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碧空如洗,淡雲縷煙,灩灩生色。白牆青瓦,修竹依傍,玉宇小苑內,曲荷亭臺,清風逐蝶。迴廊畫棟,雕花紋獸,清雅精緻而又不失典雅貴氣。
此苑位於扶蘇城郊,名“月華別築”,乃是當今景昶國國君作皇子時的私邸,後來七皇子登基爲帝后搬入皇宮,此處才暫且擱置了下來。饒是如此,當今聖上念舊,不時仍會出宮回別築暫住幾日,是以素日裡下人們依舊會和往常七皇子在時般日日打掃,不讓別苑蒙塵。可就在三日前,月華別築卻破天荒地住進了一名女子,一名由皇上親自護送回來的女子。須知當今聖上作皇子時便交遊廣闊、人緣極佳,不時會有來自五湖四海的文人逸士登門拜訪,談詩飲酒,小住幾日。那時的七皇子因着忌諱已故陳皇后的勢力,有意隱瞞下了自己的傷腿已痊癒的事實,依舊以一副不良於行的模樣示人。即便如此,身體上的殘疾絲毫無損七皇子的傾城魅力。他那俊秀絕倫的容顏以及高華清貴的氣度仍舊傾倒了天下不少妙齡女子的芳心。扶蘇人家,大至名門將相千金、小至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兒,多少風華正茂的女子祈盼着能在篝火晚會上博得七皇子的一記回眸,抑或淺淺一笑。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七皇子始終不見納妃,就連當了皇帝后亦不曾提過立後或是納妃。百官勸諫無數,可到底是皇帝自己的家事,他不肯娶老婆,誰也無可奈何。於是,上官熙華竟成了景昶國有史以來罕有的一位沒有後宮的帝王。扶蘇無人不知當今聖上不喜女色,可是就在三日前,他卻親自帶回了一名女子在月華別築住下。且人人皆瞧得出,皇上對這名昏迷不醒的女子珍視異常,與素日對待衆女子敬而遠之的態度簡直是雲泥之別。這件事讓別築上上下下的人心裡皆存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心思:這名女子,想來就是未來關雎宮的主人,景昶國的國母了。
如此一來,衆人服侍
得白霓裳自然是分外殷勤,絲毫不敢輕怠。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將白霓裳安置在月華別筑後,上官熙華便啓程回宮,整整三日竟再不曾過來探視過。
好在經過這些時日的休養,宇文飄雪身上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他的醫術本就不在上官熙華之下,是以照顧餘燒未退的白霓裳倒也綽綽有餘。不知是此番受的驚嚇不小,還是一路奔波辛苦的緣故,白霓裳的高燒呈綿延不絕之勢,一直沒有完全地退去,神智亦是迷迷糊糊,不曾清醒過。夜半燒得難受時,她仍會囈語不斷,不時淌淚。
千歌--千歌--千歌--千歌--
……
她喊了那樣多聲“千歌”,柔弱無依、肝腸寸斷,但教人驚訝的是,她日復一日地喊着雲千歌的名字,卻在上官熙華回宮後的那夜,她罕有地喊出了一聲“無雙”。而且隨着時日的推移,喊“無雙”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一聲、兩聲、三聲、四聲……
白霓裳燒得不省人事,毫無知覺,是以也無法瞭解到她的囈語讓徹夜守在牀榻前的宇文飄雪有多輾轉難受。他不禁想:若我也如無雙那般徹夜不休地照顧着你,割腕爲你解渴,你可也會在夢裡喚一聲我的名字?
這樣的問題,宇文飄雪知道他永不會問出口。因爲,即便不問,他心裡也能知曉答案。她不會。她絕對不會。有些事,很多人都願意爲她去做,可以爲她生,也可以爲她死,但是,她卻不會這般惦念每一個人。
愛一生一次,獨予此生最愛之人。她已傾盡所有與雲千歌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場,燃燒了自己,心字成灰。如果那顆歷盡滄桑的心還能再次爲誰悸動,那必定是一種不亞於鐵樹開花的奇蹟。宇文飄雪很清楚,能創造出奇蹟的人絕對不會是自己。姻緣二字,三生石上早已刻好,是前世就已註定好的事情,非人力所能爲之。
別苑位於城郊不遠處
,放眼望去,青山郭外斜,阡陌縱橫,坐落着三三兩兩的農莊。農莊裡祠養着許多雞鴨,平日裡無事放它們跑到田陌上,曬曬太陽,啄啄小蟲,黃絨絨的一大片,在陽光下燦燦生色,十分討喜。是以每到天破曉之際,別苑外總會傳來生機勃勃的大公雞長鳴,喔喔喔,衆人即知,天快亮了。
今日照舊又是一陣公雞長鳴,陽光透過菱格子的窗櫺照入室內,畫扇從牀榻上擡起頭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含糊道:“宇文公子,你先照看着姑娘,我去外頭打水給姑娘洗臉,再吩咐廚房給姑娘熬些小米粥。”
宇文飄雪倚着牀沿而坐,點點頭,眼睛下方是難掩疲憊的暈青,“好,你去吧。”
畫扇遂起身拉開門去了。這幾日一直是她和宇文飄雪在徹夜照看着白霓裳。至於琳心,她臂上的傷早已好了,也幾次提出要來照顧白霓裳。但宇文飄雪對她始終懷有幾分戒備,是以拒絕讓她踏進白霓裳的房門半步。如此一來,琳心無可奈何,亦只得黯然而歸。每每只是站在迴廊盡頭望着房門,日日不落地詢問畫扇白霓裳每日的情況。
這日畫扇出了房門,果然又見站在晨曦微露裡的纖弱女子,柳腰盈盈不堪一握。
她大步上前來,拉着畫扇的手問:“怎麼樣?姑娘的情況好些了麼?”
畫扇搖搖頭,面色不禁有些黯然,“還是老樣子,燒一直退不下去。宇文公子想盡了法子,還是沒用。”說完她又拍了拍面色怔鬆的女子的手,笑着安慰:“你也莫要太擔心,有宇文公子在,姑娘一定會好的。倒是你,這些時日受了不少委屈,千萬別往心裡去。好生將養着身子,等姑娘醒來,宇文公子就不會這般排斥你了。”
琳心的眼眶一紅,聲音微哽:“是我曾做過對不起姑娘的事,受此冷遇也是應該的。畫扇,我不能陪在姑娘身邊照顧她,這段時日唯有多辛苦你一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