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了。楚靜寧垂下手腕,緩緩吐出一口氣,朝着她的座位走去。紀雲深跟在她身後,落後一步,眼睛掃過空空無人的三個作家席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人羣靜了一瞬,那個小小的身影已經停下了腳步,她身後是《凌晨三點》一書的宣傳畫,深夜寂靜的街道,暖黃的路燈下踽踽獨行的背影,世間寂靜無聲,唯有她一人。此刻,這畫上的人影和那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彷彿那就是她。
紀雲深站立在楚靜寧的身後,以守護者的姿勢,溫柔淺笑。
“是善來了!”前頭的小姑娘眼珠一轉不轉地盯着那個身影,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他們等候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善,真的來了。
激動的情緒感染全場,就連那些不是爲她而來的人也情不自禁隨着身邊的人揮着手,喊着善的名字,一聲高過一聲。
刻意落後一步出場的三位女作家,看着會場的狀況,眼神都冷凝了起來。
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被別人奪去屬於她的喝彩和掌聲。
徐婭伸手撥了撥頭髮,看了眼一身灰撲撲的女人,視線落在那遮擋了半張臉的圍巾上,眼中閃過不屑:“看來是沒臉見人,難怪這麼多年都不露面。”
話落她嗤笑了一聲,拉開椅子的時候手下用力了幾分,略微刺耳的聲音引起了書迷的注意,成功引回她們的目光和歡呼。
“徐婭!徐婭!”
其他兩位作家的書迷也發現了她們的到來,大多轉開了落在善身上的目光。
這樣大的動靜,臺上的人紋絲不動,眼都不擡一下。衆目睽睽之下,楚靜寧伸出手慢條斯理地解下了圍巾,露出被遮掩的面容。
不施粉黛的一張臉,五官很精緻,眉眼清淡,皮膚是那種久不見日光的白。
她微微躬身,向書迷鞠了一躬,清冽的聲音透過微聲筒傳入衆人耳內:“我是善,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淺淡的笑容一瞬即逝,坐下時,她已經恢復了那副清冷的模樣。
“善看上去好小啊,好可愛好可愛。”
“面無表情的樣子也好討喜,善一定很傲嬌。”
“好想摸一摸善的頭啊怎麼辦?”
“善笑起來我的心都要被萌化了,軟得一塌糊塗啊。”
紀雲深聽着這些話,憋着笑偏過了臉,正對上徐婭的眼神,嫉妒中帶着濃濃的不甘,他的臉當即冷了下來。
偷偷摸摸舉着手機的書迷,看見紀雲深的冷臉,動作一僵,萬分不捨地看着善,卻還是收回了手機。
真是有趣啊。宋祁轉着手裡的手機,那些書迷狂熱的眼神,毫不掩飾對善的喜愛,卻幾乎沒什麼人拿出手機拍照。
紀雲深昨天發的那條微博他也看到了,當時他還笑話紀雲深,竟然說出讓書迷儘量不要拍照的話,卻不想善的書迷真的能愛護她到這般地步。
反觀其他作家的書迷,倒是有不少人拿着手機拍個不停。
宋祁看了一眼那張冷冷清清的臉,信步走了過去,攀上了紀雲深的肩膀。
紀雲深見到宋祁難掩訝異:“宋助理怎麼來了?”
宋祁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的笑意:“善第一次出席活動,特意過來看看。”
這樣的新書籤售會,世紀文化公司這些年辦了不下百場,這還是宋祁第一次出現在這種場合。
總裁之下的第一人,這是公司員工私底下對宋祁的
稱呼,由此可見宋祁在世紀文化的地位之高。
可紀雲深只是從善如流地道了謝,就不再開口,彷彿宋祁的到來是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將全幅身心都放在專心簽名的善身上。
善的簽名很乾淨,不是特意設計的花式簽名,周正的“善”字,筆力深厚,骨氣洞達。
這手好字看得書迷眼睛發熱,偶有書迷提出讓她寫幾句話,她也不拒絕,一一應下。
“善,我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能鼓勵我一下嗎?”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盛滿期盼,因爲緊張,抓在書上的手格外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
猛然聽到高考這個詞,楚靜寧愣了一下,然後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不用緊張,會有好運氣的。”
小姑娘激動得連連點頭,手腕一轉握緊了她的手,“謝謝善把運氣傳給我!”
楚靜寧看着她耍寶的行爲,眼底染上淺淺的笑意,簽完名後,又在空白處寫了八個字“高考順利,夢想成真”。
“快回家複習課本去。”
偶像開口,小姑娘再不捨也只好鬆開手,捧着書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只是那表情哀怨得讓人不忍直視。
宋祁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和紀雲深打了個招呼,走到角落就拿出手機發了幾張照片過去。
鍾家老宅裡,鍾臣南慵懶地靠着沙發椅背,臉上掛着漫不經心的笑,轉動着手裡的手機。
許欣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看向他時眼底一片風情,“聽說鍾家後花園風景一絕,能邀請鍾先生陪我走走嗎?”
鍾臣南聞言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動點開宋祁發來的圖片,這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他手心卻一片溼潤,直到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他緊繃的一顆心才放鬆下來。
真的是她,他定定看了照片幾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很淡,卻格外蠱惑人心。
許欣眼裡閃過驚豔,來不及讚歎,就見鍾臣南站了起來,一隻手插在兜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很抱歉,不能。”
他的語氣很淡,話裡的認真卻不容置疑。
鍾老爺子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呵斥道:“臣南,許小姐是客人。”
鍾臣南當然知道她是客人,只不過是鍾家的客人,與他無關。
“既然爺爺看不上我的待客之道,我就先告辭了。”
話音剛落地,他乾脆利落地離開,連眼神都沒給許欣一個。
“鍾爺爺。”許欣委屈地喚了老爺子一聲,眼眶微紅。儘管鍾臣南給了她難堪,然而想到這個男人的笑顏,心底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
昨天老爺子召他回家耳提面命了一番,今天許家就攜女上門拜訪。
鍾臣南微微眯了眯眼,想起老爺子說的那番話,他說鍾家子弟,要以家族爲先。現在想來,鍾家對於他的婚事是觀望已久了,這無疑讓他非常不爽。
路燈轉紅,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宋祁的電話,那方人聲嘈雜,許是還在新書籤售會沒離開。
“宋祁,給許家找點樂子。”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瞬,傳來宋祁打趣的聲音:“許家看上你了?”
他敲了敲方向盤,沒有作聲,過了片刻,纔開口問他:“新書籤售會幾點結束?”
“十一點。”宋祁頓了頓,看了眼人羣沸騰的會場,“不過,今天應該會延遲。”
至於延遲到幾點,他也不能確定,畢竟善的書迷羣
人數太過龐大,原定兩個小時的籤售會已經過半,善的書迷卻源源不斷地到達。
鍾臣南計算了一下他到達會場的時間,沉吟片刻後,纔開口:“十一點準時結束籤售會。下午兩點,爲她加開一場。我會定好她的午飯送過去。”
宋祁看着掛斷的電話,神色錯愕,他看了一眼正在簽名的楚靜寧,想不明白鍾臣南怎麼會突然對一個一無所知的女人這樣上心。
雖然疑惑,他還是把紀雲深喊到一旁,交代了鍾臣南的安排,然後看着紀雲深同樣錯愕不已的表情心滿意足的去找圖書館負責人交涉了。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其他三位作家面前已經沒什麼人,只有楚靜寧面前仍是一條看不見尾的長龍,一直排到門口開外。
連續兩個小時的簽名,她的手隱隱發抖,紀雲深看了她一眼,又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
他傾身拿起桌上的微聲筒,原本略有人聲的會場一瞬間安靜下來。
“今天的籤售會,要結束了。”
那一張張前一刻還興奮不已的臉,此時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溜煙都蔫了,看着就讓人心疼。
楚靜寧看得直蹙眉,正想開口,紀雲深已經不緊不慢地接着說道:“不過,下午兩點,善會加開一場籤售會。你們抓緊時間吃飯。”
話音剛落地,書迷就歡呼起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書籍還沒簽名的書迷紛紛和楚靜寧揮手作別,相約下午再見,體貼地爲她留出吃飯和休息的時間。
“他們很愛護你。”紀雲深感嘆道。
楚靜寧點點頭,彎着嘴角笑笑,一雙清透的眸子溫和溼潤。
會場的後方有個休息室,紀雲深領着她過去,發現其餘三位女作家也在裡頭,見到他後都起身打了個招呼。
他點頭示意,坐在楚靜寧身側,簡單地向她介紹了一下人員:“從左到右,是葉淺、多多和徐婭。”轉頭看向三人時,只說了三個字:“這是善。”
葉淺和多多都很知趣,從善如流地坐下,唯有徐婭踩着恨天高,一臉不善。
“紀編輯難道連善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紀雲深眼眸深沉得盯了她半晌,纔開口說道:“徐婭,要不是外頭的宣傳畫,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哪位。”
徐婭沒料到他話說得這麼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開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
宋祁就在這時推門進來,手裡捧着精美的盒子,徑直走到楚靜寧跟前,把最上面的一盒遞給她,然後又往紀雲深手裡塞了一盒。
宋祁在世紀文化的地位衆人皆知,此刻卻對剛回國的作家另眼相待,靜坐在一旁的多多和葉淺看着這一幕臉色都難看起來。
就連紀雲深,在看到盒子上的“景宸”字樣時,臉色也淡了下來,他可以肯定宋祁是爲了善而來,但卻對他的行事捉摸不透。
楚靜寧心裡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禮貌地道謝後,就打開盒子專心吃飯。
自然而然的樣子,落在徐婭眼裡卻成了無聲的炫耀。
葉淺深怕徐婭在宋祁面前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向多多使了眼色,一人一邊拉着她告辭。
都快走到門邊了,徐婭突然回頭,看着善,語氣咄咄逼人道:“久居國外,一回國就搭上了宋助理,善還真是好手段。”
楚靜寧終於擡起頭,想說的話卻在對上那雙如墨一般的眸子時,忘了一乾二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