緩流過,緩解着這種悶熱的天氣。
躺在搖籃裡的小如沐,雖然穿一身宋嬤嬤剛做好的真絲小馬褂,卻也是有些燥熱難耐。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的小如沐,張大嘴巴學小狗喘氣來緩解着自己的不適。
邊上的吳媽瞧這陣勢,連忙忍笑拎起蒲扇輕輕的搖晃起來,見小如沐因爲忽然而來的涼風,舒服的嘟起小嘴吐了口氣,才笑着對坐在門邊屋檐下做針線的宋嬤嬤道:“咱這小姐啊,是我帶過最省心的孩子了,這樣熱的天,若是別家孩子早就哇哇哭起來了,只有咱小姐張了張小嘴笑眯眯的一聲不吭!”
一直埋頭做針線活的宋嬤嬤,擡頭望望搖籃中的小如沐,點點頭道:“是啊,這孩子不但乖巧可人,笑起來也總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似的,幾個月前她還救過老身一命呢!”
吳媽早就從紅杏嘴裡聽過驛站之事,於是“呵呵”笑道:“小姐還只是個孩子,哪裡就明白那許多了,還不是您老人家福大命大,依我看,您老人家日後啊,必是有大福可享的!”
宋嬤嬤聽了這話也不當真,埋頭到自己的針線活裡,半晌後才嘆息一聲道:“唉……你們年輕人想着日後能過上好日子,我們這些老人哪還會想那些日後的事,只不過就圖個心安理得,望來生能投戶好人家罷了。”
搖籃中的小如沐被扇子扇起的涼風,吹得是一陣舒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花了好大力氣翻了個身,蹭蹭絲綢枕面,滿足於自己已經能翻身的成就裡,迷糊的聽着兩人對話。
“嬤嬤好、吳媽好”迷糊中傳來紅杏甜脆的聲音。
吳媽用杭州人特有的酥軟調子問道:“這大熱的時辰,杏兒怎麼就跑出來了,也不怕曬黑了皮,日後嫁不成好人家。”
紅杏被吳媽的話,臊得是一陣臉紅,板起小臉嗔道:“這話真真是羞死人了,早知道讓綠杉來,看您還敢說這話不?”見吳媽尷尬地笑笑,才脆聲對宋嬤嬤笑道:“嬤嬤……夫人剛午睡好,讓我來瞧瞧小姐,若是小姐醒了,就給抱她屋裡去。”
“噓……去回夫人說小姐正睡得香呢,讓她安心歇息着,等過會日頭小時,我讓吳媽將小姐送過去。”宋嬤嬤瞥一眼紅杏,有些責怪她不知小聲說話。
素來有些怕宋嬤嬤的紅杏,小聲道了“是”之後,對吳媽偷偷做了個鬼臉,才訕笑着離開了。
晚上吳媽將喂好的小如沐送到宋韓氏房裡,兩母女正玩的開心時,宋瀚回來了,見了這幅畫面,硬是在宋韓氏與小如沐臉上各親了一口。
宋韓氏摸摸有些發燒的臉,隨口問起宋瀚關於銀錢的事情,宋瀚只笑道:“差不多已經有眉目了,夫人莫再爲此事憂心,安心養胎重要。”,說完便抱起在牀上滾來滾去的小如沐,笑道:“好閨女,給爹笑一個,讓爹爹樂呵樂呵。”
看着宋瀚幾日未修理的鬍子,加上這段時間在外頭來回奔波,原先保養良好的肌膚已然成了咖啡色,頗有點“包青天”的味道,小如沐情不自禁“咯咯”笑了起來。
爲了逃避宋瀚接下來的非禮,小如沐將小手伸向宋韓氏咿呀的叫着,看得宋瀚兩眼冒光,發誓忙完後,怎麼也得與小如沐好好熟悉熟悉。
不知宋瀚用了什麼辦法,十月底及時上繳了銀錢。新官的積極相應,讓知府大人對宋瀚是一頓誇獎,言明定會在上頭爲宋瀚多多美言。
看來這知府也不是個完全貪功的人,因爲在年終考覈時,上頭給宋瀚的考覈是一個大大的“優”字,這對於探花出身的宋瀚,無疑是最大的獎勵。
這個喜訊,讓初來富陽的宋瀚一家好生過了個大年。唯一有些讓人緊張的就是,宋韓氏在懷孕七個月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有些動了胎氣。
無論大夫如何說無事,被嚇壞得宋韓氏還是抱着宋瀚哭了整整一夜。
爲了安宋韓氏的心,宋瀚只好讓人去杭州請回一位大夫,那大夫看過之後,與富陽城內的大夫說法一樣,也是讓宋韓氏臥牀休息月餘。
但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的宋韓氏,還是難免情緒低落,沒心思照看小如沐不說,還沒了往日的笑容,就那麼一日日的消瘦下去,急得宋瀚就差上天入地想辦法了。
小如沐雖然也是焦急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自己更加安靜的待在宋嬤嬤房裡,沒事就努力嘗試着動動手腳,學習着從亂爬一通到可以在人攙扶下走上幾步。
一個月後修養好的宋韓氏再見到小如沐時,聽清小如沐正含糊不清的喊着“娘”,流了半天淚後,心情終於算是好起來,臉上又露出了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