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下，納蘭容逸方明白她指的是誰，心底微微刺痛，不禁低頭苦笑了一下，“是，我見到他了。”
既然已開了口，白霓裳索性便將心底的話都問出來：“他，還好麼？”
納蘭容逸心底大爲震動，倏然站起身來，心痛地望着榻上悽傷的女子，聲音發顫：“我想過一千種、一萬種你會問他什麼，卻萬萬沒想到你一開口就問他好不好。霓裳，你還是一如從前那般的善良癡傻呢。不問緣由，不計較付出，只是一心一意地爲了那人好。你的心裡難道從來都不曾怨過恨過的麼？他如今已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睥睨天下，坐擁佳人，你說他好是不好？”
女子瑩潔的面頰愈發蒼白，淚水盈眶，幽幽道：“我原以爲你已經懂得了的，不想你還是不懂。爲何要怨恨呢？若是傾盡了所有能換來他一世的平安喜樂，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而且始終心甘情願。”
有些事，我們明知道是錯的，也要去堅持，因爲心不由己；有些人，我們明知道是不該愛的，卻仍是飛蛾撲火，因爲此情無計可消除。有時候，我們明知道前面沒路了，卻還在堅持，因爲千里之外或許那人也在等待。
納蘭容逸眸光雪亮而憂傷，猶自不甘：“是麼？即便是在你爲了他身陷險境急怒攻心而動了胎氣，仍是不曾後悔過？”
女子驚怒而起，目光如鬼如魅，那般濃冽的恨意與驚痛交織在一起教人永生難忘她那一刻的傷痛如狂。納蘭容逸自知失言，忙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懊悔道：“霓裳，對不住。都是我不好，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女子卻不答話，只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尖銳的護指甲透過厚重的衣料紮在他的皮肉上，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她不言語，他亦陪着她沉默；若是她痛，他便陪着她一道痛。
“是他告訴你的？”白霓裳沙啞着聲音發問，底下
似積蓄着一股巨大而強烈的情緒。
納蘭容逸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回答，深怕大病初癒的她會承受不住再次的心痛。
手下不由多使了幾分力度，嘶聲低吼：“納蘭容逸，我在問你話。是他告訴你的？是他告訴你我是因了千歌哥哥之事急怒攻心動了胎氣，然後才導致小產的？他竟是這般告訴你的麼？”
納蘭容逸無法，只得點了點頭，加上一句：“莫非不是這樣的麼？”
一陣天旋地轉，白霓裳的身子綿軟倒下，暈眩中感覺有一雙有力的手抱住了她，焦急地喚：“霓裳。霓裳。”
睜開雙眼，淚水如開閘之水洶涌而下，她緊緊地抱住懷裡的溫暖，嘶啞地喊：“逸，他騙了你。他騙了你呀。我的孩子，他是被人害死的。我的孩子，他死得那麼冤枉、那麼不值，我卻無法爲他報仇。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被她的突然之語震動，納蘭容逸不及細想她話中的深意，只恨恨道：“有人膽敢謀害你的孩子？霓裳，你可知道那幕後之人是誰？告訴我，你若無法報仇，自有我和皇兄爲你作主，我是決計不會教你白白傷心一場的。”
女子仰起蒼白淌淚的臉，佈滿淚水的眸子深深凝視着憤慨的男子，她雙手打顫地解下頸間珠玉，恨聲道：“想必你是曾見過這佛血玉的，聽聞它是此次景昶國送來的賀禮。自太醫診斷出我有喜脈後，納蘭容鈺當即興沖沖地將它贈予我安胎。可是逸，你知道麼？就是這串象徵着三千榮寵的珠鏈生生奪殺了我的孩子。因爲，有人在上頭抹了麝香。我這麼說，你可都明白了麼？”
納蘭容逸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涼意自心底襲遍全身，他死死地盯着那串沁紅如血的珠玉靜躺在自己的手心，心裡已然明白了一切是怎麼一回事。
失望、憤怒的情緒盈滿他的胸腔，似要在一瞬間噴發出來。忽然，他不敢低頭去看懷裡的女子一
眼，不忍目睹她的傷心。如果自己知道真相後尚且如此難過，霓裳失去了孩子內心悲痛可想而知。
女子的聲音裡夾帶着深深的哽咽：“你若仍有疑問，儘可將這珠子帶出宮去隨便找個大夫問一問便可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不，霓裳，你別再說了。”納蘭容逸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子回到榻上，驀然轉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嘶聲道：“納蘭容鈺，我找他算帳去。”
他從來都是喚他三哥，如今君臣有別，亦是親暱地喚他一聲皇兄，何曾這般指名道姓。可見，納蘭容逸此番已是怒極。
一雙素手輕輕拉住了他，搖首道：“逸，別去。”
納蘭容逸背影僵直，憤怒、震驚、失望、痛心……種種情緒充盈胸腔，幾欲如火山般爆發出來。他並不回頭，恨聲道：“他竟然這般待你，竟然這般傷你，竟然這般負你。我怎能不去？怎能饒他？”
下一刻，男子赤紅如血的雙眸毫無預警地撞入白霓裳的眼簾，他半蹲在榻前，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頰一直滴落到女子的手背上。目光眷眷不捨地滑過女子的眉眼，語調溫柔：“霓裳，你還記得麼？那日揹你上花轎時，我曾對你許諾過的。若有一日三哥負你，我絕不饒他。你是我視若生命的女子啊，我豈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受傷害卻不聞不問呢？無論是誰，若是敢傷你，我絕不與他善罷甘休。”
乾澀的眼底忽然脹熱起來，這一次，流下的卻是感動的淚花。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納蘭容逸，是真心待她的呵。這洛陽，總算不盡然是一個傷心地。
白霓裳動情地摟住他的脖子，欣慰地笑了起來：“好好好，能認識逸，總算是沒白來洛陽一遭。與君相識，如遇故人歸。”
納蘭容逸的手遲疑許久，才緩緩搭在女子肩上，兀自笑得無比幸福：“我也很慶幸能與霓裳相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