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懷恩還沒回來,顧采薇望着門口,眼睛都望酸了,卻只盼來了宋鐸。
“三皇子妃喜歡懷恩,要留他幾天。若是和成郡王處得來,想留他給成郡王做伴讀。”宋鐸對她說。
“那懷恩願意嗎?”顧采薇仰頭問他。
宋鐸心想,她永遠跟別人想的不一樣。這樣的機會別說是她,就是放在京城一品夫人後院裡,那也是興高采烈地接受——給未來儲君,至少是機會最大的未來儲君做伴讀,那是多大的機會。可是她最先想到的,卻是懷恩的意願。
慈母多敗兒,將來的孩子,一定不能讓她教養。宋鐸一邊感慨她的善良,一邊暗暗下了決心。
“他自是樂意。他又不是你,傻乎乎的。”宋鐸哂笑着說,挽着她的肩膀往裡走,“今天晚上做幾個好菜,陪我喝幾杯。”
顧采薇以爲這是三皇子順利脫身,他心情好,所以想慶祝下,笑着應下來,很快去廚房忙活,張羅了一大桌子菜。
“不叫鄧博、隋易他們來吃嗎?”顧采薇見房間裡就只有宋鐸和他,好奇地問。
宋鐸搖搖頭:“就咱們倆,我想單獨跟你說說話。”
矮油,醬紫多不好意思!面癱臉竟然也知道獨處了!顧采薇心裡打趣他。
可宋鐸一開口,她就發現她錯了——他分明是心情不好,把她當樹洞。
“太子不過哭訴幾聲,皇上就相信他。證據就那樣擺着,竟然一點兒用也沒有。我死去的那些侍衛,有的跟了我十幾年,那又算什麼?”宋鐸說完,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顧采薇給他重新倒上,想了想,勸解道:“皇上終是捨不得骨肉親情。當時三皇子遭陷害,那是勾結外敵,意圖顛覆大靖,這樣的大罪,皇上尚且捨不得殺他。現在不過是一些紙面上的東西,讓他如何下決心懲處自己的嫡長子?康子慎,皇上取這個名字,希望他謹慎,意指治理江山,而康子鎮,意指鎮守江山,是替他的守住江山,小屁孩,呃,成郡王跟我說過他們的名字,我就如此猜測,不知道對不對……”
宋鐸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眼底有失望,也有嘲諷:“你說得不錯。皇上只願意看到兄友弟恭的情景,即使最後一層窗戶紙被撕破,也要粉飾太平。”
宋鐸從來都是謹慎之人,言語更是如此,很少見他如此失態,想是真是失望極了。可是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明白。其實,他也知道她不懂,他需要的,只是一個靜靜聽他發泄的人。所以她沉默着給他倒酒,夾菜。
喝到微薰,宋鐸衝顧采薇舉杯:“還好遇見了你,讓我還能有所安慰。大概是母親冥冥之中憐我孤苦,把你送到我的身邊。”
顧采薇沒接話,陪他喝了一杯。
那又是誰,把她送到這個時代?這真是一道無解的方程。
接下來的幾天,宋鐸沒有什麼事情,一直陪着顧采薇。他已經派人去接明珠,並且囑咐讓阿媛一家上京。
“憫敏,你接下來什麼打算?”梧桐樹下,宋鐸和顧采薇對弈,他的白子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只顧采薇還不肯棄子認輸,捏着棋子反覆斟酌。
顧采薇聞言,漫不經心地說:“沒有什麼打算。”
她想回李家村,可是宋鐸不會放她。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回到了宋鐸的生存環境中,她想看一下,兩人是否能夠和諧地“同居”,不行就撤。這樣的話,她當然說不出口。
“我的意思是,你想回顧家,還是就跟着我?”宋鐸望着她問道。
“我回什麼顧家?”顧采薇翻個白眼,“我真的不認識他們家的人。我雖也姓顧,但是跟那個太子太傅家完全沒有關係。”
宋鐸搖頭,認真地說:“憫敏,你想不起來,不代表事情不存在。無論你承認與否,你都是顧家的姑娘。日後你總避不開顧家的人的。你如果想的是顧家不接受你,那你不用擔心。顧炎清最是審時度勢的人,現在他現在正絞盡腦汁想着跟三皇子套關係。知道你是我未婚妻,別說你身上還流淌着顧家的血,就是隨便找個人來,讓他認作嫡親的孫女,他也是肯的。”
顧采薇還是搖頭,粉面桃腮,目光盈盈若水。
“我跟他們,自是陌生人。這般趨炎附勢又左右搖擺的人,你還想認作岳家,不怕將來被他們拖累?”她笑着說道。
“顧炎清是聰明人。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他是牆頭草,但是卻也有用。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讓你回孃家,有孃家依靠,你將來纔不會被人看不起。”宋鐸認真嚴肅地說道,“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但是我在意你被人議論。而且,萬一將來顧家放出風聲,你明明是顧家血脈,卻不肯回去,對你名聲也是折損。”
“不,我還是不想去。”顧采薇連連搖頭,“表哥,你不懂。那對我而言,真是陌生人。讓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還要受到管束,我忍受不了。我不想做顧家人,我只願意做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我不需要任何依仗,我就是我自己的依靠。”
宋鐸沒有作聲,半晌又確認道:“憫敏,你真的確定,要跟顧家劃清界限?”
顧采薇堅定地點點頭:“昨日種種譬如昨,我已經不是那個做夢都想做顧家孫女的顧七娘了。我是顧采薇,顧憫敏。”
“那你隨我回將軍府。”宋鐸做出決斷,“我會稟告靜妃娘娘,儘快請皇上爲我們賜婚。等到成婚之前,我會在朝中找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替你認了乾親,讓你風光大嫁。”
顧采薇幽幽地說:“將來的事情,哪裡知道會如何?靜妃娘娘那裡,三皇子那裡,都未必同意你娶我。這些事情,還有認親的事情,都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在京中只認得你,所以我只願意和你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