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鈺聞言忙低頭作捧心痛苦狀,逗得白霓裳笑得越發不可抑制。
玩笑過後,白霓裳的臉色略顯莊重,“鈺,當初在陰山,你答應這一生只我一人時,是真心實意的,對麼?”
眸色不由染上幾分沉重,點了點頭,“自然是真心實意的。白兒你……”
擡手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悽清一笑,“我信你。可我也知道,你現如今已無法做到。”
“白兒,你聽我……”納蘭容鈺意欲解釋。
“你不必慌張,亦無須解釋。因爲,在來之前,我已做出了決定。”
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吐字艱難,“你,做出了什麼決定?”
眼底水光粼粼,神智卻異常清晰,“以你當初一諾,換你今日一諾。如此,你便可放心登基,我不會離開,也不要皇后之位。只要你,答應我這一件事。”
心底驀然一沉,“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我要你答應我,若有一日長安政變,你能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如此,於你亦是有好處的。你,可答應?”一字一句,白霓裳說得異常緩慢,異常艱難。
長臂一伸,狠狠攬她在懷,“好,若這是你的心願,我答應你。但,這絕不是一諾換一諾。納蘭容鈺說過不會負你,就必定不會負你。白兒,你只要記住,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呀。”
風清月白,竹葉拂動,天地寂靜。
白衣男子臨風倚竹而立,玉簫聲嗚咽悠揚。
黑夜中,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飄忽而至,藍衫颯爽,長身如玉,一雙熠熠發亮的眸子在夜幕下似有幾分深沉的寒意。
他問:“飛鴿傳書給我,是出了什麼急事麼?”
簫聲漸止,手腕一轉,玉簫已然插回腰間,動作無比優雅。擡首遙望天際,淡淡道:“事情有變。因爲,白霓裳已懷有身孕。”
驚詫出聲:“這怎麼可能?宮裡並未傳出半點消息。”
“那是因爲白霓裳自己也還不知情。我今日進宮見到她了。”
明
道遠淡淡頷首,陷入了沉默。以宇文飄雪的絕世醫術,要看出這個確非難事。
靜默許久,夜風吹涼了衣襟,絲絲寒意不由竄入心頭。
宇文飄雪忍不住再度開口,“混小子,此事該如何處置?”
明道遠側首薄笑如冰,眼底閃着冷酷的光芒,“如何處置?阿雪,難道你不是早在發覺她有身孕時,就已經在心裡做了決定了嗎?”
俊美無鑄的容顏冰冷依舊,眸光似有不忍,輕輕嘆息,“混小子,沒有別的法子了麼?稚子到底無辜。”
風輕輕吹起了男子藍色的袍帶,明道遠凝視着遠方,面容冷峻,許久無言。
他沉默了那樣久,久到宇文飄雪以爲他不會開口時,他卻再度啓齒:“阿雪,這世上無辜的人太多了。可是我們,有時候爲了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卻不得不傷害一些原本無辜的人。設身處地,若是今日換作了你,爲了保護心裡面的那個人,你也會和我做出同樣的抉擇的。”
宇文飄雪的目光由柔轉冷,長長一聲嘆息,竟像是認同了明道遠方纔的話。
月下的他,白衣無瑕,面容清冷,全然不知在命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作弄下,一生的悔恨就此鑄下。
錯了,一切都錯了。當醒悟過來時,傷害已然造成。生命的慘烈莫過於此。
如果……早知……她,便是她,那麼……一切的一切將會是另外一番模樣。只可惜,人生永遠沒有“如果”一說。
南陌國元貞十年一月十九日,攝政王納蘭容鈺登基爲帝,大赦天下,改年號御天,帝號禹。禹帝登基後頒下了第一道聖旨,即封四弟納蘭容逸爲逸親王,七日後與彩虹郡主完婚。與此同時,前皇后明若蘭並未被晉封爲皇太后,而是被遣返回明相府,回覆自由之身。新帝初登大寶,後位卻空懸不設。這種種不尋常的跡象,加之民間愈演愈烈的禹帝曾與前皇后青梅竹馬卻被拆散的傳說,不由得教衆人心底暗自揣測,也許,後位的歸屬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朝中大臣亦就立後之事分爲兩大派,以逸親王和禹
帝昔日部下爲首的羣臣支持立禹帝原配白氏爲後,而以明相爲首的衆臣則是擁戴明若蘭爲後。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而禹帝,卻是遲遲未表態。
不過讓宮人稱奇的是,禹帝雖已稱帝,卻從不宿在皇宮,而是日日在處理完朝政後返回攝政王府。由此看來,禹帝對白氏仍是異常愛重的。
後位之爭,撲朔迷離,究竟會花落誰家?
當納蘭容鈺下朝回府的時候,正撞上白霓裳扶着牀欄干嘔不已。當下急了,大步飛奔過去,輕拍女子背脊,“白兒,你怎麼了?”
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白霓裳朝納蘭容鈺露出一個蒼白的笑靨,語氣微弱,“沒事,就是突然有點兒想吐,別擔心。”
如此說辭,納蘭容鈺自是不信的,當下眸色凌厲地掃向旁邊的畫扇與琳心二人,“怎麼伺候的?”
君臨天下後的納蘭容鈺,猶如一把塵封多年出鞘的神兵利刃,王者之風,睥睨天下,莫敢直視。
畫扇不由一陣腿軟,再看琳心已是面色發白,似要昏厥過去的樣子。心底輕嘆,硬着頭皮回答:“回稟皇上,姑娘這般已有一月光景了。可是姑娘一直不願讓人宣大夫,也不許我們告訴您。”
“所以你們就一直瞞着朕,當真是胡鬧。若是你家姑娘出了半點差錯,看朕怎麼收拾你們。還不快去宣太醫。”額前青筋暴起,可見是真動氣了。
“是。”畫扇連聲回答,拉着呆愣不動的琳心跑了出去。
羽睫半垂,女子微微嘆氣,瑩白如玉的臉頰不由顯得越發楚楚動人。
返身擁住女子孱弱的身子,以手擡起她的下巴,直視那雙秋水明眸,“爲何嘆氣?”
翠黛微顰,淡淡一笑,“不知爲何,每回聽你自稱‘朕’,我這心裡都覺得不是滋味。明明你就在身邊,我卻覺得你似乎離我很遠很遠。”
俯身在她微蹙的眉心處烙下溫柔一吻,認真道:“白兒,莫要多心。你只須記得,在你面前的納蘭容鈺永遠只是你的夫君,只是一個深愛着你的男子,而不是一個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