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宋玉下意識地伸手一抓，卻連那人的衣角都沒碰到。清風中，一道白影如雪皎潔，幾個起落，人已衝進了屋內。宋玉搖搖頭，只得嘆氣。
當無雙如一道影子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牀榻前時，畫扇與琳心亦吃了不小一驚，“公子，你怎麼進來了？產房血腥，你是男子，須得避諱些纔是。”
無雙只作不聞，只是朝牀上瞧上一眼，他便覺得自己的整顆心幾乎要揪起來了。牀上的女子雪顏蒼蒼，滿頭大汗，眉頭皺得死緊，想來方纔那一聲呼喊已是疼到了極致。無雙的眼眶不覺溼熱，輕輕握住女子的手，哽咽着喚：“月兒，我來了，你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方纔那一陣劇烈的絞痛讓白霓裳幾欲昏厥過去，下意識地便將無雙的名字喚了出來。如今好不容易緩和了些，意識渙散之際卻隱約聽到男子熟悉的溫柔低語，白霓裳心頭驀然一鬆，不由舒展了眉頭，低聲喚：“子瞻……”
無雙的淚緩緩滴落在女子的手背上，他略咬着下脣，深深吐納，這纔開口：“月兒，是我。我在這兒，就在你身邊呢。”
白霓裳終於明白方纔的聲音不是幻覺，她勉強睜開眼，眸中噙滿細碎的淚，柔弱無力地說道：“子瞻，我好疼，好難受。可是看到你在這兒，我就放心了。”
無雙低頭親吻着她的手背，並沒有說話，事實上，此刻他已感慨得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一旁的穩婆看着這一對夫妻的情深若渴亦不覺感動得熱淚盈眶，頓了頓，方開口道：“這位公子，你家夫人的情況極其危險，怕是……要難產。我只得把醜話說在前頭了，如若難產，大人和孩子，您要保哪個？”
無雙和白霓裳不假思索地異口同聲，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答案。
“保大人。”
“保孩子。”
這樣的話一說出口，無雙與白霓裳目光輕觸之際皆染了幾許悲愴和淚光。
不待她再開口，無雙搶先截住了她的話：“月兒，你不能犧牲自己。如果沒有了你，無雙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唯有你，纔是我心中最最要緊的人。至於孩子，我們還年輕，以後自然還會再有的。”
畫扇與琳心在一旁看着亦覺心酸不已，只見琳心眼眶通紅，驀然拔劍擱在那穩婆的脖頸上，威脅道：“什麼大人孩子只能保一個。我告訴你，無論如何，都得保住我家姑娘和她的孩子。如若不然，本姑娘今日就送你去見閻王去。”
那穩婆何曾見過這等陣勢？白晃晃的寶劍就擱在自己的腦袋前，又聽那先前看似嬌美的姑娘冷語如刀，斷然不是在與自己玩笑。自己的小命彷彿頃刻前便能斷送，思及此，穩婆不禁雙腿打顫，直直跪了下去，涕淚連聲地說道：“姑娘，姑娘饒命啊。老身不過是一介穩婆，靠着這一點點小技藝混口飯吃，可禁不起姑娘這般折騰啊。姑娘若是擔心這位夫人之事，老身答應您，自當全力而爲，絕不敢有一絲疏忽的。姑娘，姑娘您可別再這般嚇唬老身了呀。”
看那穩婆顫巍巍地跪地求饒，藏在裡頭的白髮被風掀起，閃着銀色的光，白霓裳瞧得極不忍心，忙出言喝止：“琳心，不得爲難這位老人家。生死由命，豈能強求？老人家，您且放心，無論今日我母子二人生死如何，此處都絕無人敢爲難你一絲一毫的。”
琳心忿忿：“姑娘……”
那穩婆聽得有白霓裳這般保證，當下不勝欣喜地給她磕頭，感激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老身自當盡力而爲，保得夫人母子二人平安。”
白霓裳深情凝望了身旁的夫君一眼，握緊了他的手，微笑道：“如此便有勞費心了。”
饒是有了白霓裳的保證，可在琳心如電的冰冷目光下，穩婆仍是覺得心驚膽戰，當下忙抖擻起十二萬分精神，“公子，請您暫且移開，讓老身爲夫人接生。”
無雙聽了，忙將佔着的位子讓開移到另一旁，兩人的
手卻一直交握着不曾放開。他沒有再說話，眼神卻告訴了白霓裳，他會一直陪着她，無論結果如何。其實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可害怕的。天上人間，她在哪裡，他便在哪裡。這世上再無任何人任何事能分開他和她了。
穩婆的聲音極鎮定，“夫人，請您放鬆些，對，現在請您用力，再用力。”
當嬰兒的哇哇哭聲傳來已是黃昏時分的事情了，外頭綺霞滿天，顯得格外壯麗。
穩婆一手抱了一個嬰兒，笑容滿面地祝賀：“恭喜公子，恭喜夫人，是一對龍鳳胎呢。老身替人接生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一對如此漂亮的龍鳳胎。想來小公子和小小姐也是遺傳到公子和夫人絕世容顏的關係。”
無雙先是一怔，隨即雙手微顫地接過穩婆手中的小小嬰兒，心頭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和喜悅。父親，這樣一個全新的身份不由讓他感極而泣。
畫扇和琳心亦開懷地笑，忙拉了穩婆出去，將獨處的空間留給白霓裳和無雙兩人。
“月兒，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你快看，他們在衝我們笑呢。”
白霓裳的眼中漲滿了淚水，嘴角彎着，整個人都洋溢着一股初爲人母的喜悅與光輝。突然，她的目光略顯遲疑，擡頭撞上無雙晶亮的眼眸卻不由凝咽。
無雙微微一笑，彷彿一瞬間已洞悉了她的所有心事，含笑道：“月兒，這兩個孩子我已經給他們擬好了名字。哥哥叫上官念歌，妹妹叫上官念雪，你說好不好？”
女子眼中的淚剎時洶涌而落，“子瞻，子瞻，你竟知道……知道我的心思。”
無雙俯身一一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溫柔地笑：“不，這不僅僅是你的心思，也是我的心思。月兒，有些人是我們共同虧欠的。但願這兩個孩子的降臨能爲我們略微彌補一些虧欠，但願他們泉下有知，能真正得到安寧。”
此時的無雙，定然沒有想到，他今日的話竟會在多年之後得到應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