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驕陽似火,鋪開了滿城的紅。
蜀錦、荊錦、雲錦,一擡擡地從宮中運送出去;金革帶、綬玉環、梳子環,一件件地往新婦身上招呼;塗脂、抹粉、佩鳳冠,最終顫顫巍巍地頂了滿頭珠寶,被宮娥們齊齊扶了起身,往福寧宮中拜別帝后。
趙瑗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新君未曾立後,而太后又已經仙逝,所以趙桓特意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妃,前來受公主拜別的禮。本來依照祖制,也應當是由皇后將公主送出宮門外。但現如今皇室人丁寂寥,趙桓便決定親自去做這件事情,以示恩寵。
趙瑗拜別了柔福帝姬的生母,又向諸位德高望重的宗親一一拜別,頂着滿頭沉重的髮髻和珠翠,被宮娥們攙扶着上了轎子。本來依照慣例,她應當哭幾聲應應景,接着皇后再勸慰幾句的,然後還要一來二往地應酬幾回。可惜她今日實在是哭不出來。
真是要活活把人給壓壞了哪。
她扶着沉甸甸的鳳冠,在轎中齜牙咧嘴,半點新婦的嬌羞也無。
至於新郎?
她只知道新任駙馬應該提着只大雁在外頭等候,至於具體該做些什麼、又將發生些什麼,實在是半點也不願意去記。她現在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頭頂的鳳冠上;爲了維持這沉甸甸的東西不會在半路上掉下來,實在是有些煞費苦心。
耳旁還有人在絮絮叨叨地叮囑着什麼,似乎是兩位年長的宮人,專門負責教導帝姬禮儀的。可惜她無論怎麼努力也聽不進去。
公主出嫁的這條路並不十分漫長,可她身在轎中,卻像是等了十年那麼久。
半個月前,種沂爲了防止再生事端,特意向官家討了一道明旨,將她好好地鎖在皇宮裡待嫁,說是接下來的事情一概不需要她來操心。她沒奈何,只得乖乖地在宮中備嫁,聽說外頭三番五次便會鬧個人仰馬翻,連柔福的生母也跑過來戳了她好幾次腦門。
——天知道,她真的在乖乖備嫁,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過哪。
趙瑗憤憤地揪了一下衣領,感覺周身如同浸入了蒸籠裡,熱騰騰地令人感覺到難受。
怎麼還沒到……
她要被熱壞了……
趙瑗欲哭無淚地一手扶着鳳冠,一手揪着領口,默默地在轎子裡數綿羊。恍然間似乎有人扶着她下了轎,又有人在外頭吵吵嚷嚷地說了些什麼,再然後又是手握紅綢又是下跪又是……
她如同一隻提線木偶,機械地完成了所有的婚禮流程,腦中唯一一個盤桓着的念頭是:好熱……
在這炎炎夏日穿上厚重的大紅嫁衣,簡直是比地獄酷刑還要難熬。
恍然間有人將她扶着坐好,又有人取了兩支巨大的扇子替她一下一下地扇着風,又有人嘮嘮叨叨地在她耳邊重複着這規矩那規矩、這禮儀那禮儀……
她決定發揚高中上政.治課的精神,兩耳不聞身邊事,一心腦內數綿羊。
她默默地將綿羊從一數到一萬,又從一萬倒數到一,眼前才隱隱約約晃花了一下,手中被塞了一個古樸鎏金盃,身邊有人流水價似的說着吉祥話,擡頭看時,她新嫁的郎君正笑吟吟地坐在對面,手捧着一個一模一樣的鎏金盃。
唔,這大約便是合巹酒了。
酒漿澄澈,微微有些辛辣,也微微有些甘甜。
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失了聲,連帶着伺候的人也消失得乾乾淨淨。新郎君站起身來,笨拙卻溫柔地替她拆解着鳳冠。她小小地“啊”了一聲,終於回過神來,將領口稍稍拉開一些透氣,而後按住種沂的手,低聲說道:“我自己來。”
種沂悶聲低笑:“你瞧得見綰髮的簪子和玉扣麼?”
她指着梳妝檯,歪頭看他:“你抱我過去?”
他低低說了聲“好”,果然俯身將她抱起,走到梳妝檯前,自己坐在了高高的銅凳上,然後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隻手替她扶着鳳冠,笑道:“可需爲夫效勞?”
銅鏡照出了兩個朦朧的影子,喁喁細語,一如鴛鴦交頸,繾綣到了極致。
“我可以自己慢慢來……”她一面慢騰騰地說着,一面慢騰騰地開始拆解鳳冠。她的夫君一面替她扶着髮髻,一面輕吻着她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說道:“我還以爲,你會表現得嬌羞一些。”
“芙蓉帳暖*度,畫眉深淺入時無麼?”她吃吃笑了兩聲。
“若是公主偏愛芙蓉帳暖,今夜爲夫大可賣力一些。不過——”他停頓片刻,而後懲罰性地在她柔軟的耳垂上咬了一下,“你委實不像個新嫁娘。”
她哎喲一聲,順手扯落長長一串流蘇珠翠,鳳冠也順勢歪在了梳妝檯上,身後夫君的呼吸聲也漸漸粗重起來。她一面手忙腳亂地按着身後人的手,一面拆解頭上剩下的珠翠,嘰嘰咕咕地抱怨道:“我哪裡不像個新嫁娘?今天一天快把我熱壞了——”
他悶悶應了一聲,雙臂收攏,將她牢牢圈在懷裡,沿着頸側一路吻下,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別、別鬧。”她的髮髻還沒散呢。
“爲夫體諒公主熱得壞了,想要替公主紓解幾分,公主意下如何?”他手上稍稍用力,將她反按在梳妝檯上,深邃的眼眸裡滿是情.欲之色,聲音也透着幾分喑啞。
哎、哎呀糟糕,她剛剛好像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了!
她掙扎着在他懷中滾來滾去,一面躲閃,一面急急忙忙地說道:“這、這個,還是慢些……梳妝檯委實不是一個好地方……還、還有……我、我聽說、會疼……”
他低頭吻了吻那雙如水的明眸,聲音愈發喑啞:“若是疼,就咬我一口罷。”
“才、纔不咬你……”她嗚嗚地蜷在他懷中,一面摸索着替他解腰帶,一面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你溫柔些……”
“好。”
“慢、慢些……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