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到了一定年紀，身體裡很多病症都潛伏着，哪怕一時沒有檢查出來，但是一旦有個爆發點，所有問題就蜂擁而來，打得來措手不及。
中午過來，陪何青回房間休息了一會兒，看着老人家精神倦倦的樣子，楚靜寧就悄聲離開了房間，之後又進房間了看過兩次，見何青睡得挺安穩的，緊繃的一顆心也就放鬆了下來。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一切都是好好的，何青睡了一覺，看上去臉色也好了許多。冬天的時候，鍾臣南做飯時習慣煲一鍋湯，晚上堡的是老鴨茶樹菇湯，何青都不用掀開鍋看一眼，光是憑着氣味就猜了出來裡面是什麼。
老人家一把年紀了，每到這個時候，還是笑得跟小孩子時的，眼神明亮，表情俏皮。楚靜寧笑眯眯地看着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何青卻忽然晃了一下，軟綿綿地倒在了椅子上，眼睛緊緊地閉着，看上去就跟睡過去一樣。
楚靜寧的心咯噔一下，走過去的時候都不敢伸手去碰，何青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歪着頭，她忽然大聲喊了出來：“臣南，你出來，你快點出來，外婆昏倒了。”
她蹲在何青身邊，用手背去試探何青臉上的溫度，又俯下腦袋貼着何青的胸口聽她的心跳聲。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鍾臣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冷靜，驚慌失措地奔到何青面前，啞着聲音問楚靜寧具體的情況，倉促間，他甚至忘了放下手裡的抹布，緊緊地捏着那塊布，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顯得發白。
楚靜寧伸手握住他顫抖的手，努力冷靜下來：“外婆剛剛還和我說話，結果一下子就軟下去了，剛好坐在椅子裡，沒有磕到哪裡。”
說話間，鍾臣南已經重複了一邊她剛剛的動作，值得慶幸的是，老人家的呼吸正常，心跳聲也很強健，然而他還是沒辦法剋制心底的慌張，直到楚靜寧打電話讓宋祁安排好醫生，他才一下子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抱着何青上了車去了醫院。
因爲宋祁事先打好了招呼，車子剛開到醫院門口，就有等候在那兒的醫生和護士推着車過來，把何青擡到了車上。一羣醫生當中，只有顧恆一個是熟面孔。
知道生病的人是何青，顧恆的表情也有些沉重，他伸手拍了拍鍾臣南的肩膀，安慰道：“你別太擔心了，外婆的情況看上去很好。吉人自有天相，外婆那麼好的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鍾臣南沒應聲，手在口袋裡掏了兩下，卻什麼也沒掏出來，顧恆靜靜地看了他兩眼，從褲子的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遞給他，挑了挑眉頭：“記得去允許抽菸區。”
作爲一名醫生，顧恆自然之道抽菸的危害，他自己若非特殊情況是決計不碰菸酒兩物的，不過最近家裡的糟心事情一樁連着一樁，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一攤子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有時候睡不着，就會點一支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時候，抽上幾口，那種吞雲吐霧的感覺，真的能讓人有短暫的放鬆。
鍾臣南伸手接過煙，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楚靜寧，又把煙揣回了
口袋裡。
“我陪你過去吧，沒事的。”楚靜寧走上前來，手伸出去探到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她轉過頭對着顧恆笑笑，鄭重地請求道，“要麻煩顧醫生多看顧着一點。”
顧恆的眼神閃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去吧，這裡我看着呢。”
見到兩人轉身，並肩往前走去，顧恆糾結了許久，猶豫着開口喊住了楚靜寧，看着眉眼疑惑的兩人，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等一會兒，靜寧有沒有時間和我聊一聊？”
他和楚靜寧之間素無交集，如果說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聯繫的話，除了鍾臣南是顧恆的好友這一點，那麼就只有顧恆是顧宇的堂哥這件事了。
鍾臣南就在自己身邊，楚靜寧自然不會那麼幼稚地認爲顧恆要說的事情是和鍾臣南有關的，但是能讓顧恆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要和她談一談的話，恐怕是顧宇那邊出了不小的情況。
她的心裡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但實際上，不過只過了短短几秒，她的手指緊了緊，對方的手指也緊了緊，兩隻手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她的嘴角彎了彎，目光了然地看着顧恆點了點頭：“顧醫生開口的話，我當然有時間。”
顧恆聞言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抱歉地看了鍾臣南一眼，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對上那雙同樣瞭然的眼神，他愣了一下，默默嚥下了到嘴的話，這兩個人都是心思通透的，有些話根本不需要明說，他若是多此一舉，反倒是傷了朋友情誼了。
哪怕知道顧宇那邊肯定出了什麼棘手的情況，但楚靜寧現在一顆心思都惦記着昏迷的何青，根本無暇想那麼多。鼻尖聞到些許刺鼻的味道，她掩着嘴偏過臉，從嘴邊溢出幾聲輕咳。
鍾臣南的煙不過剛剛點燃，甚至只抽了一口，然而聽到楚靜寧的輕咳聲，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掐滅了煙，把煙扔進垃圾桶裡後，他伸手把楚靜寧摟進懷裡，手在她的背後拍了兩下，下巴支在她的發頂上摩挲了兩下，“抱歉，你聞不得煙味的，我還讓你一起過來。”
“別想那麼多，你心裡難受，我也心裡難受。不要在意這點小事了。”楚靜寧伸手回抱住鍾臣南，她只是習慣不了煙味，也不是那些聞了煙味就各種不適的人，對她而言，能在他難過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醫院裡，每天來來去去的病人那麼多，痛哭失聲的家屬，愁眉苦臉的家屬，長吁短嘆的家屬，也有那些一臉冷漠的家屬。兩個人在那兒待了一段時間，就有一個眼睛通紅的男人過來了，哆嗦着手從口袋裡掏出煙，點燃後夾在手裡也不抽，就任憑那煙霧在眼前飄着。
楚靜寧轉過頭咳了兩聲，鍾臣南已經擁着她的肩膀，對着那個男人說了一聲抱歉，離開了那片區域。
何青的情況太過特殊，生命體徵一切正常，就是無端端地暈倒了，經顧恆的解說，知道醫生是在給何青做身體檢查，檢驗各項指標後，鍾臣南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下。
沒過多久，宋祁就過來了，神色匆忙，額頭上一
層薄汗，看得過來趕得很急，看到鍾臣南，他擠過來把顧恆擠到一邊，語氣焦急地問道：“外婆的情況怎麼樣？沒事吧？”
鍾臣南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沒事，還在做身體檢查。”
宋祁聞言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那就好那就好，外婆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來的路上車開的太急，精神也緊繃着，現在一下子放鬆下來，宋祁才覺出疲憊，和楚靜寧還有顧恆打了一聲招呼，就懶洋洋地坐在了椅子上。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醫生終於出來了，戴着口罩走到鍾臣南面前，表情嚴肅，看得楚靜寧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醫生的臉色緩和了幾分，語氣溫和道：“病人昏倒的具體原因現在還沒有檢查出來，許多留在醫院幾天作進一步的檢查。但是目前看來，病人的身體指標還是很健康的，家屬不用太過擔心。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明天早上病人就會醒來了。”
“麻煩您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醫生笑了笑，伸手拍了下鍾臣南的胳膊，路過顧恆身邊的時候打了聲招呼，語氣十分熟稔。
鍾臣南聽了醫生的話雖說心裡安定了不少，但何青昏倒的原因沒有調查出來始終是梗在他心頭的一根刺，顧恆也看出他心中的憂慮，認真思索了片刻，才上前說道：“放心吧，何醫生在治療中老年人這一塊有很高的名望，他敢說這樣的話，就說明外婆的身體狀況還是非常健康的。而且啊，你別忘了，外婆自己就是名醫，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她肯定會察覺到也會告訴你的。”
怕就怕的是，有些潛伏的疾病在沒有爆發前察覺不出來，不過顧恆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他轉頭看了看楚靜寧，示意她和自己出去聊一聊。
楚靜寧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病牀上的何青，又去看鐘臣南，鍾臣南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去吧，外婆這邊我看着呢。沒事的。”
等到顧恆和楚靜寧一前一後離開了病房，宋祁就有些坐不住了，表情古怪地湊到鍾臣南身邊，語氣裡滿滿的好奇：“顧恆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還要讓嫂子出去談。”
顧宇和趙晗兩人，因爲當初的那一次鴻門宴，給鍾臣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之過年的時候，楚靜寧也告訴了他一些顧宇和趙晗的現狀，鍾臣南多多少少能猜到恐怕是顧宇又出什麼亂子了。
想到顧恆那抱歉的眼神，他轉過頭一把推開宋祁的腦袋，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收起你八卦的心思，有那閒情逸致，趕緊給我把江雯的動靜給我查清楚了。”
“哎呀，我這是關心嫂子，哪裡是因爲八卦。”宋祁伸手理了理頭髮，在鍾臣南淡淡的注視下，心虛地揉了揉鼻子，“行了行了，江雯的事情我已經讓韓行去調查了，他出馬你該放心了吧。”
韓行。鍾臣南垂下眼，韓行出馬的話，他自然是放心的，他不放心的，從來就是江雯那永不知足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