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真快,不經意間又到了寒冷的冬季,在我的記憶裡,這個冬季與以往任何冬季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學校門前換了一個保安,先前的那個保安整天躺在值班室裡眯着眼睛睡大覺,結果有一次被校領導看見了,就直接開除了,這個新來的保安充分吸取了上一個保安的經驗教訓,每天都筆直地站在那裡,無論學生進出,都要檢查‘學生卡’。
我們的學生卡充其量就是一張塑料卡片裡塞了張照片,學校爲了節省成本,但又與其他中學有所區別,就將我們的學生卡做成以‘綠色環保節約資源爲中心’的與衆不同造型奇特的環保色,然後寫上姓名,幾年級幾班,再在上面穿一個小孔,系一根學校專門發的綠色的紐帶,學生進出校門的時候必須掛在脖子上。
有一次,我早上起得晚,騎着自行車急匆匆地往學校趕,當走到校門口時,上課的鈴聲正好響起,我正要推着自行車進校門的時候,保安突然用手抓着我的車把,說:“請出示學生卡”
我慌亂之中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忘帶學生卡了。
我說:“你每天都看見我,我今天忘帶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保安的手並未從我的車把上鬆開,他說:“我記性不好,不記得你”
我心裡想:我靠,你上次還和我聊了好久,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但我面上還是微笑着說:“今天出門有點着急,怕耽誤了上課,學生卡忘在另一件衣服的兜裡了,你是否通融一下,讓我進去?”
保安搖了搖頭,說:“不行,沒有學生卡就是不能進”
我說:“我是今年高考班的,你不讓我進,我就沒法複習,就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這個責你負得起嗎?”
保安被我說的心裡有些鬆動,就說:“我找這份工作也不容易,我要恪盡職守,絕不放進一個壞人”
我說:“你看我像壞人嗎?”
保安仔細地看了看我的五官,說:“表面上是看不出來”
我說:“我骨子裡就不是壞人”
保安搖搖頭說:“說不準,說不定你是混進來偷自行車的”
我被他折磨的有點受不了,我說:“你怎麼就一根筋呢?”
保安說:“我就一根筋,怎麼了?”
我無奈地說:“你幾根筋我不管,反正我現在就要進去”
我也是那種‘你不讓我幹什麼事,我就偏偏要幹什麼事’的貨色,現在遇到個‘我不讓你幹什麼事,你就偏偏幹不成’的貨色。
我說:“咱倆是一路貨色,你放我進去吧,你看,這都快到中午了”,我擡頭看看天色。
保安說:“你怎麼就聽不懂我的話呢?不能進,就是不能進”
我被他逼得沒辦法了,如果回家取學生卡的話,一來一回,太遠了,我說:“你給我班主任打個電話,讓他出來領我”
保安說:“你班主任叫啥?”
我說:“陸地上的魚”
保安想了幾秒鐘,說:“聽名字好像不是個中國人?”
我把老魚頭的電話告訴他,他就走進保安室,撥通號碼,我聽到他的聲音在問:“請問是‘陸地上的魚’老師嗎?”
我偷偷地在笑。
不一會兒,老魚頭刁着一支菸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見了我,說:“甄帥,這都快到中午了,你不上課,站在那幹嘛呢?”
我說:“我被攔在外面了”
那個保安見老魚頭出來了,走上前就問:“請問您是‘陸地上的魚’老師嗎?”
老魚頭聽懵了,就說:“我不是‘陸地上的魚’,我是‘海里的魚’”
那個保安看着老魚頭乾癟的身體似乎在想:海里的魚怎麼能長這個德行?
然後那個保安指着我,說:“‘海里的魚’老師,這個學生是你班的嗎?”
老魚頭都拿他有些無奈,就說:“是的,沒錯”
那個保安就把我放進來,說:“現在麻煩您把他領回去,下次記得帶卡!”
在回去的路上,老魚頭問我:“你怎麼能惹這種貨色呢?”
我說:“不是我惹他,是他先惹得我”
老魚頭說:“你們倆就是一路貨色”
我爭辯說:“我怎麼能和他是一路貨色呢?”
老魚頭擺擺手,說:“趕快回去上課去”
這一年的冬季出奇的寒冷,我媽怕我冷,讓我裡面穿着毛衣,外面穿着羽絨服,我走路時就像是一隻企鵝一樣笨重,有時我會仰望着校園裡飄揚的國旗,就忍不住想起馮小雅那甜甜的笑臉,她彷彿在遠處向我招手,一邊笑一邊說:“快來呀,快來呀”。
元旦的後一天,天空突降大雪,鵝毛般飛揚的雪花落滿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同學們都站在教室的門口,像是監獄的囚犯放風一樣歡喜地看着滿天雪花,上課鈴聲響了都沒人回去,直到老魚頭從辦公室裡出來,大呼小叫地說:“快回去學習去,下雪有什麼好看的”
那段時間,看落雪也成爲我們爲數不多的娛樂之一。
晚上,在晚自習的空隙間,我又跑到外面的電話亭給馮小雅打電話,因爲在這一年,我真的特別的想她。
電話接通以後,就聽到一陣喧囂的音樂聲,她好像在外面,我說了幾句話,就聽見馮小雅大聲說:“喂,我在外邊呢,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找一個聲音小的地方”
馮小雅說:“我和朋友在酒吧呢”
然後她又說:“你有什麼事嗎?”
我說:“沒事……就是想你了”
我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她就把電話掛斷了,我呆呆地聽着電話裡的盲音,一陣風從街面吹來,揚起的雪花飛滿了電話亭,我感到全身一陣冰冷,心裡異常的失落。
我又給她撥過去,只聽見電話裡的聲音是:“你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放下電話,我一路跑回教室,本想做一套試卷,可是心裡面全是馮小雅的身影,我根本控制不住不想她,我趴在桌上,後來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下晚自習的時候,纔有同學將我叫醒。
我後來安慰自己:可能馮小雅那天真的有很重要的朋友,才那樣對我的。
教室裡面只有靠窗戶的同學纔可以享受暖氣片散發出的溫度,坐的離暖氣遠的同學,只能享受別人過濾後的餘溫,我就是那個一邊搓着手哈着氣享受着餘溫,一邊看着文言文古詩詞的人,冬天的教室裡緊緊地關閉着門窗,怕外面的寒氣侵入,所以同學們身上的各種味道難免五味雜陳,這些混合的味道經過激烈的化學反應後形成一種更爲複雜的味道,我常常在這種複雜的味道中保持着一半的清醒一半的眩暈。
後來我才知道,每年的高考口號基本上差不多,老師們基本上可以不走心地將那些話脫口而出,開始的時候覺得雄渾有力,後來漸漸麻木,因爲同樣的話,我至少去年就聽了不下五次,老魚頭每次帶着同學們喊口號的時候,我就主動把耳朵捂上,老魚頭看着我說:“不想聽就出去”
然後我就去一趟廁所,回來的時候,正好也‘悲壯激昂’完了,我又坐下翻看着以前做過的題目。
春節過後,進行了第一次模擬考試,我順利達到了本科線以上,老魚頭打電話告訴了我爸媽,回家以後,我爸明顯控制着內心的興奮但仍一臉深沉地對我說:“甄帥,革命的道路仍然充滿荊棘坎坷,你還需要努力”
我懶懶地躺在沙發上,說:“我知道了”
然後我家的那隻狗就在我的腳下‘汪汪汪’地叫,我看着它黑黝黝的眼睛,大體估計到它的意思是:“你今年再考不好就別回來了”
我從書包裡掏出一根火腿腸扔在地上,然後它刁着火腿腸興奮地跑了。
第二次模擬考試完,我的成績也不錯,我就給馮小雅打電話,希望她也能爲我的喜悅而高興,在撥通電話之前,我心裡想着她肯定會大吃一驚,驚歎我一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我懷着興奮無比的心情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裡傳來她懶洋洋的聲音:“喂……”
我說:“小雅,是我甄帥”
馮小雅那邊的聲音讓我大吃一驚,只聽她說:“哦,我想起來了”
儘管這樣,我還是慌不迭地將我的成績告訴了她,最後我又補了一句:“照目前來看,我今年應該能考到**,到時候我們倆就可以團聚了”
馮小雅那邊的聲音有些冷,她說:“團聚什麼?你來**幹什麼?”
我沒想到她會變得這麼絕情,我說:“這不是我們一年前的約定嗎?”
馮小雅說:“我現在有男朋友”
這句話像一擊重錘一樣深深地敲擊着我的心坎,我說:“我不信”
馮小雅冷冷地笑着,說:“你愛信不信”
我說:“那我們倆算什麼?”
馮小雅說:“什麼也不算,在高中的時候不懂愛情,你覺得我們那叫愛情嗎?”
我說:“那你走的時候和我說的那些話呢?”
馮小雅說:“我只是爲了鼓勵你好好學習,別辜負了你爸媽的心血,你還當真了?”
我說:“我當真了”
馮小雅說:“你當真了,我也沒辦法,總之,你以後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省着點電話費買包方便麪吃,至於你高考完,愛報考那報考那,與我沒有關係,你不要怪我絕情,這個世間就是這樣”
我聲嘶力竭地說:“這個世間不是這樣的……”
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淡淡的兩行眼淚順着我的眼角流下,流到我的嘴裡,鹹鹹的,我蹲在電話亭裡埋着頭在哭泣,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長時間,後來記得電話亭外面有一個老頭敲擊着電話亭的玻璃說:“小夥子,你到外面來哭,讓我先打個電話”
那幾天,我也沒有去上課,把自己反鎖在家裡,每天呆呆地望着遠方的天空,我爸媽開始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後來大概猜到了是因爲馮小雅,因爲我一般爲了其他的事根本不會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