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朝陽露珠漫步而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皇甫天佑四歲時,救皇甫天佑於危在旦夕,被天朝中人奉若神明的當朝國師谷虛子。
谷虛子其人,無人知其年齡到底若何,更無人知其到底來自何方,只知道他從出現在崇德帝身邊至今,鶴髮童顏的模樣便一直未有變過。
多少年過去了,崇德帝從弱冠之年到如今的知天命之年,生命儼然已經走到了盡頭,世人誰能從容等死,天子最不能,崇德帝不是沒找過谷虛子,可谷虛子淡淡一句“壽數已盡,天命如此”,便令求生心盛的崇德帝放棄了所有的希望。
就是這樣一位可斷人生死的人物,竟然出現在了東宮,不用問國師所爲何來,因爲東宮之中只有太子妃一個病人。
太子妃有救了!
國師所過之處,無不虔誠跪地膜拜者。
就連向來俾睨天下萬物的皇甫天佑,此刻亦起了膜拜之心,只要國師能夠讓他的妻子醒來,他願意低下驕傲的頭顱,對國師行那叩拜大禮。
似是能看透皇甫天佑心跡一般,國師輕輕甩袖阻止了皇甫天佑的下拜,他頗爲惋惜看了形銷骨立的皇甫天佑一眼,深嘆過後悠然道:“殿下何等人物,怎可對我這世外之人行此大禮。”
“國師數次救孤助孤,如今又主動前來救治孤的妻兒,若不行此大禮,孤心難安……”皇甫天佑又欲再拜。可國師不允,皇甫天佑的膝蓋便似被定住一般,無論如何也彎不下去。
“殿下如此,倒不是在感謝了,而是在削減我的氣運了!”國師說完不再看皇甫天佑一眼,徑自向殿中行去。
是緣不是緣,是怨亦非怨,該來總歸來,還去卻不去,緣起緣滅。只看他人自在其中。
他能做的。已經全部做完了。
國師出手自然不凡,只見他口中唸唸有詞,食指在宋如沐眉心殷紅血痣上隨手一點,就有那似彩虹一般的霞光。自宋如沐那額間一點紅中緩緩溢出。直至霞光將宋如沐整個人包裹住。宋如沐便眉頭微動,已然有了清醒的跡象。
緩緩睜開雙眸的宋如沐,被自己眼中的場景嚇到了。她竟然就那麼躺在一片七彩霞光之中動彈不得,而站在霞光之外似神若仙的人,正微蹙着眉頭瞪她,脣瓣微動,天籟之音源源傳來。“癡兒,你前世乃是集大福祿於一身之人,奈何命數被無故撞斷,神尊掩人耳目誘你橫空落於此地,乃是他爲神之過。可是過亦是劫,你此番若不醒來,他將被永世困於你的情結之中不能脫身。”
宋如沐並不能完全理解此人的話,這是說她原來有很好的命,奈何被衰神意外打斷,死衰神怕被人發現,就把她騙到了這裡?那她醒不過來,又該衰神何事?還有這人又是誰?跑來跟她說這些意欲何爲?
谷虛子果然有窺人心跡之能,只見他略微沉吟便面帶尷尬的道:“你所謂的衰神,正是家師。”
宋如沐眯眼,好呀,原來這人竟是那死衰神的徒弟,怪不得跟他一樣假模假樣,說話半藏半露。
“咳……”谷虛子的臉一下子紅了,心道說人不說短,這女子怎的如此難纏?他清咳一聲,正了正神情才緩聲道:“家師有過,你亦有過,若非你當初那奮力一抱,家師原不必下世的。如今你二人皆爲情劫所困,一方若有閃失,所剩一方必然生生世世無法解脫,所以你不能再繼續睡下去了。”
宋如沐暈了,什麼跟什麼?
什麼叫若非她當初的奮力一抱?她抱過什麼了?還有他那破師傅又是怎麼弄的?竟然跟她一樣被困情劫?
雖然不明白,可不妨礙宋如沐的小心眼發作,心道既然她不醒來,死衰神就不能度劫,那她還就真不醒了,讓他騙她,只是……
“你這女子……既然如此記仇,就不該忘記當初你抱過家師的大腿啊!”谷虛子怒了,再也維持不了幾百年不變的淡然,面上浮現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口中如婦人一般對宋如沐喋喋不休的念道:“家師原本在仙界以玉潔冰清、仙心永固爲最,多少仙子覬覦家師美色而主動獻美,家師連看一眼就不曾看過。誰知道被你個凡間女子突然偷襲抱了大腿,仙心就多跳了那麼一下,真的就一下啊,結果就必須下世。還有你到底哪裡好了?不但讓家師高高興興的領罰,甚至到如今還一點悔意都沒有,還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叫什麼事啊?爲了你,家師神仙都不做了,你還在這裡耍賴……”
你都不知道,她哪裡知道?
什麼抱他師傅的大腿?
宋如沐黑線,模糊想起當時衰神說要她下輩子做男人,她情急之下似乎好像是不顧一切的撲過去了,至於抱了哪兒,她還真沒注意啊!
還有什麼叫耍賴?
宋如沐煩躁了,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這人口中的家師是皇甫天佑?原來皇甫天佑是衰神轉世?那麼就是說,她最愛的人與最恨的人,其實是一個人,這叫她哪裡講理去?
什麼玉潔冰清、仙心永固……
什麼仙子主動獻美……
什麼爲了她不做神仙了……
哎呀,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讓她再好好睡上一會兒。
一直以爲自己是老牛的宋如沐,就這麼呼拉拉變成了傳說中的嫩草,一時心理難以承受。
“你不要睡了,你再睡下去,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谷虛子無奈使出殺招,他就不信宋如沐聽了這話,還能狠心繼續睡下去。
孩子?
宋如沐猛的睜眼,一雙杏目有驚有喜的望着谷虛子。
“你還不知道吧?你有了家師的孩子,所以你不能睡了,你得起來吃東西才成……”谷虛子得意了,嘿嘿,這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一切都會以孩子爲重,他谷虛子修了一千年,什麼沒見過。
沉浸在腹中有了她與皇甫天佑孩兒的宋如沐,想起她失去意識之前的腹疼,心中不免一緊,孩子可千萬別出事纔好。
無意中瞥見谷虛子賤兮兮賊笑的模樣,宋如沐不由心思飛轉,她看着得意洋洋的谷虛子心道:“既然你口口聲聲家師家師的,那我就算是你的師母了,我腹中孩兒更是你的師弟師妹了,師弟師妹有事,師兄服其勞的道理懂不懂?嗯?”
笑意僵在谷虛子臉上,半晌才委屈的對宋如沐點點頭,這麼算下來,宋如沐卻是算是他師母,宋如沐腹中的孩兒也確實是他的嫡親師弟。
“嗯?”宋如沐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卻不妨礙她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再次示意谷虛子說話。她默默的想,谷虛子身爲仙人應該有很多仙丹,隨便給孩子吃上一顆,孩子應該就不會受疾病之苦了。
“仙丹您就死心吧,至於小師弟,他乃真龍天子會沒事的……”谷虛子警惕的看着宋如沐,這女人真是殺人於無形,就這麼一步步把他吃定了,還妄想起仙丹來了。
唉,師傅忘記前塵往事,可這多了個師母,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谷虛子的話讓宋如沐安心不少,只要孩子沒事,什麼都好說。只是,宋如沐又看一眼谷虛子,暗道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與皇甫天佑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話說來就長了啊……”看宋如沐沒有盯着他要仙丹,谷虛子也同樣安心不少,心道這女子也並不是那麼討厭嘛,他滿意的捋着鬍鬚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