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府上,站了兩排手持長刀的護衛,此時見到帝師等人下了馬車,連忙下跪行禮。
帝師看到門口,跟往常一樣,只有兩排侍衛,心中大氣,她明明派人快馬加鞭,通知帝師府的人,今晚出來迎接陛下,可現在人呢?都哪去了?怎麼辦事的,這等大事,也能出差錯。
不滿的正要訓斥下人跟顧輕寒行禮,顧輕寒揮了揮手,“一切從簡,先進府吧。”
帝師府的護衛她可見識過,狗眼看人低,若今天不是帝師帶着她們進來,只怕,以她的‘身份’又不夠資格進去了吧。
擡步正想進入帝師府,餘光卻看到段鴻羽身上的哀慟,及眼中的恨意。
恨意…。哀慟…
瞬間想起來,段鴻羽是帝師兒子,以前他也生活在這裡的。身份低微,在這裡吃了那麼多的苦,想必,他心裡也不好受吧。
雖然極爲惱怒他的行爲,可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這裡,陷入過往的仇恨中,心裡還是忍不住顫動了下。
她原本想冷落他一段時間,讓他收收性子,可此時,她卻不忍了。她若想冷落他,隨時都可以,可現在…
多年未曾歸家,現在的他,肯定想風風光光的回家的吧,有誰被人瞧不起後,不會想找回面子的。
嘆了口氣,這輩子遇到這隻妖孽,真是造了孽了。
因爲楚逸低着頭,顧輕寒並沒有注意到他反常的臉色,她只透過楚逸,看到了段鴻羽,繞過楚逸,走到段鴻羽身邊,伸手,摟住他的纖腰,摟着他往帝師府走去。
段鴻羽一驚,條件性的看向腰間的手,待看到那隻手的主人是顧輕寒後,身體一鬆,朝着她笑了笑,眼含柔魅。
他原本長得就夠漂亮了,雖然帶着面紗,可那妖嬈的身姿,讓人一看就想噴鼻血,還有那雙魅惑瀲灩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勾人心魄。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忍不住就想讓人撲倒他。還有一個白衣男子,這個男子跟這個紅衣男子完全不一樣,這個男子謫似雪,纖塵不染,空靈出塵,長身玉立身體雖然低着頭,可背脊卻挺得筆直,見顧輕寒跟段鴻羽進去,也尾隨其後進去。
帝師更是站在顧輕寒身後,一路陪笑介紹府中的美景。
兩排的侍衛一驚,差點把自己的眼珠子瞪下。帝師公正不阿,對何人都是淡淡的,爲何對這個鵝黃女子如此卑躬屈膝,這個女子,看起來也不像大富大貴的人啊,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那也只是普通人穿的罷了。
一時間有些疑惑那個女子是誰,居然有如此兩個大美男相陪,真是羨煞旁人。
帝師府果然不愧是流國第一重臣的宅院,這裡雕欄玉砌,氣勢磅礴,富玉堂皇,一座接着一座屋子,數不勝數,各色詫紫嫣紅的百花,徐徐盛開着,假山瀑布,亭臺樓閣,每走幾步,就有幾個小侍整齊有致的做着自己手中的活兒,偶爾還有侍衛穿插遊走,巡視帝師府。
顧輕寒看着不斷點頭,果然不愧是帝師府,裡面佈置堪比皇宮,若不是自己久居皇宮,只怕來到這裡後,都要望洋興嘆了。難怪之前守門的人會狗眼看人低,不肯讓她進來,以她的穿着,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跟帝師府一比,還真是窮人,窮到家了。
“陛下,正院就在東南方,帝師府是由乾坤八卦圖分佈而成,圍繞着中心,依次延伸出去,看,陛下,您現在站的位置就是坎位。”
帝師後顧輕寒一步,指着府中的景色逐一介紹。
“陛下,您看這株鐵樹,臣從其它諸候國移植過來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培育成功,並且,陛下,您知道嗎,這個鐵樹居然會開花啊。”帝師興致勃勃的介紹,講到最後,口沫橫飛,嚇得顧輕寒往前走了幾步,與她拉離距離,生怕被她的口水噴到。
流國確實沒有鐵樹,整個大陸,也沒有多少株鐵樹,更別說鐵樹開花,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沒見過,前世她家門前就種了好幾顆,有什麼好稀罕的。
“陛下,您再看看這裡,這條河流,是我國最有名的紀文師傅設計的,這條河流是一個流動的河流,可以繞着整個帝師府盤旋流轉,且水質清澈。無論經過多少年,這裡的水,也不會乾涸。”
顧輕寒靜靜的聽着帝師的介紹,段鴻羽卻一臉鄙夷,他只介紹好的,怎麼不介紹介紹西院,那裡的屋子,可是年久失修,搖搖欲墜,那裡的侍夫,庶子,都還三餐不飽,飢寒交迫。
想到西院,忍不住嗤笑一笑,打斷帝師的介紹,“帝師大人,真是有雅興,介紹了這麼多,您不累嗎?既然帝師這麼有雅興,何不將西院也一併介紹了。”
這一句話出來,氣氛馬上變得詭異。顧輕寒不言,楚逸只是低着頭,如果仔細一看,還能看得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帝師有些不明白段鴻羽的話,西院?這關西院什麼事?西院住的都是一些侍夫,庶子之類的,以他們的身份,自然還不足以出來面見陛下的吧。況且以陛下的身份,更不可能介紹她去西院。
哪個富貴人家的院子不是分個三六九等。
還是說,這個孩子在埋怨,埋怨他以前住在西院?以他以前卑微的庶子身份,自然要住在西院,難不成他還想住在東院不成。
“貴君說笑了,您身份高貴,陛下更是真龍天子,臣豈敢介紹西院這偏院之所呢。”
“哦,本君身份高貴嗎?可本君記得,以前本君可也是從西院走出來的呢。帝師您是在暗諷本君低微的出身嗎?”
段鴻羽說的話,含槍帶棒,句句諷刺,看似無所謂,可顧輕寒能夠感受到,他的心跳,跳得非常快,手心也攥出層層細汗。
特麼的,果然世家的家事就是多,早知道她寧願累點,也要回宮,在這裡聽着他們的家事,比長途跋涉還要辛苦。
“臣不敢。”帝師半彎腰身,行了一禮。
除了剛剛帝師在介紹時,楚逸恍然的欣賞帝師府的風景外,現在的他,只是低着頭,思緒飛涌。
帝師府,他在帝師府呆了十幾年,從來都不知道正院長的是這樣子,更不知道帝師原來是那樣般看待西院的人,西院的人,知份再卑微,也是他的夫,他的孩子…
眼前,似乎又看到西院過往的一切,那裡的人,雖然貴爲帝師之子,卻連一個奴才都比不上,吃着糟糠之糧,裹着破布,天天都是無止無休的勞作…
那些人,都是帝師的親生骨肉。
帝師府並不窮,他實在想不通,爲什麼要如此苛責他們…這裡隨便一盆花草,隨便一個裝飾品,都足夠西院的人一年的吃喝了。如果不喜歡他們,爲什麼要生下他們,留他們在西院受苦受難。他這個當母親的,真的沒有一點責任嗎?段鴻羽還想譏諷,顧輕寒一把拉住了他,摟着他的腰,柔聲道,“寶貝兒,你不餓,朕可餓了,咱們去用膳吧,先填好肚子再說。”
“嗯,臣侍遵旨。”段鴻羽順勢依偎在顧輕寒懷裡,摟着她的腰身,極盡曖昧,魅惑的眼神不善的看着帝師。
帝師這個老不死的,他不回來還好,他若是回來,不將帝師府攪得雞非狗跳,他就不是人。
帝師蹙眉,說實話,他對這個所謂的兒子並不瞭解,見過他的次數也不多,他不明白,爲什麼段貴君對他有這麼深的敵意,他姓段,也是帝師府的一份子。
多年來,未曾回家探過親就算了,不叫她母親也就不計較了,可他卻雞蛋裡面挑骨頭,處處爲難她,並且,處處想置她於死地,心中說不淒涼是假的。
聽到陛下餓了,不敢耽擱,連忙道,“陛下,夜宴早已安排好了,陛下這邊請。”
帝師將她們領到正院,正院裡面,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數十個小侍環衛在旁邊,隨時候命。
這一桌子的飯菜,極盡奢華別緻,無論色香味,樣樣俱全,站得老遠香味都陣襲來。她不知道,帝師府究竟富裕到了何種境界,但光憑這一桌子的飯菜,都比御膳房做給她的還要豐盛。
她一向倡導節儉,帝師還如此…雖說是盛情款待,但這也着實浪費。整整擺了九十八道菜。
九十八道菜,尼妹,她是想篡位當女皇嗎,膳食居然只比她少一道菜而已,臉色不由沉了下去,帝師府。真是好大的排場。
帝師看到這桌飯菜也蒙了,九十八道菜,這算什麼事?她有吩咐過上九十八道菜嗎?九十八道菜,這不是正大光明的跟陛下宣戰嗎?哪個黑心的如此陷害她,陛下看了後,能不生氣纔怪。
偷偷看了一眼陛下,果然,看到了陛下正陰沉着一張臉,而段鴻羽則一臉幸災樂禍。心裡一個咯噔,陛下可別因爲這事,遷怒帝師府,上次因爲影兒的事情,才得罪了陛下,這次若是再因爲這夜宴而惹陛下誤會,那後果,連她自己都不敢想啊。
“陛下,這桌子飯菜,臣…”
顧輕寒冷哼一聲,沉着一張臉,一邊摟着段鴻羽往主位坐去,一邊道,“楚逸,你也坐下,一起吃。”
段鴻羽一怔,警告的看着楚逸。
楚逸無視段鴻羽的警告,彎了彎腰,“奴侍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朕讓你坐下,你就坐下。”
聽到顧輕寒略微不滿的話,楚逸有些猶豫,他只是一個侍人身份,哪裡配得陛下同坐一桌。
“坐。”顧輕寒不容拒絕的聲音響起,楚逸不敢違抗,只能尷尬的坐在下首。
只要有點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得到,陛下現在心情不好,很不好,這個時候,能不得罪,儘量就別去得罪她。
“帝師也坐吧。”
“謝陛下。”帝師拂袖坐了下來,心中仍然氣憤難當,帝師府的下人,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膽子,做出這堪比天子膳食的九十八道菜,除非,除非她那個沒長頭腦的正夫下的旨。
這個混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陛下,您嚐嚐這個花開錦簇,味道很不錯的哦。”段鴻羽夾了一塊肉,遞到顧輕寒的碗裡,眼波柔媚,不斷幫着顧輕寒夾菜。
只不知,他是無有意還是無意,夾的菜都是禁忌之菜,這些菜,不是家中有大喜事才能吃的,就是專屬女皇才能吃的佳餚,隨便一樣,都足以治了帝師的罪。
看得帝師心驚膽顫,生怕陛下一個怒火,帝師府又將倒黴,可陛下,除了吃,還是吃,似乎也未曾去注意到這些禁忌。
帝師知道,陛下貴爲天子,生性敏感,不可能不知道,只不過是放在心底,沒有說出口罷了。她寧願陛下開口,罵她一頓,或是直接罰她,也不願陛下憋在心底。
楚逸動作優雅的吃着自己的東西,似乎將他們的互動都忽略掉。
直到…聽到段鴻羽講了一句,陛下,聽說帝師有很多夫郎孩子,臣侍多年未曾回過帝師府了,臣侍可否見見他們呢?
他們。他們。他也包括他的父親嗎?
楚逸心裡一陣緊張,呼吸都重了幾分,有些期盼,有些彷徨,也有些緊張。
帝師吞下口的飯菜,將目光看向顧輕寒。如果深更半夜的,她的夫郎孩子到底有幾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全部都召集過來,只怕帝師府的正院都得要站滿了吧。
顧輕寒心裡一陣煩燥,越來越反感段鴻羽,沒事找事,他們如果真來在見她,梳妝打扮一下,再面見她們,不得折騰到天亮,他不累,她還累呢。
這隻妖孽,一點兒也不懂得體貼人,她這段時間一直忙着瘟疫的事,幾天幾日夜沒睡個好覺,原以爲,到帝府,吃個飯就可以睡一覺,沒想到還得惹出這麼多的事。
顧輕寒跟帝師還沒有開口反對的時候,就見一個暴發戶似的戴滿珠釵的濃妝男子,帶着一個全身肥胖的少女,來到她面前。
“臣夫段餘氏攜女段影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君千歲千歲千千歲。”
段餘氏的打扮永遠都是琳琅滿目,珠寶翡翠,戴滿全身,他很會保養,四十多,近五十的人了,看起來三十來歲。
而另一個則,不用看臉,光是看身材都看得出,除了那頭肥豬還有誰。
只不過這次,這個肥豬不是再趾高氣揚,老子長老子短炫耀着,反而顯得有些害怕,身體都哆嗦成一團,低着頭,死死的跪在一邊。
“起身吧”
聽到顧輕寒的話,段餘氏興奮的應了一聲,拉着段影起身。
帝師心裡憋了一把火,此時又看到段餘氏拉着女兒出來,心裡更火,她造了什麼孽,纔會娶了這麼一個胸無大腦的男人。
“陛下,臣夫恭喜陛下解除瘟疫,救了天下無數的百姓,這都是陛下您的功勞啊,臣夫聽到有瘟疫,睡不能睡,坐不能坐,日夜擔心,如今無事,臣夫實在欣慰,只可能死了那麼多百姓。”段餘氏拿了一塊絲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只不過任憑他怎麼擦,也擦不出一滴淚。
段鴻羽諷刺一聲,“虛僞。”
這句話,不大不小,剛好夠院子裡,所有的人聽到。
段餘氏不由得有些尷尬的收回絲娟,賤人,以爲是貴君就了不起嗎,我等着你被打入冷宮的那一天。
段餘氏破泣爲笑,自顧自的打着圓場,“陛下,您看臣夫,高興得整個人都飄飄欲仙了。對了,陛下,這是臣女段影,帝師府唯一的嫡女。”
推了推段影,示意段影跟段輕寒行禮,段影連忙跪下,又衝着顧輕寒行了一禮。
顧輕寒蹙眉,不明白段餘氏想做些什麼。環抱雙膝,等着他的下文。
帝師很着急,不在房裡好好的呆着,還帶着影兒出來做什麼,陛下好不容易忘記了這事,現在這是什麼,舊事重提,讓陛下發一頓,再把她送大牢嗎。
不斷的朝着段餘氏眨眼,示意段餘氏回去,可段餘氏,卻將她的示意當成了耳邊風,理也不理。
“陛下,是這樣的,臣夫的女兒,自從上次回來後,就一直跟臣夫道歉認錯,她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大發慈悲,饒了我兒吧。”
顧輕寒挑眉,“朕不是已經放了她嗎?”
段餘氏無恥的笑了笑,“陛下,您好的意思是說,您已經放過影兒了,不會跟她計較了。”
“是的,朕不會跟她計較那件事了,但若是以後再犯錯,絕對不會饒過她們。”他都拿了免死金牌出來了,她就算不想放,也得放了。
“不會的不會的,影兒她知錯,以後絕對不敢再犯了,影兒,你說,是不是。”
段影連忙點頭,使勁的應是。
顧輕寒被他們搞得莫名奇妙,接起段鴻羽爲她倒的酒,一仰而盡。
餘光閃過,將帝師與段餘氏,以及段影的互動收在眼裡。
段餘氏怒瞪了一眼帝師後,轉過頭,對着顧輕寒討好的笑道,“陛下,既然您饒過影兒了,那您可不可以將免死金牌還給臣夫。”
顧輕寒差點嗆到,她聽到了什麼,帝師的正夫居然跟她要回免死金牌?她是不是聽錯了,這世上,還有這麼蠢的人。
段鴻羽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就喜歡段家出事,鬧得越火越好。
楚逸的神色很平靜,似乎,除了他的父親能夠讓他情緒產生劇烈波動外,其它的人事物,他都不放在眼裡。
帝師心裡本來就憋了一把火,此時又看到段餘氏拉着女兒出來,並且跟陛下要回免死金牌,心裡更火,她造了什麼孽,纔會娶了這麼一個胸無大腦的男人。
顧輕寒冷笑,“可以呀,免死金牌還給你。”
段餘氏跟段影一喜,她們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去爭取免死金牌,沒想到,陛下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了,樂得他們心花怒放,正要行禮,顧輕寒悠悠的聲音再次傳來,“免死金牌還給你,段影的命交出來,並且,爛用免死金牌,也是死罪一條,段正夫就一併陪你女兒下地獄吧。”
兩人一驚,什麼,要他們的命,這怎麼可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陛下,陛下不要啊,臣夫知道錯了,求陛下饒命啊,免死金牌我們不要了。”
段影連忙跟着應道,“是的是的,我們不要免死金牌了,我們要性命。”跟金牌相比,還是命比較重要啊,命都沒了,還要金牌做什麼。
“朕飽了,你們要吃的話,就慢慢吃吧,帶路。”一個老男人,學着年輕人,將自己打扮得花枝亂顫的,看了都沒胃口,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跟他度過這麼多年的,她也吃得下,睡得着。
“陛下,可是飯菜做得不合胃口,您想吃什麼,臣夫立刻命人去做。”
顧輕寒站了起來,意味的深長的看了一眼帝師,“帝師,齊家治國平天下,朕在想,一個連家都治不好的人,真的有這個能力勝任朝中要職嗎,呵…”
帝師身子一震,面色大變,陛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質疑她的能力嗎?是想接着貶她的官?
“還不趕緊帶路。”顧輕寒怒吼一聲,小侍不敢猶豫,連忙將顧輕寒領到事先爲她們準備的房間。
段鴻羽扭着腰肢,走到段餘氏面前,諷刺道,“段正夫,您想借這一桌飯菜,讓帝師官復原職,又或者拿回免死金牌,都不可能,而且,本君可以告訴你,段家,百年,甚至千年世家,會在你們這一代沒落的,等着吧,很快,你會跟我那命薄的爹爹一樣,悽慘離世,痛不欲生,哈哈哈哈…”
段正夫身子一震,被他嚇得雞皮疙瘩直冒。心中忍不住鄙視。他也是段家的人,如果段家真要出了事,他以爲他能好到哪去,他之所以能得寵,還不因爲有帝師在。小賤人。
段影色眯眯的看着段鴻羽扭着腰肢,一步步的追上那道鵝黃色的身影,攬着她的胳膊,曖昧的笑着,那妖嬈的身姿,讓她吞了一把口水,這麼妖豔的人兒,怎麼就是陛下的男人呢,真是可惜了。
“啪”帝師揚手扇了段正夫一巴掌,“誰讓你做九十八道菜的,誰讓你帶着影兒出來的,誰讓你跟陛下要回免死金牌的。”
段餘氏捱了一巴掌,頭上的珠釵掉了幾個,臉上,五個巴掌印,瞬間浮起,捂着還在發腫的左臉,委屈的道,“妻主,我這可都是爲了這個家啊,沒有免死金牌,以後若是帝師府出了什麼事,如何保命,陛下難得來我們帝師府一趟,自然要好好的招待了,我還嫌九十八道菜不夠呢,若不是最多不能超過九十九道,我還想做個二百道,二千道菜出來。”
“就是啊,娘,你不誇誇爹爹就算了,怎麼還責備起爹爹了,你不知道,爹爲了這次的膳食,費了多大的功夫。娘,孩子覺得您真是老了,老眼昏花,是非都不分了。”
“你…”帝師氣得臉色發白,胸口一疼,跌倒在地,冷汗,不斷的自他的額頭滲出來。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她怎麼會娶這樣的正夫,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難道帝師府,千百年來的基業,真的要毀在她的手上嗎?
“娘,要我說,您趕緊財產分給孩兒吧,孩子年輕,只要你把財產給孩兒,孩兒絕對會把帝師府發揚光大。”
“對啊,妻主,帝師府只有影兒一個女兒,這家業早晚都是交到影兒的頭上,您倒不如早點交到影兒手中,也許,帝師府在影兒手上,可以再繁衍盛寵幾百年,甚至幾千年,成爲帝都首屈一指,無人可比的望門貴族。”
“你,你,你…你們,…咳咳…”帝師氣得說不出話,一直咳嗽。
她都還沒死呢,就想要她的家業,帝師府要是交到影兒手中,纔是真正的敗落,她有幾分本事,她還不知道嗎?
楚逸看着這一幕,心底劃過一抹不忍,帝師年邁,如今重病倒在地上,可她最疼愛的正夫,女兒,不僅不扶起她,反而一人一句,備加指責。
可是他的父親,對他情深義重,帝師卻看不到,還有他,他一直渴望着母愛,她也從未給過他。
雖然對帝師的偏心,極度不滿,可現在看到帝師倒在地上,不斷咳嗽,心裡終究不忍,上前,扶起帝師,讓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幫她順順氣,又倒了杯水給她喝,帝師才稍微好點兒。
從懷裡拿出一顆藥,遞到帝師手裡,“帝師大人,您先將這吃下吧,可以止咳。”
帝師看到是楚逸,心裡一軟,拿起藥,就欲往嘴裡吞去,段餘氏突然竄了過來,一把攔住帝師的胳膊,不讓她吞下,“妻主,你怎麼能隨便吃陌生人藥呢,萬一人家心懷不詭,欲謀你性命,可怎麼辦?”
帝師一把甩開段餘氏的手,怒道,“對我心懷不詭的是你吧。”仰脖,將藥吞了下去,又喝了一杯水。
楚逸一直很安靜的坐在一邊,剛剛又因爲陛下在此,段影也沒敢擡頭,所以看不到楚逸。
這個時候,擡頭,看到一身如衣如雪,謫仙溫潤的的楚逸,心裡驚豔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原本就細小的眼睛,眨也不眨,猥瑣的看着楚逸。
天啊,這是哪來的美人,怎麼這麼漂亮。
天啊,他最近是走了什麼運,接連看到了三個美男人,三個啊,整整三個,三個都是獨一無二的,三個都是天香國色,天啊,怎麼可以美得這麼驚心動魄。
這個美男可比段貴君好多了,段貴君的身段雖然很婀娜,可是他太黑心了,差點害死她,又是陛下的貴君,還有青美人,青美人也很漂亮,她很喜歡啊,可惜,也是陛下的男人。這個男人又是誰,應該不是陛下的男人吧。
這道目光,毫無掩飾,赤裸裸的,且太過猥瑣,不由得讓楚逸眉毛一皺,他實在不喜歡這道目光。
帝師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注意不到,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這道熾烈而猥瑣的目光。
拿起手中的杯子,氣得一把往段影頭上砸去,這個不孝女,不孝女,前陣子調戲藍家少主,又被人脫光了,掛在城門,又被剁了一根手頭。幾天前,更是調戲陛下的貴君,被陛下打入死牢,若不是有免死金牌,她還能留下這條命,出了這麼多的事,還死不知悔改,真是混蛋,不孝,她早晚會被他們父女兩人給氣死不可。
“啪”酒杯摔段影胸口後落下,“啪”的一聲,酒杯破裂,發生了一聲撞擊聲。
段影不滿的叫囂,“娘,您想殺了您唯一的女兒嗎,砸得那麼用力,你不怕砸死我嗎。”
段正夫急忙跑到段影邊,上上下下將她檢查了個仔細,發現她沒有大礙後,身子才一鬆,呼出一口濁氣。扭頭,不滿的看着帝師,“妻主,影兒可是你唯一的女兒,要是她有個什麼好歹,段家可就絕後了,您怎麼能這麼狠心,我看你,心裡壓根注沒有我們父女兩個,上次影兒被打入死牢,你都無動於衷,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成的,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怎麼就嫁給你這樣窩囊的人。”
“娘,您別哭了,您還有孩兒,孩兒會一輩子照顧您好的。”
“我可憐的影兒了啊。”
帝師氣得呼吸加快,面色蒼白,老半天才怒吼一聲,“來人,把她們兩個給我關到祠堂,不許給她們飯吃,給我關進去。”
段正夫跟段影一驚,帝師動真格了?以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也沒少鬧過,帝師最多的時候,就是心煩的往外走去,何曾把她們關進過祠堂,還不給飯吃。
他要是被關進祠堂,那些小賤人,大賤人,還不笑死他。
而且,他們還會趁他不在,爬上妻主的牀榻。
不行,他不能被關進祠堂,剛想求情。
帝師一記眼刀子過來,怒喝,“沒聽到我的話嗎,還不趕緊將他們拉到祠堂去,晚一秒,我就把你們仗斃了。”
聽到這一句,下人們哪敢遲疑,連忙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們拖往祠堂。
下人的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連他們還想求情,來都來不及開口。
等到這一切散去,院子裡恢復了清靜,晚風,徐徐吹來,將心中的那股鬱氣,吃散了不少。
帝師擡頭,有些尷尬的的道,“對不起啊,讓你見笑了。”
“無妨。”楚逸淡淡的接着道,“帝師既然沒事,楚逸就先行告退了。”
“好吧,你這些日子以來,也沒有休息好,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叫下人帶你回房。”
楚逸點點頭,拿懷中,又拿出一瓶藥,“這個藥你帶着,你的心肺不大好,不能過度生氣,或者受到刺激,否則,隨時有可能喪失性命的,他這個可以解你一時之急。”
帝師接過,感激的看着楚逸,“好孩子啊,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要是沒有你,哎…若是帝師府的人,人人都像你這麼乖巧,那該多好。”
“帝師府像楚逸這樣的人,還有很多的,只是帝師從未去注意罷了。”
帝師蹙眉,楚逸這句話似乎若有所指,他想說些什麼?
不解的目光看向楚逸。
楚逸拂了拂衣服,淡聲道,“帝師多想了,楚逸沒有別的意思。楚逸告退。”
說罷,不管帝師砸異的目光,楚逸喚小侍領路,一步步朝着他的住所而去。
小侍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屋門口,躬身對着楚逸道,“楚大夫,到了。”
“嗯,我知道自己進去吧,你先下去。”
“是。”
楚逸推開門,望着裡面華麗擺設,伸手緩緩了觸摸。
摸過牆壁,摸過書案,摸過屏風,摸過香爐,再摸過牀榻。
和着衣服,仰躺在牀榻上。好軟,好舒服,這牀,是用梨花木做的中吧,這被褥,是用蠶絲做的吧。
多少年前,他看到側夫們,也是睡着這種牀,那個時候,他心裡羨慕,渴望着,有一天,他也能夠光明正大的穿着上好錦緞,睡着軟牀,做着美夢。
現在這個美夢達到了,只是,他不再是帝師府的公子,也過了那個美好的年紀。
起身,猶豫了半響,望着西邊的位置,憑着童年的記憶,一步步朝着西院而去。
帝師府很大,大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蜿蜒盤旋的石子路,各種亭臺樓閣,假山飛瀑數不勝數。
走了很久,走得他的腳都有些發酸,錯蹤複雜的道路,他早已不知道轉了幾個彎道了。他只知道,西院就在那個方向,只要那個方向前去就對了。
一路上,許多巡邏的侍衛,卻沒有人敢攔他,帝師府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剛剛陛下設宴招待了貴客,又因爲貴客而處罰了正夫與嫡女,這件事,早在第一時間就傳遍了帝師府。
而這個謫仙般的俊美的男子,正是那麼貴客之一,何況,帝師早已下令,不管他們想去哪裡,都不許阻攔。
所以一路之上,竟沒有一個人出去阻攔楚逸。
路,越走越偏,從繁華熱鬧,富麗堂皇,到寂寥無聲,偏僻幽靜,再到頹敗落破。同樣是帝師府,卻猶如天堂地獄。
這裡,就是西院,很偏僻,許多院子年久失修,青苔遍地,朱顏褪色,紅漆剝落,跟正院的氣勢磅礴,雕欄玉砌,形成強烈對比較。
如果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得到,西院的的窗子,幾乎都沒有一塊是完整的。深冬的寒風很冷,刺人心骨,這些風,呼啦啦的全部往西院吹進。楚逸上前幾步,透過一個窗口,隱約看到裡面,有一個瑟縮着身子,裹着一件發白破爛的薄被,吸取那一點點兒的溫暖,咳嗽聲,時不時的從屋子裡傳出來。
心裡苦澀,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往西院的另一處小院走去,透過窗口,看到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握着一杆子,在發黃的紙上,塗寫着什麼。
男子穿得衣服很薄,嘴脣凍得發紫,臉色臘黃削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可男子的神情極爲認真,一心一意都撲在發黃的宣紙上,認真的塗寫着。
楚逸心裡一痛,曾幾何時,他也跟他一樣,無論嚴寒酷暑,無論別人如何在他身上施加壓力,他就想着多學點兒東西,以後見到母親的時候,不會因爲身無所長而被嫌棄。
繞過這間院子,往他記憶中熟悉的地方而去。
腳步,越發沉重,他很彷徨,很害怕,很害怕,會在這裡看到他的父親,更害怕,在這裡看不到他的父親。
已是深夜,西院卻也不甚寧靜,到處可以聽得到咳嗽聲,砍柴聲,以及下人怒罵別人的聲音。
終於,楚逸的腳步停留在一座破落的院子前。
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屋子,心臟劇痛,捂住胸口,眼角一滴淚水淌下。
這是他的家,他住了十二年的家。
這裡,曾經有他的希望,痛苦,歡樂,委屈…
承載了他全部的記憶。
爹,您還住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