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她怎麼樣了?”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容柯轉頭問醫生。
“我給她打了退燒針,估摸着半夜就能退燒了。”醫生回頭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嘆着氣微微搖了搖頭,比較含蓄地提了一句,“不過她營養不良,身體底子非常糟糕。”
營養不良。容柯瞳孔微縮,想起她那輕的跟紙片人似的重量,抿了抿脣,對醫生說:“年後你多費點心思幫我調理她的身體,如果,我到時候找你的話。”
他也不確定那時候那個奇怪的女人是否還會待在這裡。
“沒問題。”醫生像是沒聽出容柯的未盡之言,背起醫藥箱,看了一眼時間,就起身告辭了。
離開了那兒,醫生心裡不是不納悶的,畢竟容先生火急火燎地把他叫過來,從頭到尾緊皺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這番表現任誰都能看出他和房間裡的姑娘關係匪淺,偏偏那姑娘生得一幅好樣貌,身子底子卻差得一塌糊塗,簡直像是難民營裡逃出來似的。豪門世家向來是非多,他也沒敢多問,只能暗暗希望自己沒摻和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裡。唉,人在世間走,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啊。
洗了澡都準備上牀睡覺了,容柯卻忽然想起那醫生的話,聽他的說法,似乎那女人要半夜纔會退燒。怔怔地在牀前站了一會兒,他懊惱地抓了抓頭髮,轉身去了隔壁的客房。
容柯覺得自己就像是鬼迷了心竅似的,向來冷情的自己竟然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要管隔壁的女人安心睡覺,明明是一個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奇怪女人,他吃飽了撐着要管她的死活。
牀上的女人靜靜地躺着,臉色蒼白,薄薄的嘴脣沒有一絲血色,那雙細長的眉眼此刻緊緊地閉着,然而容柯見過她笑的樣子,見識過那雙眼睛蠱惑人心的美豔,再看她這幅柔弱不堪的樣子,他竟然覺得渾身彆扭。
“真麻煩。”他低低地咒罵了一聲,伸出手在她額頭上碰了一下,聲音出乎意料的輕柔,“快點好起來。”
被子底下的手指動了動,牀上的人無知無覺地睡着。容柯從櫃子裡抱出一牀被子,拉了牀頭燈,靜靜地躺在剛剛搬過來的摺疊牀上。
兩張牀並在一起,黑暗中,容柯偏過頭去看陳妙妙,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只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臉,不遠不近,剛剛好的距離。
第二天一早,陳妙妙起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是身體一種本能,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她就條件反射地對所處的環境做出了一個大致的判斷,陌生,但是沒有危險性。
她撐起身子,手腳還是有些使不上勁,靠在牀頭緩了片刻,她才晃晃悠悠地從牀上爬下去,光着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朝門口走去,手剛握上門把,門就從外面推了進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身體緊繃做出一個防備的姿勢。
“你好點沒?”沒料到她已經起來了,容柯愣了一下,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略顯怪異的站姿,眼神一下子深邃了起來,那是受到攻擊時最容易發力反抗的姿勢。
“是啊你啊帥哥。早上好啊。”陳妙妙放鬆身體,嘴角漫不經心地勾起,流裡流氣地看了容柯一眼,頗爲流氓地眯起眼睛,“你這樣居家的打扮,很勾人啊。”
容柯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剛想說話,不經意就瞥見了她微微蜷縮的腳趾頭,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你要真嫌自己命長,沒人攔着你去死。”
不知是哪句話戳中了陳妙妙的心坎,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看上去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渾身上下卻都透着一股與世隔絕的冷漠,令人難以靠近,她腳步輕盈地繞過容柯身邊,聲音輕飄飄的:“我沒讓你攔呀。”
沒走出兩步,她就停下了腳步,腦袋暈得厲害,她用手撐着牆壁,靜靜等待着那一陣眩暈過去。
活着真難過呀。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手緩緩地離開牆壁,還沒擡起腳步,整個人忽然騰空而起。
“我就樂意攔。”耳旁響起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陳妙妙怔了一下,忍不住擡起頭去看容柯,他的臉色冷峻,眉心微蹙,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冷哼了一聲偏過了臉。
進了房間,他有些粗魯地把陳妙妙塞進了被窩裡,走到櫃子前倒騰了一陣,翻出了一雙嶄新的棉襪,是男人的款式。
陳妙妙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腳,容柯卻不容分說地把她的腳握在手裡,動作生硬地替她套上了襪子。
直到他的身影從房間裡消失,陳妙妙仍舊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微微彎着腰,雙手環着腿。
她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腳上那雙與自己完全不協調的白襪子,覺得它簡直醜到了極致,可是真的很厚實很溫暖,她動了動腳趾頭,腦袋一點一點地垂下去,把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
容柯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端着手裡的溫水重新回到了廚房,他還沒意識到這個女人對自己的不同,卻下意識地開始呵護她,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甚至放輕了腳步,只是爲了不要驚到那個環抱着自己彷彿丟失了全世界的女人。
有些時候,收斂的悲傷比聲嘶力竭更讓人揪心,就連上前給她一個擁抱似乎都是一種罪過。只能遠遠地看着,不動聲色地離開。
與此同時,在地處南方的柳州小鎮裡,路銘正心滿意足地從暖和的被窩裡伸出胳膊,扭過身子去看身旁的人。
因爲車子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出發,昨晚他們到達柳州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
和N時夜晚的燈火閃爍車水馬龍不同,夜晚十點的柳州幾乎是一片黑暗,只有寥寥燈火還亮着,楚昭拉着他的手頂着滿天繁星幾乎穿過了整個柳州,才找到這家旅店。
老闆娘打着哈欠招待了他們,南方溼冷,又沒有地暖,更別說這樣偏僻的小鎮,一家旅店統共不過四個房間,其實就是老闆家裡的樓房拿出了四間房間當作客房,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去。
不過老闆娘一家都是熱心腸,又是幫着給他們找生活用品,又熱情地要給他們煮點熱騰的麪條當宵夜,推拒不過,最後他和楚昭都
是肚子滾圓地上了牀。
這還是他頭一次和小昭親密無間地睡在一張牀,哪怕是小昭還沒回到楚家的時候,他去小昭家裡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一般小昭都會打地鋪,然後把牀讓給他。
路銘伸手戳了戳楚昭的臉,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對着楚昭那張熟睡時單純好看的臉喜歡得不得了,直到楚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還後知後覺地玩得不亦樂乎。
楚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掩着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玩你自己的臉去。”
“不要!”路銘死皮賴臉地抽回手,對着那張臉又是戳又是捏,直到楚昭危險地眯起眼睛,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手,抓了抓頭髮,露出一幅無辜的表情:“你快點起來去吃飯,我好餓。”
楚昭翻了個白眼,突然翻過身壓着路銘,雙手齊齊上陣,準確地找着路銘身上的癢癢肉下手。
剛剛被他的動作搞得心跳慢了一拍的路銘,還沒來得及臉紅,就扭着身子不可抑制的笑了出來,“哈哈,小昭,別撓,哈哈,我錯了,別鬧……”
直到他眼淚都笑出來了,楚昭才大發慈悲地收回手,從他身上翻下去,直接撐着牀坐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眼眶含淚的路銘,沉聲問道:“還敢不敢在我臉上胡來了?”
“不敢了不敢了。”路銘連連擺手,可憐兮兮地擦了下眼睛,伸手去扯楚昭的衣角,“不過我真的餓了。”
楚昭伸手摸了下他的腦袋,像哄小寵物那樣哄道:“乖,洗漱完,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話雖如此,楚昭其實也不大確定他要去的那家煎包店有沒有開業,畢竟他們來的不是時候,這才大年初五,柳州地方小,年味就更濃,家家戶戶一般都是要過了元宵纔算真正過了年,這纔會開門做生意。
不想讓路銘失望,楚昭趕在他之前先下樓去詢問了老闆娘,聽說他要去老陳煎包,老闆娘別說笑得多燦爛了,一邊遞糖果盤子給楚昭讓他吃,一邊說道:“我家叔叔的煎包味道真的好,他閒不住,昨天就開門做生意了。你們去呀準保能吃到。”
就這麼大點地方,家家戶戶都帶着點親,那陳家煎包的老闆正好是老闆娘的親叔叔。楚昭聽了老闆娘的話,總算放心下來,瞥見路銘從樓上下來了,就從盤子裡挑了顆他喜歡的味道剝了塞到他嘴裡。
路銘腮幫子動了動,毫不客氣地使喚道:“還要一顆。”
老闆娘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並肩而立的兩個男孩,突然說了一句:“兄弟倆感情真好。”
路銘聽不大懂,就憨憨地對老闆娘笑,笑得別說多討喜了,楚昭對着老闆娘點了點頭,又剝了一顆糖塞到路銘嘴裡。
出了旅店,路銘撞了下楚昭的胳膊,好奇地問道:“老闆娘剛剛說什麼好來的?”
楚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你長得真好。”
路銘不疑有他,傻乎乎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去看楚昭的臉,嘿嘿一笑,“小昭長得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