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柔，雲千歌無聲微笑，似是鬆了口氣，“你喜歡……就好。”
月華灩灩，夜色愈發迷人。滿天焰火璀璨交疊，演繹着一場盛世繁華。然而最美的並不是這一場盛世煙火，而是畫樓東畔那一對男女並肩而立的身影，衣袂翩然，含情凝望，仿若神仙眷侶。
“白丫頭……”喚她的聲音裡似有遲疑。
轉首吟吟淺笑，眸光狡黠，“怎麼啦？莫非還有驚喜要給我不成？”
雲千歌禁不住一笑，揶揄道：“好貪心的小蹄子。我看便是有人把這座江山給你了，你也未必會知足。”
面色一黯，白霓裳嘆着氣：“如畫江山雖好，可在我眼裡，卻未必及得上一人來得重要。你明明曉得的，又何苦非要拿這話來試探我呢？”
雲千歌心口一堵，不由語塞。他在她心裡抵得上世間一切，那麼他呢？
似是早已料到雲千歌的反應，白霓裳裝作滿不在乎地一笑，“千歌哥哥今晚約我前來，只是爲了給我慶祝生辰麼？”
淡淡一笑，漆眸深若瀚夜，“自然不只是這樣。我想知道，你上次說不隨我一起回去了，是認真的麼？”
放目遠眺，洛陽城燈火闌姍，繁華依舊，數日前淒涼殺戮不復再見。心思千迴百轉，低低吐出一字：“是。”
擡頭望入男子淡然無波的眼眸，眼底不覺浮上一層淚光，略帶哽咽地說道：“千歌哥哥還記得麼？我曾說過的，這一世寧可捨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也要得一人真心相待，攜手白頭。千歌哥哥，我……不是不愛你，而是太愛你，所以我做不到與別的女子分享你。哪怕那個女子她比我尊貴百倍，是金枝玉葉的燕國長公主……”
雲千歌猛地擁緊她，目光糾結，“別說了。我不許你這麼說你自己。我的白丫頭，纔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誰也及不上你。”
白霓裳心痛愈烈，淚水洶涌滑落，在心底無聲吶喊
：可是這個在你眼裡最好的女子，你卻不要她。爲了得到江山，你選擇娶了旁的女子，你情願狠心辜負她。
正所謂，愛得愈深，恨得也便愈深。她瞞過了所有人，惟獨騙不了自己，這個她深愛入骨髓的男子，她愛他，卻也恨他。
“那麼，你以爲選擇留在納蘭容鈺的身邊，他便能許你一心一意嗎？”
淚眼朦朧中，她望不清雲千歌的臉，語意清絕：“他曾答應過我，只會有我一人。倘若他有朝一日食言了，我自會離開他。更何況，我愛着你卻並不愛他，接受他遠比接受你要來得容易。”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無愛，自然也無慾無求，更無謂苛求世間難得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雲千歌心頭震動，鳳顏端肅，一字一句道：“好，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亦不再留你。從今往後，你再不是離恨宮的人，再無須爲我效命。白丫頭，我給不了你幸福，唯一能做的便是還你自由了。”
淚落，色變，身子止不住地發抖：“再不是離恨宮的人？再無須爲你效命？不，我不要。千歌哥哥，你我之間定要決絕至如斯地步麼？我情願不要自由，也不願失去你。”
從來入離恨宮者，無一人能生還出宮。生是離恨宮的人，死亦是離恨宮的鬼。如今，她已讓他失望到如斯田地了麼？竟讓他逐她出宮。
雲千歌輕輕嘆息，溫柔拭去女子臉上淚珠，指尖的冰涼一直傳至她的心窩。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白丫頭……”他無奈地喚她。
“你別說。我不聽，不聽，統統不要聽。”白霓裳猛烈地搖着頭，淚水飛濺。
雲千歌欲抽出手，奈何她卻握得死緊。他無計可施，只得用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肩，堅決道：“我意已決，你必須聽我說。白丫頭，出宮之後，你便是自由之身了。從此脫離江湖的紛爭殺戮，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控制，這樣多好。況且
……”語氣轉柔，“無論何時何地，我總是你的千歌哥哥，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你若在這兒過得不好，或是納蘭容鈺欺侮了你，你還是可以回長安找我。我在一日，便會爲你遮風擋雨一日。白丫頭，你放心，千歌哥哥不會留你一人孤孤單單的。”
他越是溫柔似水，她便越是傷心愧疚。趴在那方寬厚的胸膛前，淚水無聲浸溼了他的衣襟，白霓裳一遍又一遍地喚着他的名，傾盡滿腔的柔情蜜意，似是怕再也沒有機會一般。
千歌哥哥……對不起，請原諒白丫頭沒有和你說實話。其實，這數月以來的朝夕相處，儘管她一直抗拒、拼命躲閃，那個媚若桃花的男子仍是以他霸道的柔情悄然闖進了她的心扉。她對他，並非全無一絲情意。選擇留下，是在奮力一搏。她在賭，賭他是否值得她付出真心。
烏雲蔽月，風聲悽緊，天地肅殺。不多時，輕靈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大地，掛在樓檐樹梢，銀鉤玉掛，風清地白，蒼茫如夢。
“下雪了呢。”白霓裳恍惚一笑，伸出雙手去承接飄入樓內的雪花，刺骨的嚴寒不由教她打了個噴嚏。
男子見狀忙解下外衣披到女子身上，輕柔拂去她衣上的雪花，而後輕輕揉搓着她發紅的手心，關切道：“怎麼樣？還冷嗎？若是覺得冷，咱們就回屋去吧。”
白霓裳側首狡黠一笑，挽過男子的手，順勢靠在他的肩頭，“不冷。有你在身邊，我怎麼會覺得冷呢？千歌哥哥，陪我安安靜靜看一會兒雪吧。”
雲千歌的眸底滿是寵溺，笑得溫柔，“好，我陪你看雪。”
雪花安靜地飛舞空中，天地寂靜無聲。白霓裳微微闔眼，脣角含笑，心底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的幸福。有那麼一剎那，她甚至在想：若這一世能允許她許一個心願的話，她多麼希望能用這一世的漫漫時光來換取這一刻與他並肩看天地浩大。
一生之中，她第一次有了奢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