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之後,感覺一切像是新的,這個城市的街道上到處都洋溢着過年後的氣氛,大紅的燈籠,滿地的炮紙碎屑,孩子們穿着新衣沿街瘋跑,小商販在街道的角落裡擺着地攤,新開業的門店掛着碩大的熱氣球在促銷,汽車卡車三輪車摩托車自行車堵塞在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亮起……
在中國的每一個城市似乎都無獨有偶地可以看到這些改革開放後一片繁忙的景象,於是不同的人日夜奔走忙碌在這個城市,爲的只不過是在這片繁華的景象中尋求另一種繁華。
當我揹着包到達學校的時候,我原本以爲我是第一個到的,可是到了宿舍以後才知道,浩二那個賤人早就到了,我驚詫加莫名地看着他,浩二卻是一臉的無辜加茫然,嘴裡啃着一個大蘋果,說:“怎麼?不認識我了?”
我說:“認識”
浩二又咬了一口蘋果,卻一口咬出了蘋果核,他順手將手裡的一半蘋果從窗戶扔了出去,然後拍拍手說:“吃蘋果要吃到核就不能再吃了,容易招惹是非”
就在這時,只聽樓下一聲尖叫,一個聲音罵道:“那個混蛋瞎了眼了,剛買的冰激凌還沒吃,就掉進一個蘋果核”
浩二嚇了一跳,站在陽臺上,頭卻不敢往下探,聽聲音明顯是個女的,浩二小聲說:“怪你走路不長眼,關我什麼事?”
那個女生仰着頭罵了半天,也沒見上面有人探頭,又罵了句:“流氓”,這才揚長而去。
我責怪浩二,說:“你盡做些傷風敗俗的事兒”
浩二說:“我也想做一些附庸風雅的事,可是這些傷風敗俗的事老是讓我遇到,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以爲浩二在爲做這些傷風敗俗的事而耿耿於懷,沒想到,他接着說:“所以我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地繼續做下去”
我真拿他無語了,浩二說:“你是最晚來的一個,他們都出去了”
我看着他們的牀鋪都收拾好了,才意識到我果然是最晚來的一個。
我們又閒聊了幾句,就聽見樓道里有一個女生領着宿管過來了,只聽那個女生的聲音說:“好像就是這個宿舍,我抓着這個混蛋,一定剝了他的皮”,接着就有清晰的腳步聲傳來。
宿舍門是開着的,我們想關門,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我在心裡大罵浩二祖宗十八代,浩二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一轉身,就一臉賤笑,伸出一個手指頭,衝我悄悄說:“得演一場戲”
我還沒反應過來,然後就看見一個很彪悍的女生站在我們宿舍的門口,後面站着宿管,那個女生看着我和浩二說:“肯定是你們兩個之中其中的一個”
浩二又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用手一拍自己的臉,看着我說:“難道是我又做夢了?”然後他看着窗外,接着說:“那是一片好大的瀑布,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一道匹練般從天垂下,然後我就看見一個像神仙一樣的姐姐站在門口,是那樣忘情地看着那一道飛瀑,我知道,她不是在看瀑布,而是看着瀑布裡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
浩二正在忘情地描述,那個女生忽然走過來抓住浩二,說:“是不是你扔的那個蘋果核?”
浩二看着她彪悍的模樣,說:“什麼蘋果核?應該是亞當和夏娃扔的,然後就有了整個人類,蘋果有核,而且有雙核,四核,還有五核,你說的是那一個核?”
連我都不知道浩二在說些什麼,那個女生更是聽得一頭霧水。
浩二繼續在演戲,只見他忽然興奮起來,捂着嘴說:“你是說亞當壓根兒就沒吃那個蘋果核,而是把它扔了?”
那個女生見浩二根本就和她不在一個頻道上,慢慢鬆開浩二,然後看着我,我說:“我沒看見亞當扔蘋果核”
然後那個女生就和宿管關上門走了,邊走邊說:“這就是兩個神經病,亂七八糟,說的都是些什麼”
等她們走了以後,我纔對浩二說:“你不上電影學院真是屈才了”
浩二喝了口水,卻說:“這個女生太彪了”
不一會兒,大膽回來了,頭髮明顯比過年前變短了,隱隱約約中間還分了箇中縫,再加上他那微胖的身材,我頓時想起一個人來,可是又忘記了這個人是誰。
浩二看我發呆,就說:“中國版的金正恩”
大膽一歪頭,說:“金正恩是誰?和我撞衫了?”
浩二一提醒,我豁然想起來了,大膽非但和金正恩形似,而且神似,如果是在外面不小心看到他,足以迷惑不少人。
我嘆了口氣,問大膽:“你到底怎麼想的?”
大膽一屁股坐在牀上,瞪着奇怪的眼神,說:“什麼怎麼想的?我什麼也沒想”
我看見大膽一臉天真的模樣,就想笑,大膽咳嗽了一聲,說:“別給我來這些沒用的,從家裡來有沒有帶什麼好吃的,如果沒帶好吃的,今晚就滾出去睡”
大膽一說,浩二就開始翻看我的包,翻來翻去,就是幾件破衣服和幾本書,浩二像是天塌下來一樣,抱着頭,痛苦地說:“不是我不希望世間和平,只是這個世間真的太窮了”
大膽忽然看着窗外,沒來由地說:“我剛纔在外面看到金老師了”
我們知道金老師又勾起大膽的憂傷,大膽的心眼兒本來就不多,卻全都埋葬着那份憂傷,日已成繭,無力解縛,我們多麼希望在他那本來不多的心眼裡能開出些小花來,即使無名的小花也可以,但是大膽念念不忘的就是金老師,寧願心甘情願把全世間其他的女人都當做李莫愁。
浩二說:“大膽,你這樣不對”
大膽問:“有什麼不對?”
浩二想了一下,說:“老想着一個人,容易缺心眼”
大膽眨了眨眼睛,問:“你聽誰說的?”
浩二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說:“童話裡都是這麼說的”
大膽說:“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浩二幹瞪着眼睛,無言以對。
蘇蘇第二天來,這是我們買火車票時商量好的,所以第二天在他們還在濛濛睡意當中的時候,我就早早起牀,去火車站接她。
接到她以後,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走着回學校,蘇蘇嘴饞,看着路邊賣羊肉串以及各種小吃的,忍不住就流口水,蘇蘇解釋說:“據說每一個吃貨的肚子裡都有一條很大的蟲子,不是我嘴饞,而是這條蟲子嘴饞”
我說:“據說每一個吃貨都會編上上千條理由,找上千個藉口來掩飾嘴饞的事實”
蘇蘇撓着頭,一副爲難的樣子,說:“找藉口這種事我是不會,而且要找上千個藉口,那不難死人了”
我摸了她臉蛋一下,說:“不管你找什麼樣的藉口,我都喜歡”
蘇蘇笑着說:“真的?”
我將她的手拉的更緊,說:“自然是真的”
然後蘇蘇說:“我要吃羊肉串”
我問:“爲什麼?”
蘇蘇說:“因爲想吃,就是這麼簡單”
然後我們倆相視大笑。
走到一家賣羊肉串的攤位前,老遠就聞到了那撲鼻的香味,我伸出四根手指,對老闆說:“老闆,來三根現烤的羊肉串”
老闆有些蒙了,問道:“來幾根?”
我看了蘇蘇一眼,又伸出三個手指,說:“四根”
老闆爲難地說:“我是學文科的,數學不好,到底幾根?”
蘇蘇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對老闆說:“他也是學文科的,數學也不好,來兩根”
老闆總算聽清了,舒了一口氣,邊烤邊說:“數學不好害死人”
我倆在偷偷地笑,心裡在想:“這跟數學有什麼關係?”
我們就這樣一路走着,一路鬧着,像往常一樣,快到學校的時候,已時近傍晚,蘇蘇看着夜幕下逐漸亮起的路燈,依偎在我身邊,說:“真的希望可以一直這麼走下去,沒有終點”
我緊緊地抱着她,說:“一定可以”
就在這時,驀然,我看見一個人影,這個人影是那麼的熟悉,只見在昏黃的路燈下,他揹着個書包,手裡拿着一疊傳單,在路邊每一輛停放着的汽車的玻璃上都夾上一張,然後有幾個城管追了上來,他就發瘋似得跑,直到跑過街角消失了蹤影,我纔看不見他。
他是四哥,他怎麼在發傳單,而被城管追着跑?
我以爲是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昏黃的燈光下,一片朦朧,於是我真的以爲是自己眼睛花了。
蘇蘇拉了拉我,問:“你在看什麼?”
我說:“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蘇蘇又問:“男的女的?”
我說:“男的”
蘇蘇說:“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嘛”
我把蘇蘇送回到宿舍以後,就往男生宿舍樓下走,一想到四哥的身影,心裡就不是滋味,我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在我的感覺裡,四哥雖然家境不是很好,但是也不愁吃不愁穿,又有四嫂那樣一位知書達理的女朋友愛着,四哥又是一位信奉“讀書能改變命運”刻苦勤奮的人,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上自習,追求真理,如果換做是浩二被城管追着,我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爲他就應該被追,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