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就像是一把火,而我們每一個人的內心就像是在烈火中燃燒煎熬,當看着後黑板上面的數字爲50天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似乎都瘋了,我們都不顧一切地爲斬掉‘高考’這個惡魔而磨刀霍霍,我們暫時忘掉了所有的煩惱與憂愁,我也暫時忘掉了馮小雅,每天都全身心地投入到浩瀚的題海之中,爲的就是在高考的考場了多得一分。
老魚頭告訴我們:“多得一分,幹掉萬人!”
這話聽起來讓我們很刺激,我們的每一個細胞都精神抖擻,準備迎接鮮血的洗禮。
一模下來,我離本科線差了30多分,我有些心灰意冷,我媽鼓勵我說:“沒事,下回把這30分補回來”
我媽不知從那裡特地弄了只大烏龜,燉湯給我喝,我爸聞着烏龜湯的香氣,說:“給爸嘗一口,看是不是千年的烏龜”
我媽橫了我爸一眼,說:“你滾一邊去”
我家的那條狗看着我在喝烏龜湯,不停在舔着我爸的手背。
高考的節奏就像是催命符一樣鞭撻摧殘蹂躪着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在悶熱的教室裡,整個心似乎都要爆炸,我不記得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只記得有幾個同學上午還好好的,下午眼睛一閉,就倒在了地上不動了,老魚頭慌急慌了地叫來120,手忙腳亂地把那幾個同學擡上救護車,救護車一路閃着警報燈穿過校園,圍觀的高一和高二的學生看着我們‘苦逼’的樣子,嚇得目瞪口呆。
看到他們悽慘的下場,我不斷地警告自己堅決不做下一個,於是,我吃飯睡覺去廁所都極其小心翼翼,這種小心翼翼的具體做法是我每天都固定地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想馮小雅的‘好’再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想她的‘不好’,雖然她並不理我,我後來發現,這種單相思雖然不會讓我暈倒在地,但是長此以往會讓我得神經病,其慘烈結果和那些被擡上救護車的同學無異。
當終於有一天,我朦朧地看着後黑板的那個數字變成‘1’的時候,我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但鑑於別的同學情緒緊張,神經脆弱,我沒敢笑出來,我覺得我不應該將這種笑付諸於臉部表情來代表我的胸有成竹,一是因爲其他同學肯定受不了,二是因爲我的確不是胸有成竹,只是覺得麪皮太緊,想通過笑來舒展一下,但馬上想到我這樣做弄不好會被老魚頭當成神經病送進醫院。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睡得特別沉,睡夢中吃了兩個豬蹄喝了數杯茶就感覺肚子特別撐,以至於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還覺得身體特別沉,伸手就按掉鬧鈴,我爸媽起得特別早,因爲今天不僅是我的戰鬥日,也是他們的戰鬥日,我爸騎着他年輕時的那輛摩托車,前面放着狗,後面載着我,一路‘高歌猛進’地向考場開去。
去了考場以後,才知道來早了,警戒線外面其他家長圍得水泄不通,孩子們垂頭喪氣,家長們意氣風發,我和我爸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我顯得有點意氣風發,我爸反而顯得有點垂頭喪氣,我爸垂頭喪氣,我爸腳下的狗也就垂頭喪氣。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說:“你們倆別這樣,好嗎?”
我家的狗眼睛圓骨嚕嚕地看着我爸,我爸說:“當年我就因爲錯失3分,而與大學失之交臂,所以我一看見高考考場就覺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我爸爲了安慰我,又說:“你要好好考,不要有任何壓力,考上了就賺了,考不上也沒虧什麼,也就早上來送你摩托車燒了點油”
我點點頭,喝了一口水,覺得我爸言之有理,就在這時,突聽一陣‘叮鈴鈴’的鈴聲響起,警戒線打開,所有考生帶着家長們的殷切希望蜂擁而入。
我翻頭看着我爸遠遠地看着我,並向我豎起了大拇指,我就淹沒在那一場還沒有準備好的考試之中,考試進行的很快,我也不知道我當時都答了些什麼,只記得考完以後特別輕鬆,然後我就回學校整理那些複習資料準備賣給來年參加高考的小學妹,當然我是那種一視同仁的人,小學弟如果非要買,我也是斷然不會不賣的。
我看見馮小雅一個人坐在校園草坪的石凳上黯然神傷,我就走過去,和她坐在了一起,我說:“你考的怎麼樣?”
我看見馮小雅的眼角有淚痕,她說:“我考砸了,我去不了北大了”
我安慰她,說:“還沒出成績,你怎麼就知道考砸了?”
馮小雅說:“我數學最後一道大題都沒時間做”
我說:“我有好幾道題都沒時間做”
馮小雅內心平衡了,看着我,笑着說:“你是不會做吧?”
我說:“不是,主要是沒時間做”
馮小雅問我:“你考的怎麼樣?”
我說:“不知道”
看着遠處我們這一屆也將書紙扔的滿天都是,就像是下雪一樣,我就覺得很淒涼,當年看着上幾屆的學生這樣乾的時候,覺得他們很瘋狂,現在想來,其實我們都一樣。
馮小雅斜斜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綠色的草坪拍畢業照的男生女生們,說:“我們的高中就這麼結束了,你懷念不?”
我說:“很懷念”
馮小雅幽幽地說:“要是我們倆能上同一所大學,那該多好,你依舊可以喜歡我,我依舊可以喜歡你”
我輕輕地摟着馮小雅的腰,說:“一定會的!”
當同學們瘋狂地拍畢業照的時候,我卻艱辛地奔波在和老魚頭討要我那一抽屜小說的路上,老魚頭當初承諾我,等到畢業的時候就如數奉還,我想他該兌現他的承諾了,我聞着老魚頭一身汗味加煙味的混合味道,跟着他進了他的辦公室。
老魚頭點了一支菸,說:“你小子平時什麼也記不住,這些破小說倒記得很清”
我說:“小說可以陶冶情操”
老魚頭說:“情操頂個屁啊,能當煙抽,還是能當飯吃?”
我第一次聽老魚頭這麼侮辱‘情操’二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情操,反正覺得他一定是個沒情操的人。
老魚頭見我不說話,又說:“你考不上大學,你這一輩子就完了,即使情操爆表,也完定了”
他手裡的紅塔山香菸都燒到菸屁股了,他也捨不得扔,又吸了幾口,說:“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我說:“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隔了一會兒,老魚頭問我:“你考的怎麼樣?”
我說:“不知道”
老魚頭又說:“你覺得這次題目難不難?”
我說:“不知道”
老魚頭總問我一些我認爲不痛不癢的問題,就是有意避諱我此來的目的,後來我覺得和老魚頭打迂迴戰有點累,我就說:“您說等我畢業就將那些書還我”
老魚頭這回也不避諱了,說:“我是說過,可是你畢業了嗎?”
我覺得老魚頭這是故意刁難我,我說:“高考都結束了,難道沒畢業嗎?”
老魚頭神秘地一笑,說:“別的同學畢業了,可是你沒畢業,我敢斷定,你明年還會回到我這個班,還會繼續看小說,還會繼續被我沒收,你信不信?”
老魚頭又笑着說:“所以呢,你這些破玩意還是應該繼續留在我這裡比較好,等你拿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以後,我保證還你,絕不失言!”
我說:“你就是不想還我”
老魚頭說:“書到還時自然還”
我對他痛恨到了極點。
老魚頭又問我:“你小子說實話,是金庸寫得好還是古龍寫得好?”
我說:“人各有志,就像有些人喜歡楊貴妃,而另一些人偏偏喜歡潘金蓮”
老魚頭一笑,說:“你小子的見解倒是頗深刻的嘛”
從老魚頭的辦公室出來,我的心情很不爽,回到教室,就見同學們將書扔的扔,搬走的搬走,一副‘高考一結束,猢猻就散’的悽慘場面,爲了迎合這種場面,我也象徵性地將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撕成五半又踩了幾腳,扔到樓下,然後打掃衛生的阿姨手忙腳亂地將我的五半書撿起裝在一個隨身攜帶的白色大袋子裡。
高考結束的日子裡,我一邊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分數一邊沉沉昏睡在每一個日子裡,我爸媽那段時間也不管我,我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真的彷彿就是大解放後過上了幸福安穩的日子,後來我也在期待與恐懼中漸漸忘了分數這件事了。
有一天,我實在無聊,就給曾經和我住一個宿舍裡的那個被我們在澡堂裡將女生胸罩套在頭上的哥們打電話,他叫凌雪飛,他雖然每天裝模作樣認真聽課不看小說不談戀愛,但是和我一樣成績平平。
撥通電話後,我問:“你幹嘛呢?”
他聽出了我的聲音,就說:“睡覺呢”
我說:“你就不能幹點有意義的事?”
他在被窩裡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洽,說:“幹什麼有意義的事?”
我說:“看電視”
凌雪飛聽到‘看電視’三個字,就笑着說:“我草,還不如睡覺呢”
然後他又說:“我一天除了吃飯去廁所,才休息18個小時,太缺覺了”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我一看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我就說:“不和你聊了,趁着今天還沒有結束,我出去轉轉”
掛了電話,看着天色像要下雨,我又不想出去了,我突然想到了馮小雅,我於是撥通了馮小雅的號碼。
電話裡傳來電視機吵鬧的聲音,我問:“你幹嘛呢?”
馮小雅咬了一口蘋果,說:“看電視呢,怎麼了?”
我說:“你就不能幹點有意義的事?”
馮小雅想了一會兒,說:“幹什麼有意義的事?”
我說:“睡覺”
馮小雅說:“我白天睡不着”
我又問:“你看什麼呢?”
馮小雅說:“青春愛情偶像劇”
我說:“什麼青春愛情偶像劇?”
馮小雅說:“《浪漫滿屋》”
我聽到電話裡像是廣告的聲音,我說:“我聽到‘藍天六必治’牙膏的廣告了”
馮小雅說:“對呀,現在是廣告時間”
然後她說:“不和你說了,電視劇開始了”
然後就把電話掛了,我聽着一連串的盲音,也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