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終於迎來了風雪。
或者只有雪,並沒有風。
雞蛋大小的雪花從天而降,緩緩落在地上,噗的一聲,堆積起來,彷彿是柔軟的鵝毛,要覆蓋所有的一切,給人,給這世界蓋上一層被子。
一人,從皇宮的正門走了出來。
所走過的地方,卻生出火焰,將積雪融化。
那種火焰很詭異。
即便是冰寒的雪,都能被它燃燒。
兩條火焰就組成了這條彷彿地獄的道路。
這個人走在上面,步伐穩健。
他一身黑袍,遮住頭臉,時不時露出來的手掌卻好似骷髏,乾枯無肉。
他沒有出城。
而是沿着主道方向,轉向皇城第二大道。
再一拐,就是一戶侯府的正前方。
這裡房門緊閉。
他並沒有敲門,也沒有硬闖,而是深吸一口氣。
空氣原本冰冷,到了他嘴邊,便成了火,燃燒起來。
再吐出,就有了聲音。
“你的罪,贖完了嗎?”
聲音不大,但卻被天罪聽的清清楚楚。
他愣了一下,從狐狸姐姐的毛茸茸的尾巴上坐了起來,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扣着耳朵說道:“誰?這是,是在衝我說話嗎?”
身邊的人卻是一臉的錯愕,疑問道:“小天,你是聽到了什麼了嗎?”
天罪又是一愣,反問道:“你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小劍搖了搖頭道:“沒有啊,什麼聲音都沒有啊。”
天罪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如果只有他一人聽見,若不是他幻聽,就一定是對方使用了密境傳音之法。
但據天罪所知,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真正擁有這種能力。
即便是那些金級高手,其實也不過就是把自己的聲線壓縮成一條線,只進一個人的耳朵裡罷了。
聲音還是由震動引起的。
但密境傳音不同,是直接讓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更像是一種無線電波。
爲什麼這個世界沒有這種功法?很簡單,這個世界的人‘境界’都不太夠。
或者說,走的路線原本就是偏了。
這個世界更講究天賦,身體的強壯,對於世界力量的感知和使用。
而天罪原本那個世界,卻更注重內斂內煉。
不是練習的練,而是修煉的煉。
所謂身中一團火,煉化凡身直登天。
突然出現一個會密境傳音的,自然讓天罪十分驚訝,同樣,也警惕了起來。
他站起身,對小劍等人說道:“你們不要跟出來,我就是出去跟他聊聊,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的。”
衆女人點了點頭,包括白髮女子,都出奇的沒有馬上跟着,而是站在門口就這樣看着他。
天罪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也不見什麼動作,門就被打開了。
因爲震動,房檐上的雪直接落了下來,發出輕微的響動。
纔開門,天罪就看到前面那條火焰通道,還有那個黑袍人。
拱了一下手,天罪很有禮貌的問道:“請問您是哪位?不知到我一戶侯府是有什麼事嗎?”
黑袍人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我只想問,你覺得自己已經把曾經的罪孽都還清了嗎?”
天罪皺眉道:“罪孽?不知閣下何出此言?本侯從出生以來,倒是也沒給誰造成什麼麻煩,相反,本侯這一番基業也是靠着本侯數次立功而積攢下來的,整個大陸各國之內,也找不出一個說本侯壞話的人,本侯又何來的罪孽?”
“呵!”黑袍人冷笑一聲,說道:“看來你是想要裝傻充愣了,你說你這一生是沒做過什麼虧心事,這點我也並不否認,但你明明清楚的,你上一輩子都幹了什麼,而這個世界之所以是這幅摸樣,危機四伏,同樣還不是因爲你?你如今又在辯白,豈不是自欺欺人?這樣就很無趣了。”
天罪一驚,急忙問道:“你……你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
黑袍人冷笑道:“那個世界?不,自然不是。”
“那你是這個世界的?”
“同樣不是。”
“這……”
天罪有些被弄糊塗了。
既然不是那個世界的,也不是這個世界的,那……是什麼地方的?難道是那個須彌幻境或者什麼地方出來的傢伙?
他在努力的想。
黑袍人卻說道:“侯爺還是不要白費腦子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來告訴你我的身份。這天下有億萬世界,無數密境,所謂天上還有九天,天外還有九層,不過是一個虛數,具體數字便是我都不甚明確。而世界與世界是不應該有任何關聯的,莫說是通道,便是聯繫都不應存在。
但不管是哪個世界,總會有一些狂人試圖到其他的世界看看。
這種瘋狂的舉動是制止不了的,所以……必須有人來管。
而我,正是十界看守,恰好你一個人就硬生生闖了其中七個世界,你說,這樣算起來你到底犯下了多少罪孽?”
天罪眼皮又是一陣狂跳,急忙問道:“十界?你是說你是維繫十個世界平衡的存在?”
黑袍人點頭道:“正是。”
“那……那你豈不是就是神?!”
黑袍人平靜的說道:“在某些地方,我是被這樣稱呼的。”
天罪聽完這話,先是錯愕,隨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若真瞭解我,便應該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害怕的東西很多,害怕自己的親人遭受危險,害怕明天沒有好吃的東西,害怕身邊的女人揹着我紅杏出牆,我害怕的真的很多很多,但……唯獨不會害怕神靈!呵,我想你應該知道的,我殺過神,不止一個。”
黑袍人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並沒有錯,錯的只有一點。”
“哦?什麼?”
“你對神的認識,肯定有些簡單了。”
天罪撇嘴道:“哼!衆神時代我都見過,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黑袍人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緩緩擡起手臂……
呼!
突然之間,天罪的身上就燃燒起熊熊火焰。
這火很恐怖。
天罪是見過這世界上……不,確切的說是無數世界整個宇宙中各種各樣的火焰,天火,三昧真火,地獄火焰,能否焚盡一切的真源之火,甚至細微到在原子之中不停激盪的微觀之火。
但卻沒有一種火焰能像現在他接觸到的奇異火焰一樣,這麼的熾熱,這麼的恐怖。
他感覺到自己彷彿馬上就要被燒成灰燼了,不!應該說是連灰燼都不會留下。
正在惶恐間。
那黑袍人卻又說道:“你不用擔心,你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神靈之物,對這種簡單的法門有一定的抵禦功效,你不會被燒傷,雖然痛苦還是會有點。”
天罪勉強笑道:“你這是在……玩我嗎?”
黑袍人搖頭道:“不,你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但正因爲你見的多了,所以我擔心會變得太短視,太猖狂。與其用語言來警告,我覺得還是這種實際行動更有說服力。怎麼樣?這僅僅是我身體的溫度,換句話說,我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是這樣的火焰。”
天罪的眉頭再次抖了兩下。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面前的這個黑袍人,竟然是自己從出生以來見過的最強大的存在!
而這個‘出生’,卻是要算上他上一輩子的。
衆神年代他經歷過,世界之樹,那種貫穿所有世界,被譽爲世間第一至寶的東西也曾經被他掌握,他經歷了太多,曾將強大到無可復加,雖不敢說是什麼傲視羣雄,但放眼整個天下,確實很難找到他的對手。
可即便是這樣,對面這個人依然是他這麼多年來見到的最強大的存在。
這,還要把三大女神也要算進來!
天吶,一個比命運女神還要強大的存在,那意味着什麼?
黑袍人看着天罪的表情,緩聲說道:“看你的表情,我覺得你已經明白了。那麼,我們再來一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停了一下,黑袍人才再次問道:“你的罪孽,你都還了嗎?”
語氣平靜,好似一個長輩摸着小孩子的頭在問一個微不足道的犯錯。
天罪使勁晃動了幾下身體,才勉強將身上那種怪異的火焰給撲滅,亦或是對方把這熾熱給收回了。
他苦笑一聲說道:“這個問題……我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我又不知道你的標準在那裡,什麼叫已經贖罪了?什麼叫還沒有?這種事情太過主觀了一些,我真的沒有辦法說明白,而且……我到底犯下了什麼罪孽?原諒我是個沒什麼自覺的人。”
黑袍人此時突然又變得好似十分有耐心。
說道:“罪孽一,挑釁神之權威,穿越時空束縛。罪孽二,私自打開世界通道,讓原本平和的世界千瘡百孔,如今被各種異族侵略,岌岌可危。而一個世界若是不平衡了,它就會毀滅,而一個世界的毀滅,註定要給其他的世界也帶來很大的麻煩。其餘還有很多,但你犯下的最重的兩個罪孽,便是如此。”
天罪苦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我還真有點十惡不赦吶……那,那爲什麼我還活着?”
黑袍人道:“十方世界,我可化身十尊。但我依然沒有那麼大的精力去管理每一個世界。億萬年前,我累了,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我給每一個犯下罪孽的人一個機會,如果他能自己把自己的罪孽償還了,我就會寬恕他。這樣一來,我不用整天忙碌,世界也能維繫,這樣很好,不是嗎?”
天罪眼角抽動,不知道是被這個傢伙奇思妙想給雷住了,還是被他那肆無忌憚給震懾了。
是的,對方的行事絕對稱得上‘肆無忌憚’四個字。
天罪苦笑道:“聽起來……好像很公平,但我想問一句,你所管理的十方世界,有人在犯下罪孽之後,自己償還乾淨的嗎?”
果然。
黑袍人搖了搖頭道:“沒有,一個都沒有。”
“果然是這樣啊……”
“但有一個人做的很好,她距離償還罪孽已經很近了。”
“哦?那個人是誰?”
天罪忍不住好奇。
黑袍人道:“我不記得她的名字,無關緊要。不過在你原本的世界之中,人們稱她爲命運女神。”
天罪一愣。
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通過這位十方世界之主的話,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件事。
好像……他被某個該死的臭娘們給耍了!